會不會倉央嘉禾便是辰族的傳人，遠離極北紛爭，在域外守著屬于辰族的信。如果真是這樣，倉央嘉禾見他時所說的話卻有悖于眼前看到的形，或許不能相信李落，所以才故意將天火淵雪的來由顛倒之后告訴他，為了保護他，亦或是擾黑劍白刀的視線，這個理由雖說牽強，但勉強也說得過去。李落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期待，也許等他到了青銅巨門之前，他會看到那個清減孤單的影，就盤坐在青銅巨門前等他。

倉央嘉禾一定知道許多事，想起此行北上之前，萬梅園的一會，如今再想，好似有托付之意，若遇不測，是有意將萬梅園和那座地底天宮贈與自己麼？

一切到了巨門前，應該都會有答案吧。

李落振臂，直起腰來凝視這扇不遠的巨門，這枚發簪一看就是姑娘家用的東西，否則可以戴在頭上。想了想還是收了起來，萬一谷梁淚看見，說不得會生氣的。

巨門在，黑劍白刀去了哪里……

眼前石階已經數得清了，不足一百，他有一種錯覺，這一百個石階或許是他此生最后的路。李落一怔，趕將這個駭人的念頭從腦海中丟了出去，屏息靜氣，拾階而上，不管黑劍白刀此刻在什麼地方，又或者他會不會困在這條登山路途中，只要先到巨門之前，就能截住他。

百余臺階不遠不近，走了多久卻沒什麼，在虛境，這種時空錯的覺比在地底時還要濃郁，此間事了，倘若還能回去卓城，會不會已是百年之后。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李落啞然失笑，若是真有這般神妙，五府江山興許已經換了名號。

最后一階，當李落踏上石臺的一瞬間，什麼都沒有變，但好像什麼都變了，有一莫名的氣息從心田之間流過，耳邊仿佛聽到的仙樂，琴瑟合奏，鐘鼓齊鳴，眼前一花，好像看到了什麼景象，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是那一瞬的嘈雜熱鬧還有人聲鼎沸讓他有聲臨其境的覺，麻麻，連魂魄都要離飛出。

李落急忙定下心神，凝神去，巨門前卻是空無一，那些幻覺俱已消失不見，但那一瞬的卻留在了耳中、眼中和心上，好像穿過了一個世界，又或者是從歲月長卷的一副畫面中走馬觀花，沒記住，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影子有沒有留在那個世界或者歲月卷宗里。

好大的一扇巨門，從山下看時就覺這扇門已經不小了，但是到了近更覺震撼，那是一種超了大小的概念，用尋常尺寸無法形容的廣闊和雄偉。總算他曾在極北見過星空巨門的投影，此際才沒有失神。當初璃見到星空巨門時的癡迷模樣還印在腦海之中，該看看這扇門的，卻被黑劍白刀害了那副模樣，也不知道小殤能不能救得回來。這筆賬還要算在黑劍白刀頭上，就算沒有天火淵雪之爭，他也該死！

只有門，沒有墻。李落并不意外，這世上沒有一道墻能容得下這扇門，干脆便沒了墻，只留這扇門在這里，以虛空做墻，才勉強能放得下這扇門。

這扇巨門上沒有刻意雕琢的花紋，沒有飛禽走和神仙妖魔的印記，非是不能，而是不敢，更是不配。一扇最簡單的門，卻能容下這世間萬般變化，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有混，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是一扇天火凝天地道法鑄造的門，為了將淵雪放逐在這扇門之外，也就只有居于蒼穹之上的天火淵雪才有這樣的神通和能耐。

上了山頂就到這扇巨門前，空不過百丈方圓，在巨門前顯得微不足道。山頂上一覽無余，除了那扇讓人挪不開目的巨門之外再沒有別的東西，李落余四下打量，門若是閉著，其實并無不妥，于他而言，最難熬的就是石門前空無一人。

黑劍白刀已經進去了？又或者他還沒有上來？還是說自己走錯的地方？但是巨門只有一扇，這般的青銅巨門，舉世無雙，就算天火，怕是也難打造得出第二扇來。

左右皆是無人，李落緩步走到巨門之前。這扇門，遠看猶如青銅打造，雄壯蒼茫，還帶了點萬載歲月中的銅銹。但是到了近便可見質地遠勝青銅，更不是他曾見識過的任何一種金屬，這倒也不足為奇，以天火的手段，若是當真在這里修筑一扇青銅巨門反而讓人小覷了。

從門底抬頭去，多半是巨門太過高聳，遮住了虛境之中的蒼穹，仿佛蒼穹之頂才是巨門的門楣，一撲面而來的威，幾乎能凝實質。李落有些驚訝，那些幾乎眼可見的威從巨門上緩緩飄散出來，充斥在山頂這片天地之間，照理說以區區凡人之軀，想直了腰站穩在門前難于登天，可是雖說他能覺出這天地威帶著規則之力的狂傲，那是傲睨天地的決然，開天辟地也不外如是的力量，足以讓凡人如螻蟻般匍匐在地上，一念生，一念死，不敢有半點忤逆之心。

這力量足以碾它想碾的一切，包括李落，他看得見，錯眼間似乎還能看見破碎的規則力量從巨門上緩緩滲進去，又緩緩飄出來，更知道自己應該傾倒在這般力量之下，搖尾乞憐，一不，這樣才是對的。但是不知何故，他卻站著，違和而又理所應當地站在巨門前，那些規則之力從他邊飄過，并沒有將這只螻蟻碾碎，而只是旁若無人的飄遠再飄回來，如此而已。

李落怔怔無語，這種覺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