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壽寺。

朱棣、道衍相對而坐。

「殿下又來了。」

道衍看著神不佳的朱棣，笑的很開心，「殿下，你氣不太好啊！」

朱棣看著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心頭火就按捺不住，氣吼吼道，「都是你！本王本來自在逍遙，都是你妖言蠱！」

「殿下若無念想，又豈會因為貧僧一句話，就失了平常心？」

「你……」

朱棣恨不能一刀剁了他，罵道：「佛祖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弟子？」

「阿彌陀佛！」

道衍念了句佛號，滿臉慈眉善目，看得朱棣一陣無語。

良久，朱棣終是先沉不住氣，開口道：

「如今天下大定，儲君地位牢不可破，本王哪來的大帝之資？」

道衍眼睛瞬間明亮，雙眸好似有火苗跳舞，比佛前燭還要奪目。

燕王，終於心了！

「等！」

道衍目湛湛：「等到時機到來的那一天！」

他似乎很有耐心，反而安朱棣，「殿下莫要之過急，機會肯定會來的，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時刻準備著，準備著迎接時機到來的那一天。」

「……」朱棣無語道，「那你他娘的提前告訴本王幹啥？」

頓了頓，「你今年多大了？」

「再過兩年便是知命之年了。」

朱棣揶揄道：「都快五十了，還能有幾年活頭，我就不明白了，你這年紀，還瞎折騰個什麼勁兒呢？

何況，你還是個和尚！」

他倒不是咒道衍，這時代，活個五六十都勉強算是高壽了。

「貧僧自信能活到改天換日的那天。」

「……」朱棣發現面前這個老和尚有些不可理喻，甚至不能用常理度之。

沉片刻，又問道：「那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道衍呆了呆，陷短暫迷。

過了會兒，他緩緩開口：「貧僧出生於世，自便發下宏願，定要終結這世。

但群雄四起時，我太年輕了，等到我學有所之時，天下已定，我不甘心就這麼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

他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執拗，「貧僧自問不遜於諸葛孔明，青田劉基！」

道衍目灼灼的看著朱棣，一字一頓道，「貧僧不為什麼，只為一展中抱負，為殿下奪取天下！」

朱棣驚呆了，他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種人，尤其是，對方還是近五十歲的老和尚。

著一臉坦然的道衍，他又不得不信，世上真有這種唯恐天下不的人。

他相通道衍，因為道衍本沒有說謊的必要。

退一萬步說，就算自己真君臨天下，奪去皇位，道衍能得到什麼？

都快五十的人了，等到自己登上皇位，道衍就算還活著，也了糟老頭子，就算給他榮華富貴他能幾日？

給他人，他玩得嗎？

這下，換朱棣沉默了。

許久，他才道：「諸葛孔明最終未能挽救漢室江山，青田劉基也落個兔死狗烹下場！」

還有句話他沒說，無論是諸葛亮，還是劉伯溫，人家都是在做大善事，是為挽救天下蒼生，是正面人，是英雄！

你，道衍，是個反派！

道衍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但並未在意，只是微笑道：「殿下，這頂白帽子你接不接？」

「你就是個瘋子！」

「呵呵……」道衍坦然點頭，「我就是個瘋子。」

「……」朱棣有些氣急敗壞，面對這個老和尚，他總是無法靜下心來，他不接道衍話茬，冷哼道：「父皇讓本王研習佛法，以後還是多說說和佛經有關的東西吧！」

頓了頓，「你能被選中為母后祈福，佛法定是極好，從今以後，你便擔任慶壽寺住持吧，本王會捐些錢財，重建慶壽寺。」

說罷，也不理會道衍，轉就走。

道衍看著落荒而逃的朱棣背影，角浮現一抹笑意。

他明白，朱棣，貪念已起。

……

傍晚。

李青心有餘悸地出了燕王府，看小胖墩兒沒追出來，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原來，跟三寶一樣陪世子玩兒，是有條件的。

比如，得把里的那一嘟嚕去掉！

太闊怕咧~！

戲班班主拍著他的肩膀道，「小兄弟，明兒還來不？」

李青想了想，問道：「你們這兒戲唱多久啊？」

「十天呢，今兒才第一天。」班主道，「這樣吧，從明日起，以後每天給你開二兩工錢。」

沒辦法，誰讓世子喜歡呢。

到時候燕王府指裡隨便點兒，就頂得上他們忙活一年，相比而言，一天二兩簡直就是雨。

「我考慮一下。」

屬下也還得十來天才能到，李青閑著也是閑著，混進王府提前探探路其實也不錯。

但小胖墩兒的熱，實在讓他難以招架，其他還好說，做太監……他實在忍不了。

「哎呀，一天二兩還想啥，來吧！」班主拉著他好一頓勸，弄得他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明兒我要有時間，肯定過來捧場。」

李青順手抄起一個花臉面，「對了，慶壽寺在哪兒啊？我想去上柱香。」

「離這兒不遠，從王府往東四里半就是。」

「謝了。」

……

回到客棧吃了飯，又洗了個熱水澡。

暮降臨，李青戴上面，悄然溜了出去。

慶壽寺僧人不多，都是混口飯吃，天黑都睡覺了，只有正廟裡有稀疏的燭，以及冷清的木魚聲。

「咚咚咚……」

節奏輕緩，但很穩定。

李青一襲墨長袍，戴著花臉面在屋檐上觀察了許久，見寺無人走，悄然進正廟。

他閃從窗戶鑽了進去，小發力，一個旱地拔蔥爬上房梁，整套作十分輕盈，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隨即，便看到了正做功課的道衍。

「是他？」

畢竟之前排查時，就道衍一個姓姚的，他對這個和尚印象頗深。

此刻的道衍滿臉祥和，那慈眉善目的模樣，還真有得道高僧的姿態。

「咚、咚、咚……」

木魚聲逐漸放緩，最後停下。

道衍睜開眼睛，微笑道，「施主進廟為何不走正門？」

李青心中一驚，被發現啦？

凝神去，他否定了自己想法，面前這個和尚，就是一個普通人，他自信絕不會被發現。

「貧僧從施主上，到一悉的氣息，想來，我們應該是見過。」

李青依舊不語，他覺得對方真發現他了，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如此。

道衍停了片刻，再次敲響木魚。

兩刻鐘后，他緩緩起，「施主若無旁的事，還請離開吧，貧僧要回房休息了。」

李青糾結片刻，著嗓子開口：

「燕王來找你了？」

道衍目一凝，沒有立即搭話，而是看向房梁。

李青這次沒有刻意迴避，回著他。

頃，道衍作答：「是。」

「找你幹嘛？」

「學習佛法？」

「是嗎？」

「是。」

又是一段沉默。

良久，李青點點頭，「叨擾了。」

說罷，轉離去。

他現在已經基本確定，道衍就是姚廣孝。

但，他還沒想好該如何應對。

此人對歷史的影響力，無與倫比，李青也不敢草率行事。

回到客棧，他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殺了姚廣孝很容易，但他必須要考慮殺掉他的後果。

若是姚廣孝死了，朱棣還會造反嗎？

還會有永樂大帝嗎？

還會有仁宣之治嗎？

換言之，朱標會英年早逝嗎？

朱允炆會當皇帝，並且…削藩嗎？

若后兩個條件立，那即便他殺了姚廣孝，朱棣一樣會造反。

無他，建文的。

站在歷史走向的十字路口，李青十分迷茫，他好想找個人問問，哪怕不能幫他拿主意，只傾訴一下也好。

可惜，師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