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寒天乃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滴水冰,然東宮正殿卻因燒了地龍與炭盆而溫暖如置春天,在繚繞氤氳的香氣中太子妃石氏半閉了眼躺在貴妃榻上,兩名小宮一人一邊執玉在上按,靜極無聲。
過了一會兒,簾子被人挑開,進來一個年約四旬的宮,看了一眼假寐中的石氏,揮手示意兩個小宮退下,自己則取了玉在石氏上輕輕滾。
“如何?知道太子這幾日都去了哪裏嗎?”石氏閉著眼問。
“回娘娘的話,奴婢打聽過了,太子近日看上了凝月軒的一個清倌,天天去捧的場,看太子的樣子似乎打算給贖。”迎香小心翼翼地回答。
“他敢!”石氏驟然睜眼,手狠狠拍在榻上,顯然心中生氣至極。
“娘娘仔細手疼。”迎香趕勸道:“其實太子隻是逢場作戲罷了,並不是真心喜歡,在太子心中最看重的還是娘娘您,要不然怎麽這些年來從未納過妃妾。”
“哼,你不必替他說好話,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本宮心中清楚的很。”話雖如此,但神到底緩和了幾分,扶著迎香的手起來到輕煙嫋嫋的博山香爐前,舀一勺香末用明的指甲慢慢拔至爐中,索繞於鼻尖的香氣頓時又濃鬱幾分。
“要不是擔心他一味沉溺誤了國事,本宮才懶得理他,近幾年皇阿瑪對他本就有所不滿,偏他還不知收斂。”說起胤礽,石氏一副恨鐵不鋼的樣子,“去,讓那個清倌離開京城,免得他心老在外麵收不回來。”
見迎香答應石氏又問道:“昨日讓你去打聽的事怎麽樣了?”
“奴婢去問過鍾粹宮的管事姑姑,淩柱確有一兒宮選秀,名為淩若年方十五,奴婢曾著眼瞧過,長得甚是貌,最重要的是很像一個人。”
“誰?”石氏漫不經心地問,但在聽到迎香的回答時,臉頓時為之一變,低低驚呼道:“什麽?孝誠仁皇後?”
“是,奴婢從上看到了孝誠仁皇後的影子。雖然孝誠仁皇後去世的時候奴婢才十五六歲且已過了二十餘年,但奴婢絕不會記錯。”迎香原是伺候榮貴妃的宮,最是穩重不過,後來石氏宮,榮貴妃擔心宮人伺候不周,便遣了過來,的話石氏自不會懷疑。
石氏俏臉微沉,良久才道:“皇阿瑪對孝誠仁皇後一直未能忘懷,若讓他看到鈕祜祿淩若……”
“留牌子是必然的事。”迎香接了的話說下去,“而且憑著皇上對孝誠仁皇後的思念,對定是聖眷隆重,也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封妃封嬪,寵冠六宮。”
石氏挑起斜長鬢的娥眉森然道:“昨日阿瑪來和本宮說的時候,本宮還覺得他過於小心了,現在看來卻是一點都不過,這個人絕不能留在宮中。”著手上的碧璽手串徐徐道:“去小廚房做幾道拿手的點心,待會兒本宮親自拿去給榮貴妃。”
“娘娘想將這事說與貴妃娘娘聽?”迎香輕聲問道,
石氏角微揚,有深深的笑紋在其中,“本宮可沒說,本宮隻是有些日子沒給姨娘請安了,想去請安順帶敘敘家常罷了。”
迎香會意的笑笑,未再多言。伺候榮貴妃多年,對於榮貴妃的喜惡再清楚不過,也許公正也許明理,但那隻適用於不會威脅到地位的況下,一旦關係到自利益,公正二字便了笑話。
相信,榮貴妃絕不願意再回到孝誠仁皇後的影下,哪怕僅是一個替。
遠在鍾粹宮的淩若並不知道危機正一步步向自己走來,這幾日都牢記秋瓷的話,任慕月怎麽挑釁都不與爭執,隻認真跟教引嬤嬤學習規矩,早知道宮中規矩繁瑣,卻不想繁瑣這樣,連走路時帕子甩多高都有規定,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皆從頭學起。
這日放晴許久的天空又下起了雪,秀們本以為可以免了一天練習,至可以在屋中練,偏那幾位嬤嬤半點麵都不講,不止要練,還照常要在院練,惹的一眾秀敢怒不敢言,一個個著脖子站在院中,鼻尖凍得通紅。
“請小主們跟著我再走一遍,起!”桂嬤嬤麵無表的在前麵示範,雪越下越大,漫天漫地,如飛絮鵝一般,模糊了眾人的眼,隻能看到無盡的白。
“不練了不練了!”終於有秀忍不住把帕子往地上一扔,嚷嚷道:“這麽冷的天手腳都凍僵了還怎麽練啊。”
淩若認得那名秀,徐佳琳玉――當朝一等公的兒,也是所有秀中份最尊貴幾人之一,真正的天之驕。
桂嬤嬤目一掃,走到麵前淡淡道:“請小主把帕子撿起來繼續練。”
琳玉瞪了一眼尖聲喝道:“你是耳朵聾了還是怎麽了,我都說不練了,教來教去就這些規矩,你不煩我都嫌煩。”
“請琳玉小姐把帕子撿起來繼續練。”桂嬤嬤就隻回這麽一句話,不過臉已有幾分不好看。
見自己說的話被人這般無視,從不曾被人拂逆過的琳玉“噌”的一下火就上來了,不止不撿還拿腳用力踩著帕子,仰起下傲然道:“我就不撿你待如何,別忘了你隻是一個奴才,什麽時候到你來命令我了。”
秋瓷在後麵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對淩若道:“這個徐佳琳玉太過心高氣傲,這種格怕是要吃虧的。”
淩若點點頭未說話,此時紅菱已得了稟報趕到此,先是安了桂嬤嬤一番,然後走到不以為然的徐佳琳玉麵前,深深地看了一眼,俯自地上撿起漉漉的絹帕,將之遞到麵前。琳玉冷哼一聲別過頭去,本沒有要接過的意思。
紅菱收回手,轉臉看向院中近百位秀,聲音清晰的傳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奴婢知道各位小主心中或多或都有所不滿,認為我也好,幾位嬤嬤也好都隻是奴才,憑甚管你們。不錯,我們是奴才,但小主們也還不是正經主子,隻有通過三日後的選秀大典,並且被皇上留牌子冊封答應、選侍乃至貴人的才有資格被奴才們稱一聲主子,否則連留在宮中的資格都沒有。”
“桂嬤嬤之所以如此嚴格,也是為了小主們好,為宮嬪一言一行皆為天下典範,不論在何時何地都不允許有失儀之。若小主們想安安穩穩參加選秀大典,那麽就請在這三日中好生聽幾位教引嬤嬤的話,不要讓奴婢為難,這不是為了奴婢而是為了小主自己。”
“姑姑客氣了。”一陣緘默後,不知是誰先說了一句,其他人紛紛跟上,顯然紅菱的這番話鎮住了原本心存不滿的秀們。
紅菱再一次將帕子遞給繃著臉的琳玉,“小主是繼續練習還是要奴婢去如實回了貴妃娘娘,說小主不遵教化,妄顧宮規?”
琳玉沒想到敢威脅自己,偏又發作不得,若真去回了榮貴妃,那自己定然會被訓斥,也許連選秀的資格都會失去。思慮再三終是忍了這口氣,恨恨地接過又又髒的帕子,準備等將來了宮為主子再與清算今日這筆帳。
紅菱怎會看不出想什麽,然隻是笑笑便離開了。
“這個管事姑姑好生厲害。”淩若低低說了一句,秋瓷盯著紅菱離去的影掠過一異,“若無幾分本事如何能坐到這個位置,不過此人確有幾分能耐。”
之後再無一人敢有異議,全部規規矩矩跟著桂嬤嬤練習,任它冷風如注、飄雪若絮,未有一搖。
非是們心智有多麽堅定,而是們清楚,要飛上枝頭為人上人必須先過這一關。
如此一日下來,累自是不用說了,手腳都凍麻木了,幸而有薑茶暖胃驅寒,否則非得生病不可。
淩若用過膳見時辰尚早,又不願對著慕月,幹脆執了傘與風燈去外麵走走,這後宮雖大,但認識的地方卻不多,除了鍾粹宮就隻有上回去過的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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