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陳俊南騎上自己的老舊自行車,一邊吹著口哨一邊經過百花深胡同。
他繞過街頭開了二十年的修鞋攤位,發現那老頭今天跟昨天不太一樣了。
他不知道從哪里撿來一塊平坦的木板,用刷子沾著鞋油,給自己心制作了一塊招牌。
從今天開始他便不是人們口中的「路口補鞋的趙大爺」,改「修鞋趙」了。
多麼符合老北京的招牌?
像是小腸陳、肚馮、茶湯李、餛飩侯、漢堡王什麼的。
未來指不定哪一天,人們口口相傳的招牌當中就會出現一個「修鞋趙」。
等等,陳俊南心中暗道,「漢堡王」好像不是本地牌子。
“大南啊……”修鞋趙將手中的尖針穿過皮鞋,頭也沒抬,漫不經心地了一聲。
“喲呵!”陳俊南趕忙停下自行車,翻而下,“這不趙大爺嗎?吃了嗎您?”
“爺們兒,我在這兒坐了這麼些年,你哪次路過都裝看不見我,真不怕我挑理?”
修鞋趙低了下頭,將目從老花鏡遮擋不到的地方穿了出來,直直地看向他。
“哪兒能啊!”陳俊南一邊賠笑,一邊從自行車前斗掏出了一小瓶二鍋頭,“您可真起急,我這不考驗您眼神兒呢嗎?我給您拿了瓶二勒子,就故意從這兒過的!誰承想您眼神兒還那麼好使。”
“二勒子……?”趙大爺眼神瞬間亮起了,“臭小子……拿來我瞅一眼!”
“哎!您得著吧!”陳俊南笑著將二鍋頭遞給趙大爺,“小子我還有點事兒,先顛兒了。”
說完他便罵罵咧咧地重新上了自行車,心道今天真是出師不利,一出門就損失一瓶二鍋頭。
還說待會兒當做見面禮呢……這可怎麼是好?
他吹著口哨,車子從百花深胡同一路拐到新街口南大街,隨后經過青羊大道繞過武侯祠,又在看見蒙古街道的時候左拐,這才終于算是走對了路。
據說只要順著這條路再騎上半個小時,隨后再拐到……陳俊南覺得自己應該打車的。
到達目的地之后,陳俊南發現眼前的市場似乎有些擁,他只能把車子停在路口,翻而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沒多遠就看見了老人。
“舒畫姐姐!”一個很小的孩拉著另一個孩的手,怯生生地說道,“就是那個男孩搶了我的頭花……我要回去告訴我娘……”
“吳萱!不要怕!”舒畫將小孩向后一拉,氣勢沖沖地走上前去,“有我在這!我去給你搶回來!”
眼前的兩個小男孩表也不太一樣。
其中一個小男孩手不斷拉扯著另一個小男孩:“許家華……你別搶人家東西呀……你還給人家呀……”
“你傻呀!”許家華扭頭對他說道,“鄭應雄,你不是想和們朋友嗎?這是最快的方法呀!”
“可……可……”鄭應雄總覺況不太對,可是那個舒畫的小姐姐已經一臉怒樣地走來了。
正在此時,兩只手按住了兩個小男孩的頭。
“最快個兒。”陳俊南說道,“和人家朋友不能好好說嗎?小時候就搶東西,長大了準備怎麼著?”
“哎?”許家華一愣,“大魔王陳俊南!”
“什麼「陳俊南」,學點兒好!”陳俊南說道,“哥!還有,「大魔王」是他媽什麼意思?”
許家華沖著陳俊南做了個鬼臉,跑到舒畫面前將吳萱的頭花還給了,隨后拉著鄭英雄跑遠了。
“兩個臭小子。”陳俊南看著他們遠去的影,喃喃說道,“他們不是泉州街道的嗎?怎麼跑缽蘭街來玩了。”
“因為最近缽蘭街的叔叔們拜托我們找人,他們會經常請我們吃飯的哦。”舒畫笑著對陳俊南說道,“吳萱最近都胖起來了呢。”
“我……我哪有……”吳萱有些不好意思捂了捂自己的小肚子,“舒畫姐姐你別胡說……”
“找人……哈……”陳俊南笑道,“得了!知道了,快去玩吧。”
兩個小姑娘點點頭,手拉手跑遠了。
“喲……陳小子!”
陳俊南一頓,扭頭看去,發現一個人居然在這市場上擺攤賣子。
“喲呵?”陳俊南笑道,“老呂!”
“陳小子!快來看看!最近缺不缺子?”
陳俊南一聽子來了興致,走上前去仔細瞧了瞧。
那攤位上清一的矮腳。
“……?”
“看好哪一雙?我給你便宜啊!”
陳俊南覺自己要改個說法,他不僅是在「終焉之地」天天懵,在這里也一樣。
“喂!”
正在陳俊南愣神間,有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緩緩走來,他們覺陳俊南看起來不太像個普通路人,不由地起了防備。
“嘶!陳小子,小心啊!”老呂趕忙低下頭,“那些人管這片市場的!”
“哦,得,您先忙,我去會會。”
他跟老呂揮了揮手,扭頭看向那幾人。
“喲?”陳俊南笑道,“什麼指教?”
一個看起來愣頭愣腦地年輕人走上前:“死撲街,你混哪里的啊?”
陳俊南聽后微微一頓:“爺們兒,確定要這麼聊天嗎?好好說話不行嗎?”
“我頂你個肺……”年輕人大吼一聲,“你聾啊?跟誰的啊?”
看著他完全聽不懂人話,陳俊南搖搖頭,往前一步,盯著那年輕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聽好了爺們兒,我跟你媽的,算你半個爹。”
現場一瞬間充滿了火藥味,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也紛紛嚷起來,連后的老呂都一臉張地拎起了手邊的家伙,隨時準備路見不平一聲吼,扔完板凳我就走。
正在此時,一個消瘦的長發年輕人在眾人后咳嗽了一聲,那幾個大漢便安靜下來,紛紛向兩側讓路。
;“九哥!”
年輕人點點頭,緩步走到陳俊南面前,陳俊南覺這人好像有點份,高低算個人,而且他這花臂……
“陳生嗎?”年輕人低頭叼起一煙,給自己點上了。
“陳生……?”
“陳先生?”那人吐了一口煙霧,又問道。
“小爺陳俊南。”
“冚家鏟,你可算是來了。”年輕人輕笑著捋了一下頭發,“跟我來吧,他等你很久了。”
“你這小子花臂看起來順眼的嘛。”陳俊南上去就摟住了年輕人的肩膀,“怎麼說?現在是什麼況了?”
“哈哈,等你見到他就知啦。”
陳俊南和老呂打了招呼,讓那幾個地頭蛇多多照顧他的攤位。經過那個囂張的年輕人邊時,陳俊南還沖著他學舌道:“偶頂里個毀~里聾啊~跟隋的啊~?”
那人敢怒不敢言,完全沒想到他竟是阿勁的朋友。
他們穿過整條市場,來到了最深的堂口,屋煙霧繚繞,四走過帶著紋的高大男人,這場面讓陳俊南也有點覺不自在了。
就在那堂口的廳,喬家勁正在給關二爺上香。
“老喬!!”陳俊南瞬間樂開了花,“哈哈哈!他媽的果然是你!”
“俊男仔!!”喬家勁雖大喜過,可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香上好,隨后跑過來拉住了陳俊南的肩膀,“哈哈!好多天啦,你果然也在這里!終于找到你啦!”
“還得是你人脈廣啊!”陳俊南也笑道,“這十天我四掃聽,完全不知道你們這缽蘭街在哪。”
“我們人多呀。”喬家勁笑著說,“我好想念你呀,俊男仔。”
“小爺也是啊!”陳俊南笑道,“對了,我還給你準備了禮呢!”
“禮?”
“嘿!”陳俊南笑著將手進自己的口袋之中,掏了半天之后握拳頭,緩緩地放在了喬家勁眼前。
喬家勁一臉好奇地盯著陳俊南的手,看著他緩緩打開。
那手上空無一。
“呃……”喬家勁頓了頓,“俊男仔……這是什麼禮?”
陳俊南也沉默了幾秒,開口說道:“我最淳樸的想念!”
“哈哈哈哈!”九仔見狀在后捧腹大笑,“阿勁,你這老友蠻有趣嘛。”
“哈……哈哈……”喬家勁只能也跟著尬笑兩聲,趕忙手將陳俊南的手掌合了起來,“俊男仔,還是先說正事吧,你跟我來!”
“不是,老喬你怎麼不相信我呢?”陳俊南一邊被拉進屋一邊說道,“我要說我來之前其實給你準備了二鍋頭,你信不信?”
“信信信。”喬家勁說道。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兒啊?”陳俊南問。
“我也不知道況呢,進屋一起說吧。”
二人推開屋的辦公室房門,陳俊南又一次見到了悉的影。
楚天秋正坐在屋的沙發上,神復雜地喝著茶,他一正式的穿著和這堂口完全不搭。
“小楚……?”
“好,你們倆總算是到齊了。”楚天秋將茶杯放下,抬起頭來說道,“我有事跟你們商量。”
二人聽后紛紛來到桌子旁邊坐下,不知道他究竟何意。
“本來我想過好自己的生活,不想跟來自「那里」的人再扯上任何關系的。”楚天秋皺著眉頭說道,“可昨天我去了醫院……這個檢查結果……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件事。”
“咋回事兒?”陳俊南有點沒聽明白,“這事兒和醫院有什麼關系?”
“我直說吧……這十天,估計你們應該也發現了……”楚天秋嘆氣道,“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在這里安穩地生活下來……就連「那里」的一些我們不認識的人,也在這里找到了自己的家。”
“是啊。”二人點點頭。
“可是他一直沒出現。”楚天秋話鋒一轉地說道。
二人聽后微微一頓,表略帶失落。
“以他的能耐……如果真的來到這里了,不至于十天的時間都沒有任何人見過他。”楚天秋深呼一口氣,說道,“你們也一直都在找他,是吧?”
陳俊南笑著打了個哈哈:“嗨……怎麼可能呢……小爺快意恩仇,怎麼可能這麼矯……小楚你小看我了……”
“我聽說這十天你都沒來過缽蘭街,可你卻在天天找人。”楚天秋說道,“你在找誰?”
“我……”
“你知道缽蘭街在,喬家勁就肯定在,所以不必著急尋找。”楚天秋又說,“可你卻始終沒在這里看到屬于他的土地,對吧?”
二人的眼神在此時異常復雜,他們既擔憂又心急,可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到底該拿什麼態度面對他?
他曾經撒了無數個謊,卻信守了最珍貴的諾言。
他殺人無數,卻又拯救眾生。
善與惡、是與非、正與邪、因與果似乎都在他的上糾纏不休。
“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想回來……還是不能回來?”
楚天秋從懷中緩緩地掏出一個盒子,放在桌上緩緩地打開。
里面寒氣四,是一顆經過冷凍理的眼球。
“這是來自「那里」最后的一樣品了,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做,所以希跟你們二人商量一下。”
“這是……”
楚天秋說將盒子推到二人面前:
“一顆「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
……
……
……
「新世界」依舊車水馬龍。
無數人在這里忙碌著自己的人生。
他們在這永恒的小世界中川流不止,亦生生不息。
他們忙碌著自己的生活,看得見前路,亦不想說苦。
許多帶有特殊記憶的人沒有在第二天等來記憶中那揮散不去的地震,便只能在忐忑之中等待第十天的湮滅。
他們手拉手,抖著站在街道上,終究等到了空。
第十一日的第一縷躍出地平線的那一刻,溫暖地灑在許多張不可置信而又痛哭流涕的臉上。
他們的人生從這一刻開始再也不會停留在十日之,只會永遠奔流向前。
直到那一刻,人們才終于相信。
那漫長的、糾纏的、苦痛的、懷念的、相思的、悲歡的、永恒的十日,從這一刻開始——
徹底終結。
(十日,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