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7章歷史重演,圖窮匕見
扶蘇夫婦倆來回打量著陳慶和嬴詩曼,暗暗揣測著二人之間打的什麼啞謎。
「先生是不是什麼委屈了?」
「舍妹自小倍父皇母妃寵,因此子……」
陳慶看到嬴詩曼眼眶都發紅了,連連擺手:「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世間再難有人像對我一樣,榮辱與共、不離不棄。」
「只是……」
「我如今去務府發放恩賞,名不正言不順,由詩曼代勞會更好一些。」
扶蘇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原來如此。」
「先生不必思慮其他,皇家事務不到外人指手畫腳。」
陳慶微笑著頷首,向嬴詩曼投去歉意的眼神。
對方癟著,生氣地把頭扭向一邊。
眾人紛紛戲謔打趣,鬨笑不止。
相比這邊的輕鬆愉悅,務府則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曹子平穿著一士人袍,與昔日的同僚忙得不可開,再三嚴令工匠、民夫不得肆意妄為。
若是惹得太子殿下不快,輕則開革驅逐,重則獲罪下獄。
「殿下駕到!」
一聲嘹亮的高喝,團團轉的吏迅速整肅冠,按照職位級別排好隊列湧出門去。
陳慶下馬跟隨在扶蘇後,目不自覺被一道悉的影吸引。
曹子平,果然是這老貨!
無數道視線齊刷刷投注在陳慶上。
自從削爵罷后,許多人再也沒見過他。
而今在這樣的場景下重逢,心中難免五味雜陳。
曹子平為數十載,接待功夫做得相當到位。
「恭迎詩曼公主大駕。」
「恭迎帝婿。」
雙方距離僅一步之遙,曹子平面如常,恭謙地向陳慶夫婦行禮。
「呵,久違啦。」
陳慶笑呵呵地作揖行禮。
「一別數年,帝婿風采依舊,著實羨煞旁人。」
「曹某老眼昏花,險些認不出您來了。」
曹子平笑容滿面,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
但陳慶明顯察覺到,對方潛藏心底的炫耀之幾乎要按捺不住。
『陳某人,我曹子平又回來了。』
『風水流轉,今日你還奈何得了我嗎?』
陳慶的笑容愈發燦爛。
別急。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務府最不缺的就是火槍和子彈,都給你準備好了。
要是你躲在老家頤養天年,我還懶得刻意去尋找。
你自己送上門來,這不能怪我多造殺孽吧?
雙方匆匆一晤就互相分別。
曹子平的臉上先是出慍怒之,爾後又神氣活現地直了腰桿。
陳慶回頭一瞥,輕蔑地笑了起來。
標賣首之輩而已,容你再蹦躂幾天。
一切都依照扶蘇的計劃行事。
烏泱烏泱的匠工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聆聽太子聖訓。
隨後又有大批錢幣帛抬上來,由太子妃等眷和務府吏一同分發。
「侯爺。」
陳慶挨個分發賞錢的時候,突然有個不認識的匠工輕喚了一聲。
他愣了下,隨後出善意的笑容:「拿好。」
「錢別花,給父母妻小買些吃的穿的。」
匠工言又止,手心裡捧著賞錢依依不捨地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
「侯爺。」
邊的另一位匠工同樣鼓起勇氣開口輕喚,昂首彷彿等待檢閱的士兵。
「何必如此。」
陳慶搖了搖頭:「太子殿下也有自己的難。」
「君乃一國之君,天下人之君。」
「野人應募而來,誠心報效。」
「殿下總不能厚此薄彼吧?」
「安心任事,朝廷不會虧待你們的。」
蒼白無力的言語顯然無法令人信服。
陳慶一路分發賞錢,走到哪裡匠工都以『侯爺』尊稱,盼的眼神令人容。
『大聖!』
『大聖!』
『大聖!』
妖魔肆,生靈塗炭。
民眾高呼著孫大聖的名諱,遙天邊,冀那朵五彩祥雲破空而來。
陳慶笑容恣意,豪壯志猶如野草一般滋長。
大聖一直都沒走,他就在你們心裡。
黎明前的黑暗即將過去,待曙重現之時,他會帶領你們覆地翻天,再造乾坤!
——
從務府返回后,陳慶心大好,主來李左車談。
「李兄,我忽然有種錯覺。」
「蒙毅老登其實從未恨過我,也未曾仇視過我。」
「遍數朝中文臣武將,其實就屬他最懂我。」
「正是知道大秦痼疾纏,我一人又難以事。所以他痛下決心,堅決地站在我的對立面。」
「明面上與我掣肘,暗地裡卻推波助瀾,竭力相助。」
「蒙毅是個好同志啊!」
「以前是我錯過他了。」
陳慶負著手不自地誇讚道。
李左車還以為是私底下的行敗了,心臟都差點跳出來。
但是他仔細端詳了許久,又覺得陳慶的表現不太像。
「家主,蒙上卿如何對您暗中相助的?」
陳慶爽快地說:「你還記得曹子平嗎?」
「蒙毅等人費盡心思把他找回來,想盡辦法地安進務府。」
「此人恨我骨,你猜他之後會做什麼?」
李左車鬆了口氣:「必然會將家主一手創立的務府推倒重來,所有痕跡都抹消得乾乾淨淨。」
「幾十年之後,世人再也不會記得務府曾經的輝煌,它又變了將作府那般暮氣沉沉、行將就木的模樣。」
「朝堂的百拍手稱快,齊齊稱頌曹子平的功績。」
「剷除外戚,正本清源,史書也該給他記一筆,否則不足以彰顯其顯赫之功。」
陳慶輕輕點頭:「李兄說得一點不錯。」
「所以……曹子平到底是我們的敵人還是朋友?」
李左車思索片刻:「有此良敵,勝過諸多摯友親朋。」
陳慶哈哈大笑。
「李兄你看。」
「院子里的桃花含苞待吐,或許再有一場春雨,神州起風雷。桃花因傲然盛放,江山著錦!」
李左車甚為地應道:「灼灼桃花,莫負春。」
「我等靜待風雷至!」
——
春暖花開,生機盎然。
蒙毅心底的憂慮卻一天比一天加深,時常在深夜中驚醒。
終於在某天,他在早朝上暗中向寧騰等人示意,到蒙家別苑中商議大事。
「蒙公,陳慶應當是真的偃旗息鼓了。」
「務府無論鬧出什麼靜,他都不願再摻和其中。每日里只與詩曼公主經營商號,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呵,您不知他最近的向吧?」
「這廝倒也是個歪才,借著以前的人關係損公私,仿照務府的樣式建造了上百艘商船。」
「人家是運輸礦石煤鐵,他是運輸硝鹽和染料。」
「據外面傳出來的口風,陳慶想獨佔天下染布之利。」
「這可不是什麼小生意呀!」
寧騰羨慕又嫉妒,恨不能取而代之。
蒙毅目深沉地來回踱著步。
他往下了手:「大難臨頭,爾等居然還有心思顧念外之?」
寧騰詫異地向對方:「蒙公何出此言?」
「陳慶已然一敗塗地,再無翻之可能。」
「何來的大難?」
蒙毅指了指庭院中吐新芽的樹木:「陛下在湯谷休養一冬,春后卻遲遲未歸。」
「老夫三番兩次修書懇請陛下返回咸主持大局,迴音卻多是推諉之詞。」
陶淳驚駭萬分:「蒙公,您是說……」
屋子裡陷死一般的安靜,連呼吸都盡量放緩。
「太子殿下仁慈寬厚,深民戴,繼承大統乃是順理章之事。」
「那時候……」
「你們說陳慶翻不翻得了?」
陶淳面白如紙,陷了無法言喻的恐慌之中。
按照他的估測,扶蘇恐怕連罷黜他禮部尚書的詔書都寫好了。
就等著始皇帝回來,奏請聖意后再當朝公布。
最近這段時日,他一直患得患失,坐立難安。
時間久了,陶淳漸漸生出些許僥倖心理。
如果陛下病加重臥榻不起,在湯谷一連休養數年,他豈不是可以繼續留任,直到告老致仕?
抱著這樣自欺欺人的想法,陶淳終於放下了心中的擔憂,恢復了往日的從容淡定。
然而蒙毅的一番話,卻狠狠地擊碎了他的夢。
陛下快不行了,扶蘇繼承大統后,陳慶很可能捲土重來!
那時候他要擔心的就不是位,而是自家命了!
「蒙公,若不幸被您言中,我等該如何是好?」
陶淳心如麻地問道。
寧騰彷彿泰山頂一般,口悶得不過氣來:「陛下雄才偉略,智計過人。陳慶居心叵測圖謀不軌,累累惡行在前,陛下豈會留他?」
「我等大可不必杞人憂天。」
「陛下龍馭歸天之前,必會召集重臣代命。」
「屆時……」
蒙毅搖了搖頭:「料敵從寬,預己從嚴。」
「倘若陛下沒有命留下來呢?」
寧騰遲疑地說道:「應當不會吧。」
「陛下若是欠安,一定早早寫就了詔。」
蒙毅輕蔑地問:「就算有詔,其中也寫明誅殺陳慶,太子殿下不肯遵從各位又該如何?」
寧騰愕然地站了起來:「先皇命,殿下豈能違逆!」
蒙毅嚴肅地說:「殿下就是違逆了,你能怎樣?」
寧騰瞬間啞口無言。
他能怎麼辦?
難道以扶蘇不遵詔命為由,廢其帝位另立新君?
此乃取死之道!
陶淳慌無措地問道:「蒙公,您所言之事並非空來風,而是大有可能啊!」
「咱們費盡千般心機,萬般籌謀,才鎮住這禍國佞。」
「萬一讓他逃囚籠,麻煩就大了!」
寧騰抬起頭沉聲問道:「蒙公,您把我們召集來,心中定然有了計較。」
「說出來大家議一議吧。」
蒙毅角上揚,回過頭來雙目熠熠:「詔上必須有陳慶大名。」
「黑冰臺那裡也要提前做好打算。」
「吾等一生追隨陛下橫掃六國、并吞八荒,難道最後一點無足輕重的小事,要辜負陛下的心意嗎?」
寧騰的眉頭越皺越。
這番話細細思量后,好像暗藏深意。
詔上必須有陳慶大名?
那要是沒有呢?
「蒙公,您要……」
寧騰雙目圓睜,駭得險些跌坐在地上。
蒙毅微微一笑:「老夫厚自誇,宣讀詔的差事,八不會落在外人手中。」
寧騰和陶淳立刻明悟。
即使詔書中沒有提及陳慶,他也會在宣讀的時候加上去!
「寧史,你執掌京畿,維持城中秩序能做到吧?」
寧騰心的驚濤駭浪還未平復,蒙毅就到了他的名字。
「能,應當可以。」
詔公布后,黑冰臺立刻率人前去誅殺陳慶。
而他要做的就是阻攔外界的援助,包括扶蘇在!
「蒙家三代仕秦,忠誠守正。」
「老夫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要的可不是你一句『應當』如何如何。」
蒙毅目凜然,直視對方的雙目。
「寧某萬死莫辭。」
寧騰躬作揖。
蒙毅這才滿意:「陶尚書,事後平息事態還要靠你助一臂之力。」
陶淳一揖到底:「唯蒙公馬首是瞻。」
話音落下,屋寂靜無聲。
有必要走這一步嗎?
篡改詔可不是小事,被揭發出來全家命難保!
可是……陳慶授首之後,一了百了。
扶蘇新皇登基,難道還能對滿朝老臣大開殺戒?
後果似乎也沒那麼可怕。
寧騰暗暗點頭。
我等也是為了江山社稷,朝廷大業才不得已而為之,並非心存悖逆。
木已舟之後,殿下會理解的。
「老夫總覺得陳慶蠢蠢,似乎有行險一擊的意圖。」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也不能馬虎大意。」
「多派些探子盯著他的行蹤,有什麼狀況立刻回報。」
蒙毅鄭重地叮囑道。
「諾。」
「諾。」
寧騰和陶淳二人先後應允,隨後互相對視一眼。
這回大家命糾葛,誰也不能退半步了。
不是陳慶死,就是他們死。
二人各自散去后,蒙毅昂首盯著窗外的明月,不知不覺間老淚縱橫。
「陛下……」
「老臣一生您信重,絕無背棄之心。」
「行此大逆不道之舉,實屬迫於無奈。」
他抹了把眼淚:「為保大秦萬年基業,陳慶非除不可。」
「待大功告之日,老臣再去地下向您謝罪。」
「求陛下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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