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只埋頭盯著手上,數十天幾乎退化了語言功能。忍轟鳴機撲在小的熱浪,忍嘔啞嘲哳的方言,忍著麻木和空。
后來將防塵無紡布的工帽往下拉,遮住半個耳朵,將右耳機塞到里面,開始聽各種有聲書,從《霧都孤兒》聽到《悲慘世界》。
盡管如此,在繁瑣和寂寥下,凌羽還是品出了一點寡淡的尊嚴。
打卡,上班,下班,吃飯,上班,下班,吃飯,回宿舍洗澡,洗服,在臺和蟑螂相遇。
凌羽認為宿舍里至有四只蟑螂,高矮胖各不相同,有兩只經常在夜里的洗手臺出沒。
再這麼下去,就要準備給每一只都起名字。
和水池里逃竄的這一只還沒對視多長時間,屋就傳來了聲音:“小妹,你的手機在響。”
這個南方姐姐不知道名字,每次喊,都稱呼為“小妹。”
凌羽說了一聲好,在清水盆里擺掉了洗沫子,快步走向床前。
手機屏幕上閃爍著一串數字,沒備注,下面顯示來自寧城。
不知道是手上有水痕還是手機老舊的問題,了幾次都沒有反應,凌羽將手指在服上了兩下,才勉強開綠的接聽鍵。
手機沒有靜,凌羽也沒有出聲。
又重新走向了水池,將臺和宿舍之間的門輕輕掩上,打開揚聲,將手機隨手放在了洗手池上方的綠植花盆邊緣。
這十來秒的沉默,讓凌羽大概知道對方是誰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
揚聲里也跟著傳來一聲輕咳,是很年輕的男聲:“你在做什麼?”
凌羽聽到江予言開場的第一句話,險些要笑出聲來。
來到莞城后,除了第一天給姑媽打電話報了平安外,再也沒有任何人聯系過。
這種舊友般的友好問話模式,還是從一直不給好臉看的江予言口中說出來,簡直太奇怪了。
將雙手浸沒在清水盆里,一只手往另一只手背上撥水,隨后微微揚起下,答非所問:“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對面沉默了幾秒,聲音比剛才繃了幾分:“明天晚上是我的人禮,你也來參加吧。”
還沒等凌羽回答,他又接著補了一句:“咱們班人我都打電話問了,還差你。”
凌羽沒急著回答,反而在想他話中的意思,又很想問他,邀請我你就不怕司倩語生氣麼?但是憑對江予言的了解,這話還沒說完,就會被拉黑名單。
凌羽說了句這樣啊。
最后一個“啊”字被拖著長腔,轉了抑揚頓挫的調。
對面又沉默了。
“那你來不來?”
凌羽實話實說:“來不了,我在打暑假工。”
“幾點下班,”他頓了一頓,“太晚的話,去接你也行。”
凌羽這次終于笑出聲來了:“真去不了,我在莞城。”
“哪里?”
“很南邊,距離你——”抬頭,對面樓層里有小孩的哭鬧聲傳出來,明明是職工宿舍樓,一家人卻都住在里面,“大概一千五百公里。”
“那算了。”江予言說。
就當凌羽以為他會直接掛掉時,江予言竟多問了一句:“你報了 H 大?”
“對。”凌羽說完,轉頭竟然看見了剛才那只消失在花草中的蟑螂,此時它距離凌羽的手機還有不到五公分。
一只手連忙將手機奪回來,另一只手端起水盆,“嘩啦”一聲,小半盆水全部潑在了花盆壁上,又順著墻壁上的瓷磚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江予言聽到了異響:“發生什麼了?”
“沒事,剛才有一只蟑螂,”凌羽語氣很平淡,“我用水把它潑走了。”
“你,”他的聲音有了波,“為什麼不打死它?”
“H 大錄取結果已經出來了,”回答的是上一個問題,“怎麼了?”
“沒事了。”
掛掉電話后,凌羽將服漂洗兩遍用架撐好,拿著頂端有掛鉤的小木,將服掛到上方懸空的鐵上。
為了防止臺積水,將盆子放在服下面接著,水滴砸在塑料盆底,一時間噼里啪啦,像在下雨。
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凌羽哼了兩句英文歌,轉頭看向水池,它還會隨時出現。
第2章 Chapter 2
半個月不算長,但凌羽的耳機在期間不幸壞掉,因此《紅與黑》只聽了三分之一,件上顯示八個小時零九分鐘,這是拿馬運河平均通過一艘船的時間。
僅僅一艘船的時間,就有些上了于連,這是個脆弱又有野心的人婊。
一起同住的姐姐買來了蟑螂藥,它在幾天后就發揮了效應,凌羽洗服的時候再也沒有看見過老朋友們的影。
距離九月份還有不到兩個星期,凌羽終于結束了為期兩個月的打工之旅。
瘦了五斤,皮暗了一個調,頭發長了半指,銀行卡里多了五位數的余額。
還是來時的舊箱子,沒幾件東西,凌羽拖著走了半小時才找到的師傅,花了十五塊錢把送到了火車站。
這次凌羽選擇了臥鋪,不過比座好不到哪里去。
最上層的位置,護欄很低,床板極其狹窄,頭頂是電視機,一直播放著無厘頭的電影,火車開時帶著整個鋪架搖,凌羽著最里面,將被子推到外側,聞到上面有說不上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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