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之後,朝中難得清閑了數日，一下朝，眾朝臣便散了。

    看著空的大殿,慶貞帝竟有些不適應起來。

    他看著桌上薄薄一摞折子唏噓道：“朝中沒了馮田，著實乏味。”

    也不知那老頭兒哪來那許多事,之前他在時，日日都有事要參奏。

    王忠笑道：“瞧陛下說的，朝臣無事恰恰說明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自然無事可奏,都是陛下治國有方,是大大的喜事啊。”

    慶貞帝嗤笑出聲,指著他笑罵道：“慣會耍皮子糊弄朕,說的到比唱的還好聽。”

    王忠故作委屈，“奴婢哪裏是哄人，都是掏心窩子的話,您若不聽,奴婢不說就是了。”

    頓了頓，又道：“可饒是不說，滿天下的臣民心裏也都明鏡兒似的,激著呢。”

    慶貞帝哈哈大笑,朝他點了點,一時龍大悅。

    “朝臣不說，你說，近來外頭可有什麽新鮮故事？”

    王忠果然說了幾件，什麽城外花兒開了呀，哪條河一夜打了多魚,城裏又開了多店，戲園子裏排了什麽戲，慶貞帝聽得津津有味。

    上之所好，下必從之，慶貞帝素聽外頭的故事，王忠和那些幹兒子，幹孫子們自然就拚命去打聽什麽，才有如今的對答如流。

    若論吃喝界的風頭，這一二年間當屬師家好味，其餘眾多酒樓食肆皆無能出其右者，所以王忠說來說去，就說到師家好味又在城北開了一家自助自選餐廳。

    “聽說買賣很是不錯，菜品也盛……”

    慶貞帝失笑，“倒是有神頭。”

    夠能折騰的呀，這才來了京城多久？就折騰出這許多花樣。

    若為男子，必為一員良將。

    王忠一直關注慶貞帝的神，若他興趣的，便多說幾句；若不興趣的，便立刻揭過。

    此時聽慶貞帝有而發，眉宇間亦很是輕快，便揣度著他的意思，試探著說：“這幾日天氣越發好了，難得陛下今兒得閑，別老在悶在宮裏，也不易於龍，不如出去走走。”

    師家好味在京中的第二座自選自助餐廳位於外城北半部，開業前幾日就在南店告知了眾多食客，又有頭三天的打折優惠。

    “五月開業，咱們也討個吉利，除基礎折扣外，開業前三天五人結伴前來用餐者，折上折！”

    眾賓客十分歡喜，奔走相告，開業當日果然去捧場，進去之後才發現一幹經典菜係都有，但細節又頗多不同，也增加了不新菜，便都想試試。

    北店開業之前，師雁行曾進行過充分的市場調查，發現京城外來人口的分布極地域，又抱團，很適合有針對地攬客。

    從西北、東北來的客商大多從西北，東北，正北這三個方向進門，然後就地紮營，買賣、居住，長年累月下來，竟自發形了幾條北地人聚居的街道。

    這一帶的百姓口味更重一點，吃鹹，吃，吃麵食，風格相對獷，所以北店推出的菜品方麵，就更傾向於主打這些，又順勢增加了極西北風味的大盤、手抓羊等。

    經過這批人的分流之後，南部先前那座自選餐廳的風格也逐漸凸顯，更多的是吸引了來自南方的食客。

    這些地方的食客口味相對雜多樣，偏長江一帶、東南一隅的，口味相對清甜，中南的多香辣，西南多麻辣、酸辣。

    而最南部臨海一帶，酷食水產，反而又吃不得辣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人口分布，也在外城自發形了南北兩大市場，後經過朝廷重新規劃，正式定為北市和南市。

    北市主要經營北地運來的牲畜、皮，人參鹿茸並西域來的香料、葡萄酒，波斯來的地毯、銀等。

    其中夾雜許多胡人舞姬。

    而南市則側重南方運過來的綢、茶葉和鹽等，還有本國最大的糧食易市場之一，非常繁華。

    相較現代社會的大融合，這個時代的分布還有相當明顯的區域和分割。

    王忠口才極佳，說得繪聲繪，慶貞帝聽得津津有味，最後果然來了興致，“走，換裳，出宮！”、

    王忠連忙趕上，“陛下，還沒用午膳呢！”

    慶貞帝笑道：“就去你說的那個師家好味新開的北店去吃。對了，上碩親王一同去。”

    慶貞帝為皇子時，也曾活潑過，後來坐了龍庭才漸漸沉穩。

    隻是有碩親王那活寶攛掇，這幾年偶爾也出去氣，故而一常服都是齊備的。

    王忠忙先打發了人去請碩親王，又自己親自伺候著慶貞帝換了藏青的長袍，上頭用銀線繡著萬字不到頭吉祥紋，富貴卻不出格。

    王忠和另外兩個隨從也換了行頭。

    更了，慶貞帝抓了一套的泥金骨扇，一抬手，興致道：“走！”

    早有小侍預備好了馬車，眾人一路坐車去到碩親王府，得了信兒的碩親王提前一步換了裳在外麵等著。

    見馬車過來，碩親王麻溜兒行了個禮，也不等慶貞帝喊起，自己就樂嗬嗬掀開車簾子鑽進來，一屁在慶貞帝對麵坐下。

    “皇兄今日好興致，要帶著臣弟玩什麽？”

    慶貞帝笑道：“帶你吃……”

    王忠在後頭小聲提醒，“自選自助。”

    “哦對，”慶貞帝接道，“是有度那小子的媳婦弄得花樣，聽說熱鬧得很，咱們也去嚐嚐百姓滋味。”

    其實碩親王早就湊過熱鬧了，不過見慶貞帝有興致，這才裝傻。

    馬車來到師家好味北店時，正好趕上飯點，若非王忠提前打發人來取號，這兩位爺估著怎麽也得半個時辰後才能進去。

    下了車，先看見一片人頭攢，慶貞帝便稀罕道：“果然好熱鬧。”

    他是真高興。

    做買賣的生意好，就證明老百姓手裏有錢，也敢花，而這又進一步證明他們有穩定的進項，日子有盼頭。

    老百姓的日子有盼頭，不恰恰說明他這個皇帝做得還不錯麽？！

    新店碩親王也是頭一回來，好奇地四打量，就見店裝潢陳設與南店無異，隻是菜品大有不同。

    還是按套餐賣，甲種套餐最貴，可以選四個葷菜、一個素菜，另外送一碗湯、一份醬菜和兩個炊餅或一碗麵條，要價一百文。

    這個分量都夠賣重力的壯漢吃了，不飯量小的都兩人搭夥要一個套餐，比後頭的兩葷一素什麽的更實惠。

    碩親王仔細看了一回，扭頭對慶貞帝算道：“外頭酒樓飯莊一碗、蒸魚也要十幾、二十個錢了，這家花樣多，分量又大，滋味兒也不錯，這個價已算實惠。”

    慶貞帝點點頭，“不錯。”

    乙種套餐是兩葷兩素，照樣送主食和湯，要價八十文。

    而丙種套餐是一葷兩素，湯、餅不變，要價五十文。

    慶貞帝自己算了一回，笑道：“這個乙種套餐不如甲種合算呢，甚至連丙種也不如。”

    恰好旁邊店員路過，聽了這話便笑著解釋說：“貴客好細，皆因本店薄利多銷，那甲種套餐並不怎麽賺錢，丙種也實惠，不得拿乙種來補一二……”

    京城開店本高昂，租金就是瀝州的數倍有餘，導致飯食售價也跟著水漲船高。

    似同樣的套餐，在瀝州的價格幾乎對半砍。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慶貞帝看著那店員，倒是有些驚訝，“這種話也是可以對外講的麽？”

    他雖不是商人，但經商和治國頗有相似之，想來也是大同小異：

    商品也好，朝臣也罷，使用起來的本都不一樣，產生的效益也不同，勢必有的賺得多，有的賺得。

    若要長久維持下去，就必須用多的去補的，如此方能長久。

    那店員便笑，“我們掌櫃的說了，要以誠相待，客人們又不傻，自己都會算的，與其藏藏掖掖，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說。”

    這固然是一個原因，但還有另一個理由，師雁行沒說：暗中引導消費。

    乙種套餐確實是這幾種中相對不實惠的，當部分心細的客人意識到之後，一定會下意識避開，進則選甲種，退則選丙種。

    而既然食客看乙種，要麽丙種的分量不足以填飽肚皮，要麽就不止一個人。

    既然如此，大多數會向上兼容。

    隻差二十文，就能多得兩個葷菜呢！縱然甲種一個素菜，可還多送一碟醬菜，瞬間拉近差距。

    算下來就是二十文買兩個葷菜！

    這樣的便宜哪裏去找？

    有便宜不賺是王八蛋！

    所以要麽心的客人發現不了這個差距，選了利潤更大的乙種套餐；要麽細心地客人發現了這個貓膩，自以為賺到便宜，選擇了更薄利多銷的甲種套餐。

    師雁行的宗旨就是：食客們可能賺，但我永遠不虧！

    自助餐廳針對的就是客戶主就是中等收及以上人群，有能力讓自己吃的好一點，但又不足以支撐自己和家人每天正兒八經下館子。

    而自助餐廳品種富，食材多樣，況且每次盛菜都能裝滿滿一大碗，對比外頭的酒樓食肆，就顯得很實惠了。

    所以短短一年時間，就籠絡了好些死忠食客。

    慶貞帝和碩親王自然要甲種套餐，哥兒倆饒有興致圍著那二十多種菜品轉了一大圈，要了一份涼皮、一碗涼麵，還有幾樣招牌菜。

    碩親王常出沒於市井街巷，融得快且自然，很快鎖定幾位客，亦步亦趨跟著，大大方方聽學。

    “呦，又出新菜了！”

    說話的大漢一張，就流出濃烈的西北口音。

    碩親王順著他手的方向看去，嗯，土豆，？底下的是什麽？咦，寬的，白的，麵條嗎？

    每個食盆上麵都有小木牌，寫著菜名。

    碩親王抬頭一看，“大盤？”

    旁邊那個他認識，不用看就聞到味兒了，孜然羊！

    嗬！難怪都說這裏實惠，菜和用料當真一點兒不比大酒樓吝嗇，連羊這等上好的食材都出現了，竟還舍得放孜然？

    不人也發現了羊，一個個眼冒綠，吞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吃不吃的兩說，這菜……它貴啊！

    也是他們運氣好，似此等好菜不是日日都有的，而且補貨次數有限，算是小驚喜，遇到就是賺到。

    好些人眼等好幾天，就是為了這一口，跟中獎似的。

    碩親王眼見不妙，眼疾手快，狠狠挖了滿滿一大碗。

    後頭一群人紛紛倒吸涼氣，手捂口麵容慘白，活像自己被挖了似的。

    他娘的，手夠黑的！

    若他們來得再晚些，可就要生生錯過了！

    方才說話那大漢見了，竟搖頭歎息，“兄弟頭回來吧？”

    碩親王一怔，“這都能看出來？”

    那人便洋洋得意地將自己的碗遞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