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面上強笑,捻了針隨手在帕子上穿幾下掩住心中慌,狀似隨意問,“嬸子,這付六是怎樣人,以往常與薛延混在一起?”
“他倆,再加一個侯才良,帶一群蝦兵蟹將,說難聽點,簡直就是隴縣里談之變的人。”趙大娘似是對此多有不滿,抿道,“薛延倒還好些,沒見他做過什麼太出格的事,那付六,訛人財,搶人姑娘,什麼遭天譴的勾當沒干過,但仗著他有個做的爹,欺負的又都是平頭百姓,這些事便也就下去了,他仍舊有滋有味活著,不知收斂。”
阿梨沉默聽著,著針尾的指尖已然發白。
“還有那侯才良,念過兩日書,裝的像是個好人似的,看著人模人樣,大了付六五歲,卻是那父子倆的好膀臂,現在縣里府衙做個下手,權利卻大得很。付六惡事做盡,但若是遇見什麼大事,倒是都聽這侯才良的,但這人也確實有幾分好手段,腔打的極好,做的事也夠惡心,那書怕是讀進狗肚子里了,這才產出他那麼堆臭狗屎。”
趙大娘說得痛快,待講完了才瞧見阿梨變樣臉,拍了下道,“你瞧我,顧著罵,是嚇著你了?”
阿梨搖搖頭,“沒有。”
趙大娘嘆氣道,“你若是有空,便好好去勸勸薛延,讓他莫要再與那些人混在一起了,得不著什麼好的。”起拍拍角褶皺,“也待了好晌了,家里孫兒還等著我,我便就先走了。”
阿梨把帕子放回笸籮,也站起來道,“嬸子,我送送你。”
趙大娘揮手,“幾步路而已,送個甚麼,你回去做活去罷。”
送走趙大娘,阿梨又坐回矮凳上,但看著那幅帕子許久,一針都沒有心落下去。心里罕見煩,如充斥一團麻,憋得悶,過了好半晌,阿梨終是放下針線,起到屋里去。
而掀開門簾,卻見著薛延正慢慢吞吞坐起來,眼睛只睜開窄窄一條,張著不知在找什麼。
阿梨不知他醒了多久,剛才和趙大娘的對話他又聽見多。
舌尖微,只到底是沒能說出別的話,改口問道,“醒了?阿嬤去給人家做裳了,剛才隔壁趙大娘過來,給咱們送了小半斤的豆瓣醬。”
阿梨回頭了天,道,“已經巳時了,不若起來罷,就算是頭痛,也好歹吃餐飯再睡。”
薛延擰眉,含糊不清不知答了句什麼,呆坐一會,扯了被子又躺下去。
阿梨呆愣立在一旁,彎看看他面,像是真睡了,剛才那一坐只是晃了神。又站了會,心中思緒萬千,但終是沒有再吵他,只又掖了掖被子,轉出去了。
關門聲音很輕,咔噠一聲,薛延半夢半醒,翻了個。
在他的意識里,昨夜過得糊里糊涂,腦中畫面支離破碎,勉強拼湊起來,大約就是他在外面吃酒吃到人家打烊,飄飄忽忽走回來,肚腹里難得想隨便找棵樹大吐一場。正快要堅持不住時候,卻見著了只披了一件襖子跑出來的阿梨,當時薛延的最后一個念頭是,“到家了?”
再然后,他便就沒什麼印象了,腦中一片云霧狀團起來的畫面,僅剩的記憶就是阿梨溫的,還有袖口那段似有若無的香。那味道甜而淡,催人眠,安人心脾。
剛才他本是醒了的,頭痛裂,本想下去倒杯水喝,但又聞見上香氣,便就安心睡了。
這一覺不知過了多久。
再睜眼,太已經幽幽爬到最頂空,薛延雙眼放空一瞬,似是不敢信自己竟在被里賴到現在。他抓兩把頭發徹底清醒過來,又手去撈了裳子穿好,跳到地上第一句就是喚阿梨名字,但喊了兩聲,沒有應答。薛延納悶推開門,卻正和要進屋的侯才良撞了個滿懷。
他定住,抬眼去,小小院子里滿了人,都是以往和他鬼混的那些地流氓。
而阿梨擔憂站在廚房門口,手抓著門沿,著他的眼里滿是不安。
侯才良是個清瘦樣子,為裝出副正經模樣,還拿了把桃花折扇。他扇兩下,又攏起來,拿著扇柄沖著薛延肩膀點了點,笑道,“四兒,一日不見,怎麼看起來憔悴許多啊。”他頓了頓,又道,“可是昨日和付六兒打了架,傷筋骨了?那事我已聽說,是六子做的不對,這不,我就過來與你倆主持公道了。”
侯才良往后退一步,展臂沖著門口道,“酒宴都定好了,咱們桌上再講別的,可好?”
第8章 章八
薛延這一走,又是許久也沒回來。
馮氏在快晚飯時候進家門,喜滿溢,還帶回了一小油紙包的糖球,興沖沖塞到阿梨口里一顆,笑道,“沒想那陳家姑娘竟那樣大方,足給了一錢銀子,我剛才去了趟縣里轉轉,買些零兒來,也給你解解饞。”
芝麻糖球,甜里帶香,幾乎口即化,糯的不行,阿梨眉眼彎彎,從包里再出一顆,喂給馮氏。馮氏笑著吃下,而后往屋里方向看看,問,“薛延又不在家?”
聞言,阿梨子一僵,緩緩搖了搖頭。
馮氏看神,一瞬就明白過來,沉聲道,“又和那些人出去鬼混了?”
阿梨沒說話。心里約覺得,薛延這次出去,并不是和以往一樣的原因,侯才良邀約時,他眼里分明是閃過一抗拒和厭惡的,甚至覺得,若不是迫不得已,薛延不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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