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二人相談甚歡，裴行知則坐在下頭，自顧自喝茶。像是被茶盞吸引，舉著茶蓋，左右翻轉相看。玉指修長，骨節分明，同瓷一。

他看得太出神，以至于裴老太太喚了他好幾遍，他都沒聽見。旁邊的裴靈徽撞了下他手肘，他才回過神來。

“祖母喚孫兒有事？”

裴老太太沉下臉，緩緩吐出口氣，“你方才來晚了，還未向貴客見禮，還不快趁這機會補救？將來你科考仕，沒準還需要人家提點一二。”

裴行知卻道：“祖母是知道的，孫兒并不打算仕，只想閑云野鶴，寄山水。”側眸睨向戚北落，眼尾略帶幾分挑釁，“既如此，這禮，應當也能免了。”

裴老太太鼻翼翕，蒼老的手抓著龍頭拄杖，手背很快爬滿青筋。但礙于面子，不好當眾發作，只能忍了。

將裴家全部的希都在自己這個長孫上，科考仕幾乎是他命中注定的。之所以非要同顧家結親，也是為了讓他將來在場上，能有個好靠山。

但孫兒的脾氣，還是清楚的。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不會當著眾人的面反抗，今日這是怎麼了？

老太太惴惴地看向戚北落，戚北落卻一點也不生氣，仿佛早有預料似的。

男人看男人最準。從昨夜第一次見面前，他便知道這位裴家表兄的心思。倘若份互換，哪怕彼此間份懸殊，他也絕不會向自己的敵低頭。

自然，他也不喜拿份對手，強迫別人向自己低頭。

他放下茶盞，大手一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裴兄才華橫溢，既然志不在此，想必也能在別有所建樹。”

可裴行知就沒想等他說完，便已經回去坐下，重新端起茶盞，繼續品自己的茶。眼波平靜，一副置事外的模樣。

戚北落的手懸在空中，指尖，半晌，才尷尬地收回來。眼沉沉，角挑著冷笑，怒意中還夾著幾分棋逢對手的興。

屋冰火兩重天，一時間都沒人敢說話。

裴老太太和裴靈徽夾在兩人中間，如坐針氈。

可巧這時候，顧慈來了，一紅鮮艷如火，眉心還鈿了花額。

像是一束照進幽潭，眾人齊齊亮了眼睛，就連裴行知眼梢余也自作主張地瞟去兩眼。

“慈兒，我都不知，原來你穿紅這麼好看！”裴靈徽忍不住上前，圍著左轉右轉，贊不絕口。

“表姐謬贊了。”

顧慈靦腆地垂下腦袋，看向戚北落，眸子里閃著。戚北落含笑點了點頭，眼中那點便溢了出來，地低垂螓首。

過了許久，那視線還纏繞在上，心如鹿撞，生怕人瞧見了會笑話，飛快抬頭嗔瞪他一眼，又若無其事地飛快低下。

前面傳來男人幾分輕松的笑，同裴老太太道完別，便過來領上一塊出去。

兩人并肩而行，袖輕輕，時不時默契地轉頭對，相視一笑后又默契地各自轉回去。

天造地設，儷影無雙。

裴行知淡淡收回視線，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茶盞遞道邊，遲疑片刻，終還是意興闌珊地放了下去。

*

出行的馬車早已備好，在門口候著。

機會難得，戚北落原只想同顧慈兩人一道出去游山玩水。可顧慈堅持要上顧蘅和奚鶴卿。

“你想趁兩家正式定親前，撮合他們倆？不過來了趟姑蘇，你怎的就干起紅娘的活兒了？”

戚北落先扶上馬車，自己也正要上去。

顧慈突然轉，堵在他前頭，雙手叉腰，柳眉倒豎，居高臨下道：“怎的？我姐姐不是你朋友？奚鶴卿不是你朋友？朋友有難，你不拔刀相助，難道還打算他們兩刀不？”

戚北落有些好笑，“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你也當真？蠢不蠢？你捫心自問，從小到大，你哪次求我辦事，我沒答應？”

“我......”顧慈干張，啞了。

戚北落了鼻子，“你啊你，要我說你什麼好？”又抬手招來王德善，讓他去喚人、備車。

——讓人攪了他和小姑娘一道游山玩水的好事就罷了，至這馬車，他要和小姑娘獨坐。

約莫一刻鐘的工夫，顧蘅和奚鶴卿便出來了，后還跟了兩人——裴行知和裴靈徽。

戚北落蹙眉，眼刀狠狠扎向王德善。

王德善心肝當時就哆嗦了下，哈腰訕笑道：“殿下，這是裴老太太的主意。說只要顧大小姐要去，就一定要上裴公子。年事已高，奴才實在不敢說重話，就、就......”

顧慈也猜到會是這樣，|鼻梁，習慣地要嘆氣。

戚北落未卜先知，“嗯？”聲瞪來，立馬將氣憋回去，再不敢嘆。

思忖片刻，招招手，戚北落便低頭，附上耳朵。

“待會兒到了地方，你去支開大表哥，我負責拖住表姐，好讓姐姐和奚鶴卿有機會單獨說話。”

戚北落凝眉，“為什麼要我去支開裴行知，就不能你......”

眼珠子一轉，他立馬住。

他不想和裴行知說話，但更不想讓小姑娘和裴行知獨。權衡利弊，還是心不甘不愿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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