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覺到一種從心底里涌出的寒冷與絕。

楚亦宸，他會為了這個孩子，放棄他即將到手的一切嗎？

我慢慢的回頭，看向了那站在不遠的楚亦宸，他的形在夜中顯得更加高大壯碩，好像什麼都可以為我抵擋，可是在這一刻，他那寬闊如山的肩膀也微微的抖了起來，看向了那不斷掙扎哭泣的孩子。

“亦宸——亦宸——”我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喃喃著他的名字，祈求著看著他：“求求你……求你——”

楚亦宸的臉慘白如紙，被搖曳的火照映得晴不定，我看不他在想什麼，但我卻看到了他在眼中的猶豫與掙扎。

“求你——亦宸！”

那是我們的孩子！

我被楚亦君的錮在邊，彈不得，亦宸看著他手中的長劍，又看向了金鑾殿外，那搏命廝殺的人群，那雙眼睛突然在一瞬間平靜了下來，冷得像冰一般：“楚亦君，你不必讓我做選擇，因為你本不會讓我有選擇的機會。這個孩子，和我，都是你一定會殺的，否則，你的天下不會太平，也永遠不會屬于你。”

“你要的，不過是讓我做出選擇，讓恨我。”

這一刻，我整個人好像陷了冰窟一般，一種莫可名狀的絕的東西充滿了我的周圍，幾乎讓我呼吸都呼吸不了，我輕輕的搖著頭，看著那平靜無波的孩子的父親，耳邊聽見楚亦君冷笑了一聲，然后咬牙下令——

“手！”

他的怒吼聲震耳聾，我一回頭，便看見一個人將手中的利劍高高舉起，對著那不斷痛哭蠕的襁褓猛的刺了下去。

“不要——！”

我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掙那錮著我的手，朝著易兒飛奔而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還沒有跑到他的面前，眼前突然被一片噴薄而出的鮮染了紅。

我呆在了原地。

那張清秀的臉慢慢的回頭，看著我，雖然已經沾染了，雖然痛得整個人都在搐，但竟然還是對我出了一微笑。

釋懷的微笑。

這一刻，那些士兵趁機沖上去將那劫持孩子的人全部砍殺，而孩子已經落到了的懷中，口被刺穿的正在源源不斷的流淌著鮮，將那襁褓染紅了。

“虹——影——”

一步一步的踉蹌走到我的面前，好像痛得很厲害，蒼白的都在發抖，但說話的時候，卻還在微笑：“我能補償了嗎？”

“虹影！”

“我背叛了你的友，害得你吃了那麼多苦，我能補償了嗎？”將孩子遞回我的懷里，再開口說話的時候，里已經開始不斷的流出沫。

“夏葛被赤甲軍的人侮辱，還懷了孕，李世風為了折磨給喝了不孕的藥，那藥，是我送去的，其實我也知道無法生育，所以這個孩子，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是你的。”

我雙手抖著，接過了我的孩子，他的臉上已經沾滿了鮮，正在不停的哭鬧，小手出來，朝著那已經被鮮染紅全的子抓著，好像想要抓住那正在不停流逝的生命。虹影低頭看著他，出了一個溫的微笑，又抬頭看了看楚亦宸，看了看我。

“你的這一生，都是被當初我在你屋里下的催藥毀了，我對不起你。我一直想要補償，可怎麼補償都不夠。現在這樣，夠不夠？”

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我甚至覺是在用最后一力氣咬著牙堅持的看著我，等我的一個答案。

我流著淚點了頭。

“虹影，你不再欠我了。”

的臉上出了一釋懷的微笑，甚至連已經渙散的眼神這個時候也突然有了彩，但也只是一瞬間，的笑容永恒在了這一瞬間，然后便從我的眼前跌落下去。

后廝殺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我站在尸橫遍野流河的金鑾殿上，突然好像完全的孤立于世，回頭，看到的是城六軍和黑旗軍在與突然殺出的赤甲軍搏殺，他們在我邊揮舞著刀劍，鮮不斷的噴灑向漆黑的夜幕，幾乎要將這一片黑夜染紅，又或者，這黑夜本就是紅的，只是因為太多的鮮，紅得發黑了。

而在這一片砍殺的人群中，還有兩個矯健如龍的影，手中長劍閃四，如毒蛇探，在對方的要害險險穿刺，每一招都帶著置對方于死地的深重恨意。

你們別打了，你們不要打了！我在心底里這樣喊著，可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勸阻有多可笑，這兩個男人大概是天生的對頭，即使里流淌著同樣的，也阻擋不了他們為對方的死敵。

要活下去，便要爭斗，廝殺，不亡，不休！

而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了一個尖銳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帶著那種悉的寒冷而鋒利的，刺向我的。

;這一瞬間，酣戰中的楚亦宸突然調頭，向我出一只手。

不要——！

在這一刻，楚亦君抓住了機會，這個致命的破綻，用盡全力一劍揮來——

一只斷臂帶著從眼前飛過，我瞪大眼睛，看著那斷臂的主人發出一聲悶哼，卻毫沒有猶豫的朝著我撞了過來，將我撲倒在地，我重重的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而他為了不傷到我懷里的孩子，凌空一翻，整個人朝著另一邊的石階撲過去，那鮮噴涌的斷臂又打在了冰冷的石階上。

一支弩箭，穿過了我剛剛所在的地方，化作一道銀的閃電朝著前方刺去，刺穿了一個人的咽。

楚亦君！

這個變故來得太快，我幾乎反應不過來，這兩個男人的已經同時灑在了我的上，同時倒在了我的邊。

倉皇間，我回頭，卻在那千軍萬馬當中，看到了一個煢煢孤立的影，正拔出最后一支弩箭，對準了我的眉心。

這一瞬間，李袂云臉上狠厲的表突然變了。

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那雙充赤紅的眼睛幾乎要從眼眶中突出來一般，死死的瞪著我，臉上也全然是不敢置信的表，我看到口突然出現了一點銀，帶著一，慢慢的低下頭，看向了自己的口，一剎那的驚愕之后，突然又咬牙關，狠命的朝著我出

一箭！

季漢的怒吼聲劃破長空，將所有的人都震懾住了一般，他回手中的長槍，鮮從李袂云的口噴出來，那長箭也帶著的，的恨向著我飛而來。

“鳶青——！”

我眼睛也沒眨，看著那弩箭帶著雷霆之勢，卻只是起了我耳鬢邊的一縷長發，嘶嘶兩聲，便穿而過，一直飛進了金鑾大殿，奪的一聲釘在了那金燦燦的龍椅寶座之上。

我伏倒在地上，幾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我的邊，是被弩箭刺穿嚨的楚亦君，他死死的盯著我，不斷的張著想要說什麼，但自始至終，只能發出無聲的嗚咽。他一手握著嚨，一手固執的向我，一把抓住了我的袖。

我跪坐起來，幾乎抖著將這個男人抱進了懷里，當他的額頭著我的口的時候，他臉上痛苦的表突然都消失了，出染的雙手，用力的環住了我的腰。

“鳶青——鳶青——”

他已經不出聲音，我只能聽到枯槁的嘶喊聲在他的齒間糾纏，他拼命的抱了我，好像只要抱了我，就能抱他生命中的一切。

這個時候的他，突然又變回了過去，那個瘦弱的，帶著孩子氣總是喜歡依偎在我上的小太子，他固執又堅決，不對任何人假以辭，卻只在我懷里表他的喜與悲，甚至在失去太子之位，在被全天下都拋棄的那天夜里，他也只是擁著我，便不再悲傷。

我和他，是怎麼一步一步，從那樣相擁的溫暖，走到現在，完全對立的地位上的呢？

就是因為，冷宮的那一夜嗎？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的低落下去，落進了他的里，似乎是嘗到了那咸的味道，他的臉上反倒放松了，似乎還出了一淡淡的笑意。

“鳶青……”他更加用力的抱著我，滿是淚痕的臉朝著我懷里鉆去。

我覺到懷里這個在猛地搐了一下之后，便漸漸的僵了。

懷中那沉重的息停了下來，那痛得不斷哆嗦的也平靜了，只有那雙抱著我的手，始終沒有松開過。

他死了……

他死了……這個曾與我相約永遠的孩子，這個曾經過我，折磨我，給了我無盡的痛的男人，死了……

我不知所措的抱著他，眼淚瘋狂的奔流，卻不知到底應該說什麼，他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生下來，卻即使到死，也不肯對我放手？

亦君，我和你，到底是誰欠了誰？！

淚眼朦朧間，我看到前方被沖上來的季漢攙扶著站起來的亦宸，他一手扶著自己的肩膀，那鮮淋漓的肩膀之下，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手——斷了！

一步一步的朝我走過來，那斷臂上不斷低落的鮮灑了一路，他的臉蒼白，腳步踉蹌，卻堅持著一直走到了我的面前，終于像是支撐不住似得，子猛的一，整個人跌落下去，半跪著用手中的劍支撐住了自己的。

“殿下！”季漢目眥裂，朝著下方大吼道：“來人，殿下傷了！”

他抬頭看著我，突然出了一個幾乎痛得忍不住的笑——

“我說過，我會付出代價的。”

他第一次利用我，捕楚亦君，被我用刀在肩膀上狠狠的扎了一刀，那一傷，讓他痛了很久，他說，他不會再利用我。

可這一次，他依舊是利用了我，讓我嫁給了楚亦君，用我來換取了他的疏忽大意，他終于奪回了他想要的一切，但——也失去了一條手臂。

這就是他的代價……

我閉上了眼睛，任滾燙的淚水在我的臉上肆意奔流，卻不敢看那半跪在我面前的一是的男人一眼。

“啟稟殿下！”

在我閉著眼睛的時候，一個氣吁吁的帶著驚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北城門告急！呼延郎的人馬已經快要攻城了！”

楚亦宸的臉立刻變了，他看了我一眼，咬了咬牙，還是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季漢急忙上前：“殿下！”

他咬著牙看了一眼金鑾殿下，楚亦君一死，他的人全都知道大勢已去，紛紛丟盔棄甲，而李袂云的人早已經在混中被楚亦君派出的營親兵殺，此時，皇城各部早已投到楚亦宸的麾下，整個長安，除了北門，全都在他的控制之了。

他一手扶著斷臂，抬頭看了季漢一眼：“守住！”

“……”季漢低下頭：“是！”

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說，跌跌撞撞的朝著北門走去，周圍的護將們立刻沖到他邊：“殿下，你的傷——”

他的腳步踉蹌，卻始終沒有倒下，只是沙啞著嗓子道：“今夜，一定要將呼延郎的人，趕出長安！”

“是！”

我跪坐在遠，看著他的背影，這時后慢慢的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一個高大的人影走到了我的面前，慢慢的蹲下來，看著我懷中那已經僵的。

楚懷玉——

他的臉慘白，出巍巍的手輕著那張平靜而蒼白的臉，那原本犀利如劍的眼睛這時好像是盲者，混沌得一如污濁之水，只是流淌出的老淚，還是在他蒼老的臉上劃出了一道一道晶瑩的。

他抬頭看著我，不知是哭，是笑：“報應啊，報應啊！”

“我們所犯的罪孽，能償還了嗎？能洗清了嗎？”

淚水如決堤一般，從我的眼中瘋狂的涌出，我全的骨頭好像快要支撐不住這種沉重的悲哀和傷痛，幾乎要將我整個人都垮了，我張著，也不出他的名字；他還躺在我懷里，我卻已經看不見他的面容，他就這樣在我的懷里死去，直到臨死，他所要抓住的，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