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將士俱是大驚失,這條玄蛇有見過的,還有沒見過的,不過沒見過的也多半都聽過,知道和大將軍的,算得上是友非敵,但是眼前模樣,是有打算將大將軍生吞的意思。弓弦輕響,滿弦指向玄蛇,畜生果然是畜生,翻臉便是無。李落也是一怔,沒有料想大蛇會有反目仇的意味,虛境一行,如今眾人多都帶著傷,火消耗殆盡,倘若大蛇反目,怕是兇多吉。現今之時,也就只能看天火白袍會否援手,又或者大蛇收手。不過讓李落疑不解的是玄蛇何故要在半路攔下他們,而且如此敵視。
蛇口離他只有三尺,冷冰橫劍在手,后頸的冷汗悄悄流了下來,這般上古兇不是人力可以抵擋,借助弓弩貨期尚可一戰,單憑一雙掌,就只能看會不會撐死它了。
玄蛇發怒,不過蛇頭到了兩人前卻還是生生停了下來,腥氣撲鼻,一雙豎瞳中滿是怒火,卻被什麼被生生擋了下來。李落明白,玄蛇收口并非是因為那七名天火白袍,而是因為它自己。急忙張開手臂,攔住后將士掌中弓弩,深吸了一口氣,凝重問道:“蛇兄,可有什麼我們做的不對的,讓你這般大肝火?”
玄蛇嗤嗤有聲,顯是氣到了極,盯著李落看了半晌才將頭收了起來,眼中怒火收斂了幾分,蛇頭輕擺,慢慢向前游去。眾將士讓開去路,大蛇一路緩慢游走,到了中軍騎一將前才停了下來。李落眉頭一皺,便即散開,揚聲傳令:“放下那尸首。”
將士聽令,將肩頭尸小心放在腳下,退開兩步。大蛇緩緩低頭,蛇信著那人的臉龐,原本只是無冷漠的蛇眼之中竟然布滿了傷心難過,凡見著,皆心有戚然。
那尸正是神人的尸,被李落從虛境中帶了出來,為救他而死,自然也該讓他土為安。不過中軍騎的將士從天南而來,落葉歸,是要跟他們一起回去,但是這個神人,到底該將他留在極北還是帶回大甘,李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帶回大甘?他本是極北幽魂,人在此,魂也應當在這里;留在極北?李落不知道這個神人究竟是不是另外一個他……如果他未死,倒是可以問個清楚,只是現在相隔,這些疑問都已經被他帶到了九泉之下。
大蛇輕輕舐著神人,眼珠里似乎有氤氳的霧氣,讓眾人不由得生出一個疑,難不蛇也能哭!?
李落看著大蛇和神人,心中有一種猜測,只是想來還是匪夷所思了些。諸般種種,那個神人似乎不是求生,而是求死,以死作為代價的救贖。如果沒有他,自己早已經死在黑劍白刀的劍下,也不能最后與黑劍白刀拼一個兩敗俱傷,連同歸于盡的機會多半都不會有。如果沒有他,谷梁淚多半也已香消玉殞,但是最后救的神人分明是用自己的命去換谷梁淚一命,且還有求死的念頭。如果這個神人是多年前的自己……李落當然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況下喪失活下去的信念,一心求死,而且還非要死在谷梁淚面前,以此來彌補自己的愧疚之心和過往的憾。
扭頭看了一眼尚未從昏迷中醒過來的谷梁淚,李落心中一暖,默默說了聲多謝,如果他就是我,那麼雖然無言,但是他的代自己也已經知道了。
大蛇將神人的尸銜在口中,緩緩向遠游去。一眾將士看著李落,李落輕輕頷首,示意眾人放它離開,強留無用,而且未必留得住。也好,從哪里來,歸哪里去,也能安息了。
含著一苦的釋然,李落目送大蛇漸行漸遠。在蛇軀沉大河前,玄蛇回頭看了一眼李落,那一眼,不知道蘊含了多思緒,怎麼說都可以,怎麼說也不算矯,但李落猜,那只是玄蛇道了一聲后會無期,再無其他含義。
極北,后會無期!
……
綠樹繞著村莊,春水滿了池塘,迎著暖暖春風,溪水的小橋旁,青的酒旗在風中飛揚。小小的院子收盡春,桃花正紅,李花雪白,菜花金黃。墊腳探頭越過圍墻遠,遠山如黛,眉眼兒彎彎的,像一池春水。晨霧還沒有散盡,薄如輕紗,隨意掛著,日后越高,便也越稀薄,眼見著就要不見了。漫山遍野都是盛開的鮮花,以金黃的油菜花居多,還有別的花,種類繁多,數不勝數。花間小巷子里有人來回走,牽著一頭牛,貪的把頭向路邊黃花,還沒等得手,便被農人拽了回來,而后再呵斥幾句,那牛就耷拉著腦袋,無打采地跟著,有幾分頹廢,卻有十分的自在。
綠柳黃花背后隨可見幾間茅草房,有些稀稀落落,但是不算,這是個小鎮,風也算很,但也不是什麼稱絕天下的景,貴在寫意自然,煙火氣和自然風結合的恰到好,一點不多,一點不,十分舒爽。
鎮子東頭有一間私塾,不大,寥寥幾十個讀書的娃娃,有大有小,有男有,先生來者不拒,有錢的給錢,沒錢的給別的東西也行,葷素不忌,一如這里的山水一樣寫意。
小鎮有兩間私塾,一個在鎮北,一個在鎮子東頭。鎮北的是個老字號,教書先生是個上了歲數的老秀才,在這里已經教了幾十年的書,傳道解不好不壞,但是教授娃娃們讀書識字倒也是綽綽有余。老先生不爭不搶,當日聽著鎮子東頭也要開一間私塾的時候,老秀才只是哦了一聲,連過去瞧瞧的心思都沒有,只是后來有人說那個教書的先生年紀不大,還是個癱了半的殘廢,這才老秀才多了幾分興趣,尋思著過些日子去瞧瞧,打個照面。其實照理說,該登門的應該是后來人,不過誰是個殘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