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心大

從村子里去縣城中心地帶，算不上跋山涉水，可也著實不輕鬆。

二人行路算快了，卻也足足走了兩個時辰，天黑前進城，到錢莊附近時，天都黑了。

兩人在一家小客棧要了一間客房，海瑞付的錢，還點了幾樣小菜。

李青估著住宿+酒菜的花費，都能夠海瑞母子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無奈，這個人太執拗了，李青總不好一掌將其拍暈過去，只能由著他了。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

二人便去了錢莊。

李青的銀票很好使，夥計接過仔細辨認之後，服務態度極好，總用時不過一刻鐘，就給足額對付了，甚至還按照海瑞的代，以五兩的規格全數對付。

面額千兩的銀票兌換之後，李青又兌換了一張面額百兩的銀票，以供自己花銷。

李青也不嫌沉，將大包小包全背在自己上，跟個駝背的羅鍋一樣，一走一響，清脆好聽。

海瑞眉頭直跳。

一向節儉的他，頭一次覺得必須得雇一輛車來，倒不是心疼李青，而是如此太招搖了。

這麼多錢……

就這麼背著？

「李公子，你累不累？」

「還沒一個年人重呢，有啥可累的。」李青隨口道，「這縣城也沒像樣的馬車，回去的路也不好，估計都沒兒著回去快，不費那事兒了。」

海瑞：「……」

走了陣兒，海瑞勸道，「咱還是雇一輛吧？」

雖然不是他的錢，可他總有種極度的不安全之，好似下一刻，就會有人來搶。

「嘩啦！」

李青卸下一個小的，「這個給你。」

「……」海瑞不善言辭，只是重複道，「雇一輛吧？」

「你錢多燒的啊？」李青白眼道，「這個錢真就非花不可？」

海瑞一向節儉，聽了這話，不由更是憋悶，吭哧半晌，才小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幹嘛非要讓人起覬覦之心？」

李青好笑道：「你這是基於『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理。」

不是三百兩，是一千兩，不，是一千一百兩……海瑞在心裡反駁了句，低聲道，「有靜啊。」

「有靜就是銀子啊？你知道，別人又不知道，就我這扮相，像是有錢人嗎？」李青說道，「只怕有錢人，也沒我這樣的吧？知道什麼逆向思維不？」

海瑞試探著說：「燈下黑？」

「呃……理兒差不多。」李青笑著說，「沒事兒的，這才幾個子兒啊？等你做了，哪怕是一個知縣，接到的也遠遠高於這些，這點心理素質可不行，就算提前磨鍊了。」

「可你這……」海瑞只覺不可理喻，「太招搖了啊。」

「你不說，我不說，誰又知道？」李青打趣道，「難道你像有錢人？」

海瑞：「……」

隨著路上行人越來越多，海瑞也不敢再勸，生怕李青一個不留神，將銀子的事說出來。

一顆心，七上八下……

一路上，海瑞只覺好多人都在瞅他背上的包袱。

還好，有驚無險的出了縣城，沒出丁點意外。

走到無人，海瑞這才長長鬆了口氣，語氣難免有些埋怨，「李公子你可真是……心大。」

「不心大不啊。」李青嘆道，「不心大，我早就累死了。」

「……你現在就不累？」

「這算什麼擔子……」李青好笑搖頭，「算了，等你以後做了，做了大，知道了我……呃，就知道我話中意思了。」

海瑞有些莫名其妙，只當他是逞強，說道：「我幫你背一會兒吧，這一路可不近呢。」

「別了吧，你這瘦不拉幾的，回頭再給閃了腰，既讓你母親心疼，又耽誤學業。」李青笑言，「正所謂，窮文富武。我呀，可是個練家子呢。」

這話說的……

海瑞都有種懟他的衝了，不過，看李青的確是臉不紅，氣不，好似背著一團棉花一樣，全然沒有疲累的姿態，便強給咽下了。

一張臉都快擰了麻花。

李青瞧著好笑，卻不好再逗他，問道：「我瞧你們這裡價都便宜的，一日十兩，是不是有點高？」

「何止是高？簡直離譜！」海瑞似是終於有了宣洩點，一向話不多的他，這會兒都快話癆了，「一月十兩都富裕。」

「一月十兩……」李青蹙眉道，「人家到底是舉人，太的話，保不齊質量會下降。人常說，一分價錢一分貨，錯過一次鄉試，可就要多等三年。一寸一寸金啊。」

李青說：「便是一日十兩，百日下來，也足夠你們悉鄉試，以及如何作文章容易出績這些，說白了，這些更多是為了給你們漲漲經驗。」

海瑞說：「大明的舉人是備做的資格，可無法與進士相比，等個數年，十數年都不定能做上個知縣，再說，一日十二個時辰，只佔用兩個時辰，這個價錢真不了。」

「不會影響人家的教學質量？」

「不會！」海瑞說的認真。

見狀，李青也不再多慮，雖說剛相識，不過聽其言，觀其行，怎麼也不像是個敷衍之人。

李青沉了下，「有資源的話，就多請幾個，如果能請到進士，就更好了。」

「沒必要請進士。」海瑞說，「我的那些同窗，多半連秀才都不是，請進士太浪費了，沒多大幫助，李公子若執意資助這麼多錢，我想，花在擴建學塾更好，錢嘛，花在刀刃上才值得。」

他笑著說：「能讀上書的人越多，考中功名的可能就更大，如此，才不枉李公子的資助不是？」

李青點點頭，「我對此地的風土人，幾乎不了解，你看著辦吧，如何花銷，你自己拿主意。」

「李公子急著走？」海瑞有些張的問。

「不急。」李青說道，「這才剛過完年，此地，也算是我的目的地，我會待到冬前。」

「那就好，」海瑞放鬆下來，說道，「如此，每一筆預算花銷，我也好跟你說明況，徵求你的意見。」

「不用這麼麻煩。」李青搖頭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教育學生不做『鄉愿』的老先生眼，也相信喊出『寧作農夫，不做鄉愿』的你，可能你覺得這數額很大，可對我而言，真就只是小錢而已，不必過於介懷。」

頓了下，「我雖不再繼續南遊，可也不會一直待在這一小片地方，接下來，還會去其他地方。」

「這樣啊……」

海瑞沉了下，「那我只能將花費記錄在冊，屆時，給你過目。」

「不用。」

「用的。」海瑞正道，「錢是你的，你有權知道花在了何。」

李青拗不過他，只好點頭應下：「那就這樣。」

海瑞緩緩點頭，問：「李公子覺得，學塾是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建好，還是再擇一地，開一個？」

「隨便。」

「先生年事已高，如此強度的教學，負擔極大，我想再多請一個先生，可好？」

「都行。」

海瑞：「……」

李青索說道：「你就當錢是你的，覺得花在哪兒合適，就花在哪兒，我相信你的人品。而且，我這人比較懶，你能麻煩一下我，我會更開心。」

「……好吧。」海瑞悻悻點頭。

……

話癆過去，海瑞又沉悶下來，一路上，除了幾次要幫李青減輕負擔之外，沒再說多餘的話，一直到海家門前。

李青隨手卸下大包袱，「準備好。」

「準備什麼……」海瑞話沒說完，裝著大幾十斤銀子的包袱，便套在了他肩膀上，海瑞一個趔趄，好懸沒摔個跟頭。

卻聽李青笑瞇瞇的說：「我是客人，累活當讓你這個主人來干啊。」

海瑞愣了愣，隨即明悟話中深意，不由得眼眶微微潤，言又止。

「看我幹嘛，敲門啊！」

「哎，好。」

海瑞扣響門環。

海母開門的速度很快，一開門，就著急忙慌的讓二人進院兒，隨即拴上門，這才問：

「路上，沒遇著歹人吧？」

「一路都順順噹噹的，讓娘擔心了。」海瑞故作輕鬆的說，「兒子和李公子看著可不像有錢人，都沒人搭理我們。」

「那就好。」海母放下心來，隨即對李青笑著說，「這一路可夠遠的，快進屋，今兒一早老婆子就去鎮子上買了菜，保證比昨兒個盛。」

李青樂呵呵的說：「那我可有口福了。」

「這有啥，海瑞你陪陪李公子，飯菜馬上就好了，別去東廚了。」海母使勁兒推著海瑞。

海瑞拗不過母親，只好聽之。

客堂。

隨著「嘩啦」一聲響，桌子都震了三震，海瑞解開包袱，又數起了銀兩數目，不知道是怕路上掉了，還是擔心錢莊夥計給了。

雖然當時都對過數目了，路上他也一直盯著，可還是不放心。

錢太多了……

李青這一路見過了太多的民間疾苦，很能理解海瑞的行為，只是在邊上看著，也不打擾。

海母端著菜肴進來，見滿桌子都是銀錠，白晶晶，亮閃閃，之好，數量之多，生平僅見。

菜碟都險些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