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對你。你忘記三一脾氣不好,總是打翻你的水杯了嗎?」
綠春的民宿,藺雨舟關於家的記憶,像雨後的湖面,冒起了泡泡。李斯琳記得他們在那裡打水仗,看雨,喝茶。藺雨舟的幸福在綠春喧鬧的夏日裡顯得平常,但那時他的心裡已然有驚濤駭浪了。
他從十幾歲開始就習慣了人間的冷清,因為姐姐遠行,他一個人讀書、一個人思考、一個人無數次走過山間那條通往父母墓地的小路。最開心的事是收到姐姐的來信,在信中說過得很好,他那時已經不天真,在同鄉人的口中大概得知大城市生活的辛酸。姐姐在信中說的話他並不全然相信,但他亦不會質疑,只是不止一次在信中說:在北京等我。
從綠春到北京,藺雨舟走得很辛苦。在你在他上卻看不到苦難的痕跡。他像綠春和的山風,輕輕流淌進這座大城市,來的時候幾乎不帶有任何聲響。他從不奢不切實際的東西,唯一執著的是理想。他的不洶湧、不熱烈,他從前甚至能想像自己的晚年,在某一個陳舊的家屬樓里,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晚年。
直到李斯琳的出現。
也像輕風,來時沒有聲響,只有髮、角、流過汗的得以知。存在久了,讓人誤以為輕風是尋常,終於在沒有一個沒有風的日子裡,他明白了,風離開了,他疲憊的沒有了。
「藺雨舟。」李斯琳輕聲喚他:「我想起為什麼我上一次要刷家裡了。」
「為什麼?」
那時二嬸無意間跟李斯琳聊起李潤凱和吳瑕媽媽當年想要一個小孩。他們再婚時候還年輕呢,兩個人又好,再要一個孩子很正常。
「那為什麼沒要呢?」
「要了,不小心掉了。」
李斯琳回憶很久,應該是十一歲那年。起初是去爸爸家,變了爸爸在做飯。他做飯時候哼著歌,洗乾淨黃瓜讓李斯琳啃,吳瑕媽媽在臥室躺著,李斯琳問是不是不舒服,笑起來很幸福,卻說:「好像有一點冒。」那個月一直這樣,周末去爸爸家,都是爸爸做飯,吳瑕躺在臥室里。
再後來有一次,爸爸還是在做飯,但吳瑕媽媽在哭。那時不懂,以為他們吵架了,還跟朋友說:「我爸爸不會又要離婚吧?我爸爸會不會離婚上癮?」
二嬸見李斯琳在思考,意識到自己大說錯了話,就趕忙打自己,但又覺得這麼大事李潤凱不可能沒有跟李斯琳說過,但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李斯琳從前就覺得自己所謂的幸福年是想像出來的巨大泡沫,為了彰顯的幸福,別人嘲笑的時候總是說:我有兩個爸爸媽媽,我的爸爸媽媽都尋找到自己的幸福,但他們都只我,因為他們永遠不會有別的孩子。
他們永遠不會有別的孩子,是李斯琳在父母離異後安自己的最好手段。無論發生什麼,對此都深信不疑,因為他們的確沒有別的孩子。
他們試圖要過別的小孩,只是那個小孩不小心掉了。李斯琳對於幸福的基本想像維持在一個掉了的小孩上。覺得這不夠善良,也不太喜歡年人的偽善。
那天到了家,決定重新刷自己的房間。本來就不喜歡那個,但因為李潤凱喜歡,還是想取悅爸爸,讓爸爸開心,所以同意刷那個。當新的蓋上去時,李斯琳覺得自己完了心的一次革命。
李斯琳講這些的時候並沒有哭,多年過去了,早已進化一個「酷孩」,不太喜歡為了這些事掉眼淚。不喜歡偽善、逢迎、市儈,喜歡一眼就能看的東西。
所以在2017年的夏天,第一眼看到藺雨舟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流舞。
「那這次為什麼又要刷牆壁呢?」藺雨舟問道,但答案他其實已經知道了,他只是想讓李斯琳傾訴。
「我的心又要革命了。」李斯琳抱他:「我覺得我似乎也可以擁有一個溫暖的家。這個家牆壁的我真正喜歡、有無論我去到哪裡都會等著我回來的人。在燈火輝煌的夜晚裡,我知道有一盞燈屬於我。我再也不用漂泊了。」
藺雨舟抱:「睡吧,晚安。」
「那麼,晚安啦。」
李斯琳翻了個,把後背嵌進他懷抱中。頭腦中盤算著不如把次臥改書房,反正他們不需要那麼多房間睡覺了。
在刷到李斯琳臥室那天,藺雨舟路過藺雨落到瑜伽館,請姐姐吃午飯。姐弟兩個好久沒有單獨吃飯了,兩個人決定去吃他們從前最喜歡吃的烤魚。
那時兩個人都沒有什麼錢,每當藺雨落髮工資或藺雨舟拿到獎學金都要慶祝,慶祝的時候就吃烤魚或者烤。藺雨落吃飯的時候跟藺雨舟說小小藺的事,過了一個月,又比上個月聰明了,現在不僅更會看臉,還會拿爸爸了。如果想做什麼,媽媽或者阿姨不讓,爸爸到家後就會憋著小嗷嗷嗷告狀,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要爸爸去猜。爸爸猜對了,就哇一聲哭出來,好像了天大的委屈。
「李斯琳每天都念叨想讓你和姐夫自己去旅行,然後把娃娃接到家裡來帶。」藺雨舟複述李斯琳的話:「孩子麼,有什麼可生的,我乾兒最好玩。」李斯琳甚至慫恿過藺雨落再生一個,不如這個讓帶算了!顧峻川氣個半死,讓閉:我邊的藺姓人沒有讓別人管的道理!何況那是我兒!趁早斷了你這無知的念頭,好好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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