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背影的時候，我的確是覺得他瘦了，而且瘦了不。

等他轉過來，我才知道，哪里是瘦了“不”，他幾乎是瘦掉了半個人一樣，原本壯碩如山的幾乎骨瘦如柴，臉上的廓也深深的凸顯了出來，人站在河邊，微風吹過的時候，那件罩在上的服都輕輕的飄起來。

他的整個人，都顯出了一種枯槁之氣，好像——好像快要土的人一樣。

而這些還不足以讓我吃驚。

我一度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是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燦爛的下，把他臉上的一切都照得那麼清楚明白，那無神的眼睛，蒼白的，還有右眼下，那一道長長的，細細的傷疤。

若不是看清了，甚至會讓人誤以為那是他的一道淚痕，從眼睛一直拉到臉頰上，約半指長。

我一步一步的走過去，一直走到他的面前，他的眼睛好像一潭死水似的，好像一點都沒有，任我慢慢的出手，拿抖的指尖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劃過那道傷疤，再看向了他的眼睛。

“楚亦雄……怎麼，怎麼會這樣？你怎麼變這個樣子了？”

我止不住的一陣心酸，面對著他的木訥，淚水幾乎是立刻就涌了上來，說話的聲音也哽咽在了嚨里。

曾經想過這個可憐的男人，活到了二十幾歲才發現自己的親人和親全都是假的，而好不容易被北匈奴的親人找到，他們卻是要殺害自己，這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但我頂多能夠想象到這個男人暴跳如雷或者一蹶不振，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變這樣，臉上的那道傷疤，好像是他永遠不掉的淚痕一樣。

“楚亦雄，你到底怎麼了？”

我手抓住他的兩只手臂，輕輕的搖了搖，甚至不忍心太用力，好像看著自己歷經滄桑的哥哥回到邊，卻早已經和過去的樣子面目全非。

直到聽到我帶著哭腔的聲音，他才慢慢的有了一點反應，低頭看了我一眼，眼中的閃現了一點，出了遲疑的神。

“絮……云……”

絮云？他看到的，還是只有絮云？他的心里，從頭到尾就只有絮云。

只可憐這個男子，癡如斯，卻偏偏讓他和自己心的人天各一方，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癡心卻沒有一點改變。

“楚亦雄，”我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你到底怎麼回事？你臉上的傷是哪來的？你怎麼憔悴現在這個樣子了？”

“絮云……？”他還是只有這兩個字，幾乎干枯裂開微微抖著，看了我很久，那雙眼睛里突然出了一驚恐的。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回了自己的手，并且用力的將我推開：“你走開！”

“楚亦雄！”

我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后退了好幾步才穩住形，而他的臉已經完全變了，好像一只驚弓之鳥，那雙眼睛里也全然是驚恐的芒，看著我就好像看到了什麼洪荒猛一般：“你走開！騙人，這一切都是騙人的！”

心中的涌上了一種悉的擔憂，似乎是以前我就已經猜到的，尤其看著他現在的模樣，他明明是那麼霸道暴戾的男人，現在這個樣子卻不知為什麼只讓人心疼。

我急忙說道：“好，我不過來。楚亦雄，你告訴我，我到底怎麼了？絮云到底怎麼了？”

他怔了半晌，又安靜了下來，定定的看著我，突然一下子跑過來一把將我抱在了懷里。

他的力氣還是那麼大，完全不控制的力道幾乎將我整個人都要弄得窒息了，而那一雙手臂還是用力的將他錮在他的懷中，這個時候我沒有推開他，只是著他不斷起伏的膛，聽著里面咚咚直響的心跳聲，盡量不打擾到他。

過了很久，才聽見他的聲音慢慢的響起，卻像是從口里傳出來一樣，明明很低，卻震得我發疼——

“絮云，你怎麼可能——是我姐姐呢？”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明明是艷高照，明明是草原上幾乎炙烤的溫度——但我卻好像一下子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窟里一樣。

口，心里，好像也被人突然扎進了一刀，痛得我差點就不過氣來。

微微抖著，從他的懷里抬起頭來，看著他那張有些迷糊的，想要肯定，卻又無法肯定的臉，這樣一個大男人竟然顯得那麼可憐兮兮的，里一直默默念叨著的，似乎是在催眠自己一樣：“你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你不會是我姐姐的……不會的……”

絮云是他的姐姐，這是之前到絮云從小生活的村子去時，我就已經猜到了的，但一直不敢肯定，也希是自己的錯覺。

但現在，連楚亦雄都知道了，難道是他在這里也得到了什麼新的線索？這兒畢竟是匈奴王庭，離北匈奴那麼近，難保他不會得到當初自己的母親，也就是北匈奴公主的什麼消息，猜出當年的事來。

讓他這樣神魂顛倒，幾乎和我過去被得瘋傻的樣子，是不是已經確定了這個事實？

自己了那麼多年的，念念不忘的人，竟然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這天下間，誰能忍這樣的打擊？

我漸漸也明白昊焉和季晴川一定要請我來這里的原因了。

想了想，我終于咬著牙從他的懷里掙了出來，看著他因為無法抱著我而有些傷懷的樣子，我慢慢的說道：“楚亦雄，我不是絮云，我是梁鳶青啊。”

“……”他的臉上明顯的出了錯的表。

“你看清我。”

“……”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我甚至都快要以為眼前這個男人并不是活著的，因為他的上，他的臉上，他的眼睛里，找不到一活著的氣息。

可就在我忍不住要手去拉他的時候，他突然轉過，向著旁邊的河里沖了過去。

“楚亦雄——！”

“啊——！啊——！啊——！”

我的聲被他的聲音給吞沒了，那種凄厲的嘶吼，好像荒原上被獵人到了絕境的困，好像站在懸崖上沒有退路的孤狼，我從來沒想過一個男人會發出這樣的聲音，撕心裂肺的嚎哭聲，他已經沖到了河里，拼命踢打的，揮舞著拳頭，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背后傳來了昊焉和季晴川跑過來的聲音，但我已經等不到了，立刻沖了下去，踩著冰涼的河水讓我整個人戰栗了一下，卻也顧不得，任憑他打起來的水花濺了我一，還是艱難的走到了他背后，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腰。

“楚亦雄！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

被我抱著的這好像完全沒有了覺，還在拼命的揮舞著拳頭，拼命的踢打，甚至有幾下也打到了我上，傳來陣陣鈍痛，可我一直的抱著他，沒有松手。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他的力氣似乎也終于耗盡了，這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慢慢的轉過看著我，那張消瘦的臉上全然是無助的神，滿臉的水珠，也不知是河水，還是淚水。

“鳶青……”

他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表，是在笑，可是我分明看到，那種笑是帶著深骨髓的痛。

“楚亦雄！”我幾乎是立刻的手環住他，在這個時候我沒有一點懼怕或者怯，也不再矜持，眼前的這個滿心殤的男人，我除了能這樣防止他傷害到自己，我還能做什麼呢？

“你不要想太多。也許——也許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這句蒼白無力的安，連我自己說出來，也覺得荒唐，楚亦雄被自己折磨這樣，定然是得到了什麼確鑿的證據，但我還是昧著良心做著善意的欺騙：“你和絮云姑娘，你們如此相，上天不會這樣薄待你們！”

話剛說完，突然聽到后的昊焉公主發出了一聲慘呼：“楚亦雄！”

我抬頭一看，只見楚亦雄有些搐的蒼白的角突然出現了一抹艷，仔細一看，竟然是他泌出了一縷鮮，然后就覺這個搖搖晃晃的，突然向我栽倒過來。

我大驚失，急忙要撐住他，雖然他消瘦了許多，但畢竟是個高大的男人，而我全無力，眼看都要被他垮了，后一下子出兩只手，昊焉立刻沖過來將他環住。

季晴川也走了過來，一手扶著他，一邊對我說：“鳶青姑娘，剛剛大公子沒打傷到你吧？”

“沒事。”

我勉強說道，跟著他們扶著楚亦雄上了岸，正要往回頭，離開了水的子在下突然一個寒戰，有一種寒氣骨的刺痛，我有些頭暈目眩，只能勉強咬著牙支撐著，跟著他們一起回到了王庭。

聽季晴川說，自從他們與北匈奴作戰，擒獲了幾個俘虜，而楚亦雄在問過他們的話之后，就變了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整個人就像是癡傻了一樣，每天就這麼到河邊去站著，不與人說話，不做任何事。

我們跟著回到了昊焉的帳篷里，看著這個匈奴公主練的往楚亦雄的額頭上敷巾，細細的給他，換上干燥的服，又一疊聲的人拿來皮和錦被給他蓋著。

雖然心里在為楚亦雄的事而傷懷，但看著這一幕，卻讓人又一種久違的溫暖的覺。

昊焉照顧他，絕不假手他人，所以我和季晴川也沒辦法上手，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他，便將他拉到一邊：“楚亦雄的臉上，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那道疤？”

季晴川看了看周圍，低聲音道：“你知道呼延郎邊有個宜薇的人吧。”

“嗯。”

“大公子來這兒不久，有一天晚上，正在和匈奴單于喝酒，那個人突然發瘋了一樣，拿刀要刺殺他，雖然被躲過了，但臉上留了一道疤。”

我大吃一驚，翻然醒悟過來，宜薇當初被送到匈奴之前，是慕著楚亦雄的，看到他來了，居然要刺殺他！

是因為，極生恨吧。

否則，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還在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出那麼憤恨的表呢？

“那那個宜薇，人呢？”

“被關了起來，呼延郎恨差點誤了他的大事，原本是要以極刑，但我和大公子都在為求，所以免了死罪，只是一直被關著。”

既然沒有殺，那我就放心了。

;見我沉著沒有再說話，季晴川又說道：“鳶青姑娘，我聽你剛剛說的話，好像并不吃驚，你是不是——已經知道絮云姑娘，和大公子的關系，他們的姐弟關系？”

我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他？”

我嘆了口氣：“人死如燈滅，這件事再翻出來說又有

什麼意義？我本來也只是猜測，而且我也以為楚亦雄一輩子都不會接到這個事實，誰知——，這真是天意！可見這世上的事，沒有一件能永遠的瞞下去。該真相大白的，總會真相大白。”

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我自己也有些恍惚。

該真相大白的，總會真相大白。

現在，我應該是離真相最近的時候了，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底卻有一怯懦呢？我是在擔心什麼？

。

一直等到昊焉將一切都收拾妥帖，我再掀帳子進去的時候，就這麼坐在床沿，拿著一張巾輕輕的給楚亦雄拭著額角的汗水，那張原本野十足的臉上，竟然是滿滿的化春水的溫。

我輕輕的走了過去：“昊焉公主……”

回頭看了我一眼，立刻起拉著我走到大帳另一頭的門口，然后才說：“不要吵到他。”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公主對大公子，真是關懷備至。”

“他是我看上的男人，我當然要對他好！”理直氣壯的說道，不過看著我，又皺了皺眉頭：“我看你雖也不差，但比我是差遠了，想必那個絮云也比不過我，怎麼就能讓他這麼死心塌地的？我哥也是，喝醉了酒都直著脖子你的名字，而你卻和那個楚亦宸這樣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