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3章遍地哀鴻滿城,無非一念救蒼生
嬴詩曼當然沒睡,今晚對來說註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從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皇家公主,再到父母賜婚、嫁為人婦,的心路歷程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二人剛婚的時候,的想法很簡單。
陳慶出寒微,孤一人來到咸,沒有任何倚靠。
偶爾會有風言風語傳來,背後非議所託非人,日後有吃不完的苦頭。
偏不信這個邪!
夫妻二人一個主外一個主,每天起早黑,殫竭慮。
終於,在的經營下,家業蒸蒸日上,庫房越來越充盈。
而陳慶的也越做越大,爵位越來越高。
一切付出都有了回報,知足了。
第二個階段,大概要從陳慶封侯算起。
朝廷張榜布告,雷侯名天下。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察覺到陳慶桀驁狂悖的子本無法融朝堂之中。
朝野外,舉目皆敵。
除了皇兄對他那套歪理邪說深信不疑之外,余者無不嗤之以鼻。
憑藉人敏銳的直覺,嬴詩曼察覺到了危險。
開始頻繁地叮囑陳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人高於眾,眾必非之。
做個庸碌無為之徒也沒什麼不好。
第三個階段,應當是從陳慶罷削爵開始。
一直擔憂的事終於發生了,幸好結果還算圓滿。
陳慶失勢之後,整日里遊手好閒,不是打獵就是釣魚,與尋常世家豪門子弟沒有任何不同。
那段時間,應當是最放鬆,最平靜的時。
直到察覺到陳慶的……
記不住有多次輾轉反側,也忘記了經歷過多煎熬掙扎。
心俱疲,度日如年。
兩難的抉擇差點把瘋!
就在今天,痛苦的源頭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徹底消失。
陳慶做下了一件驚天地的大事!
他聚眾起兵,率領務府的匠工刑徒打敗了京畿最銳的衛戍軍,兵臨城下向皇權發起了挑戰!
「詩曼,你睡下了嗎?」
門外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嬴詩曼的思緒。
「皇嫂。」
披上一件外袍,匆匆忙忙起去開門。
牆邊的窄榻上,王芷茵睡得四仰八叉,角緩緩垂下一條晶瑩的口水。
嬴詩曼瞥了一眼,不羨慕得無以復加。
我要是能像那麼沒心沒肺就好了。
皇城危在旦夕,你還能睡得這麼踏實,天下間著實鮮見。
吱呀——
王菱華的笑容猶如春風拂面,尊貴優雅地欠行禮:「我就知道你一定還沒睡下。」
嬴詩曼還禮后,低下頭問道:「皇嫂有事嗎?」
王菱華意味深長地看著:「無事,過來看看你。」
的行與言辭完全相反,側從嬴詩曼邊進了屋,然後又一臉無奈地看著王芷茵稽的睡相。
「咱們出去說吧。」
王菱華打了個眼,閃折返回去。
嬴詩曼猶豫了下,回頭看了王芷茵一眼,小心翼翼地帶上房門。
月清幽,安寧靜謐。
但這份祥和寧靜卻僅屬於宜春宮一隅。
城火點點,人影奔走往複。
高的呼喝聲,重墜地的轟鳴聲絡繹不絕,比白日里更加喧囂熱鬧。
「詩曼,你從什麼時候發覺陳慶有謀反之意的?」
王菱華手扶著紋飾的護欄,目不斜視地問道。
嬴詩曼驚愕地合不攏,下意識別過頭去不敢直視對方。
「朝夕相,同床共枕。」
「除了芷茵那樣的愚魯莽撞之人,總會發現些許眉目吧。」
王菱華臉冷肅,語氣也相當不客氣。
「皇嫂,你什麼意思?」
嬴詩曼怒視著對方,轉就準備回屋去。
王菱華厲喝道:「湯谷至今未有音訊傳來,陛下生死不明。」
「咸岌岌可危,皇權傾覆在即!」
「詩曼,你現在還執迷不悟嗎?」
「莫非你要做那背棄君父,不忠、不孝、不義之徒?」
嬴詩曼停住腳步,咬著下問道:「皇嫂你想我怎樣,不妨說來聽聽。」
王菱華堅定不移地說:「明日若叛軍進城,我要你現陣前,勸陳慶束手就縛。」
「詩曼,你應當明白。」
「他能翻雲覆雨、攪天下,帝婿之名功不可沒。」
「既然因此而起,那就該……」
嬴詩曼急促地回答:「我知道了。」
「如皇嫂所願,我會給你一個代,給皇家一個代,也給天下一個代。」
人生無大事,唯生死而已。
嬴詩曼明白的意圖。
陳慶不退兵,就要以死謝罪。
然而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時至今日,死對來說莫過於一場解。
房門重新關上,王菱華心滿意足地離去。
扶蘇不願意、不忍心做的事,必須給擔起來。
陳慶已反,還殺了那麼多世家子弟,不殺嬴詩曼如何向天下人代?
「姐姐,你哭什麼。」
「我都想好了,咱們臨陣反水,直接投奔陳慶去。」
「到時候你我一人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著他離開咸。」
「憑務府那些匠工的本事,天下大可去得。」
「爾後還不是照樣逍遙快活,說不定比現在還愜意呢。」
嬴詩曼正在暗自垂淚,後響起的說話聲嚇得心臟差點跳出來。
王芷茵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探頭向王菱華離開的方向。
「我姐姐就是太小氣。」
「皇帝誰來坐還不是一樣?」
「陳慶又無子嗣,大不了讓闞兒認他做義父,過些年皇位又到了嬴姓趙氏手中。」
「一家人何必分得那麼清楚。」
嬴詩曼悲痛絕,卻是被給逗笑了。
「你說什麼胡話呢?」
「天子權柄,九五之尊,是隨便換來換去的嗎?」
王芷茵理直氣壯地說:「陳慶又無親族在世,他能把皇位傳給誰?」
「若是姐姐誕下麟兒,等他年邁衰無法理事之時,咱們還回去就是了。」
「要是我的話……」
拍得脯砰砰作響:「本公子義薄雲天,從不做那貪名逐利的小人。」
「皇位你們儘管拿去,別虧待了我們娘倆就好。」
嬴詩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中的霾一掃而空。
王家姐妹倆雖然是同母所出,但子卻截然相反。
王菱華讀詩書典籍,心思靈巧,冰雪聰明。
王芷茵卻繼承了武將的豪爽直率,不拘小節,與一般子大為不同。
「姐姐你聽我的準沒錯。」
「有道是擒賊先擒王,咱們拿住了陳慶什麼都好說。」
「再不手,真的無法挽回了。」
嬴詩曼聽出了話外之意,詫異地盯著對方。
「姐姐你不會當我真傻吧?」
王芷茵指著自己的鼻尖問道。
嬴詩曼想笑又不好意思。
思慮片刻后,心中的天平漸漸傾斜,愈發覺得王芷茵的計謀乃上上之策。
「我聽你的。」
「為子……
嬴詩曼的慨還沒說完,就被王芷茵揮手打斷:「姐姐你沒聽陳慶說過嗎?」
「上古時天地未開、混沌未分。盤古破鴻蒙之後,分立,清濁相離。」
「天地秩序相合元氣而生,分化為二。」
「一曰公道,一曰母道。」
「媧娘娘便是母道大神,因補天之功得眾生誇讚:人能頂半邊天!」
嬴詩曼頓時語塞。
不是,你真信啊?
他明顯就是隨口胡謅,糊弄你呢!
「姐姐,人能頂半邊天!」
王芷茵握了拳頭,展示自己的力量。
故事的真假不要,很喜歡這句符合陳慶狂悖的話。
「好,那咱們就效仿補天之功,把這塌下的天重新撐起來!」
嬴詩曼不到對方染,手與之擊掌為誓。
但憑本心,得失不論!
——
天蒙蒙亮,關中大地被一層淡淡的薄霧籠罩。
城中的響徹夜不息,約可以分辨出大興土木的靜。
務府的匠工駐紮在渭河南岸據險而守,昏昏沉沉熬到了半夜才沉沉睡去。
待目能視后,立刻有數艘小船橫渡渭河,前往對岸打探城中的向。
「家主!」
「家主!」
「抓到一個探子!」
李左車興沖沖地鑽進營帳中,突然意識到不妥,趕忙退了出去。
陳慶和相里菱相擁而眠,彼此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甜。
被外人打攪后,他才不不願的穿梳洗,打著哈欠走出營帳。
「家主,城派出一名探子假扮漁夫探視軍,恰好被斥候拿獲。」
李左車話音剛落,圍欄外就有人高呼:「小人不是探子,冤枉!冤枉啊!」
陳慶隨口吩咐道:「把人帶過來。」
一個渾水的短褐男子被五花大綁,由兩名士兵押著踉踉蹌蹌走到近前。
他二話不說噗通跪在地上:「小人真的不是探子,求大王明鑒!」
陳慶角勾起:「大王?」
好陌生的稱呼。
「大王爺爺饒命!」
「小人常年在河中打漁為生,一家老小全靠我養活。」
「漁船就是我們全家的命子!」
「小人昨夜實在放不下心,才從水道潛出城外,未料想還沒找到自家的漁船,就被大王手下的將兵給拿下了。」
男子一邊磕頭一邊求饒,眼淚鼻涕沾著草葉塵土糊滿了一臉。
陳慶仔細端詳了對方的臉和手,吩咐道:「你的船還能找到嗎?」
漁夫愣了下:「應當丟不了……大王要是看上了,您儘管拿去。就當是小人為大王獻上的孝心!」
船重要還是人重要?
短暫的遲疑后,漁夫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船沒了還可以干別的養家糊口,人沒了一家人真的會活活死!
「我要你的船幹什麼。」
「給他鬆綁。」
陳慶主攙扶起對方,沖後喚道:「阿菱,端盆水來給他洗把臉。」
「誒!」
相里菱應下后,迅速端了個銅盆出來。
先把帕在水裡漂了一遍,再擰乾遞給漁夫:「給。」
「哦,謝謝。」
「謝大王娘娘!」
漁夫渾渾噩噩,反應慢了好幾拍。
他胡用帕抹了把臉,渾突然僵住。
彩華麗的帕污穢不堪,已經不複本來的模樣。
「拿來我再洗洗。」
「天尚早,吃過飯了沒有?」
「屋裡有熱水,先喝口茶驚?」
相里菱親切隨和的態度讓漁夫神恍惚,久久失神。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陳慶忍俊不:「按照朝廷的說法,我等應當逆賊。」
「你所在的地方,是逆賊的中軍大營。」
漁夫瞠目結舌:「所言當真?」
陳慶輕笑著說:「你四下一圈,這還做得了假?」
漁夫依言左右環顧,目逐漸恢復了清明。
「叛軍竟然是這般模樣,我莫不是在做夢?」
陳慶放聲大笑,李左車唏噓地搖頭。
「那你覺得叛軍該是什麼樣子?」
「擄掠、殺人如麻、無惡不作?」
「老兄,天下沒有那麼多的好人,也沒有那麼多的壞人。」
「最多的,唯有苦苦掙扎求生的苦命人。」
「若不是被上了絕路,誰願意放著安穩日子不過舉旗造反呢?」
「你說是不是?」
漁夫怔怔地著他,用力不停地點頭:「大王說的是。」
陳慶微笑道:「我不是什麼大王,你也不是城中的探子。」
「來人,給他準備些吃食,放他離去。」
漁夫如蒙大赦:「多謝大王饒命!」
「大王寬宏大量,忠厚仁義……」
說到一半他才反應過來,這種溢之詞不該用來誇讚逆賊,傳揚出去后肯定會把他當同黨。
相里菱裝了些干的麵餅和一小包茶葉,塞進行囊里給漁夫背上。
「我等一時失察,請勿怪罪。」
「大戰將啟,速速回城去吧。」
漁夫對的印象極好,忍不住出憨厚的笑容:「姑娘,你是個善心腸,為何要與朝廷為敵?」
相里菱答道:「朝廷待我不公,我自然要討個說法。」
漁夫不出憐憫之:「自古民不與斗,你討不來什麼說法的。」
陳慶接過話頭:「不試試怎麼知道?」
漁夫猶豫了一會兒,壯著膽子說:「試了又能如何?撞個頭破流,天依舊是那個天,地依舊是那個地。」
陳慶大笑不止:「所有才有人行逆天之舉。」
「老兄,你在城中找個堅實的地方躲好。」
「且看我改天換地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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