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修澤緩步走來,他揚手,重重了陳永誠一掌,嗓音淡淡:「胡鬧。」
掌聲清脆,陳永誠的臉都被打到偏過去。他一言不發,只垂了頭,沉默捂住半邊臉,和方才判若兩人。
陳修澤一不茍地穿著質地考究的西裝,他的鞋子鋥亮,只有邁這間倉庫時沾染灰塵。
他走到角落裡的梁其頌面前,俯,平靜審視梁其頌的臉。
梁其頌剛康復沒多久,又被陳永誠一頓毆打,此刻面容狼狽,滿手灰塵,只伏在地上,厭惡、痛恨地盯著陳修澤,眼睛掙得通紅,額頭青筋暴起,恨不得啖其拆其骨飲其。
陳修澤歉意一笑。
他溫和地說:「對不起,梁先生,我沒有教好弟弟,給你添麻煩了。」
第13章 剪髮
梁其頌上無一不痛,五臟六腑都在恨恨地掙扎不休。
他一直屬優秀溫良的學生,平時被欺騙了也不惱火,天生一副好心腸,即使對待惡意中傷的人,也能保持涵養。
他被家裡教導得很好,沒有壞脾氣和糟糕的格,更不會恃強凌弱,做出同人打架、鬥毆這等事。
所以在暴力來臨前,他也不備自保能力。
梁其頌個頭同陳永誠差不了多,經驗卻天差地別。陳永誠是什麼樣的人?小時候大哥在外工作賺錢,二哥二姐讀書,他拎著磚頭就將嘗試欺負姐姐的人打破頭,一下下往死里砸。
那時候他才九歲。
梁其頌不敵陳永誠,此刻被打得頭破流,落在泥灰中,只一雙手強地支撐著。上次這般狼狽還是被警察帶走,牢獄中任人欺凌,看守他的人大多是英國警察,他早就恨了,恨這些鬼佬占著他們的地,也恨這些鬼佬無惡不作。
現在他恨的不僅僅是鬼佬。
方清芷的鞋子那樣巧,麗,,很適合,皮白,的確應該穿這樣漂漂亮亮的昂貴鞋子,而不是那般下雨天都要、浸泡雙足的廉價膠鞋。
梁其頌鼻樑被打得冷冷地痛,現下又湧出滾滾的,他趴在地上,難堪地手慢慢遮住臉,不願被方清芷看到自己此刻面容——
他在面前,一直都是高自尊的。
一直那般崇拜、仰地他,他,學長。
陳修澤遞來的真手絹:「我替我的弟弟向你道歉,梁先生,我很願意出你的醫藥費,並賠償你的全部損失——」
說到這裡,陳修澤微抬首,向後看:「永誠,過來,向梁先生道歉。」
梁其頌遮住臉,低聲:「滾。」
陳修澤面不改,一派從容:「永誠。」
陳永誠並不願地走來,仍舊捂著臉,向梁其頌道歉:「對不起,梁先生。」
他都要忘記對方姓名是何。
梁其頌大聲:「滾啊!」
他聲音都要撕裂,喑啞,周遭灰塵滿布,他淒滄地著軀。
陳修澤說:「真的很抱歉。」
道歉結束,他朗聲吩咐阿賢,讓他陪伴梁其頌去看醫生,要去最好的醫院做檢查,全檢查都要做,看病養傷,醫藥費療養費一應不缺……
方清芷安靜地站著,直到陳修澤走來,才對陳修澤笑了笑,笑意有些勉強,原諒現在實在無法做出令人滿意的笑容。
忽然清醒明白,為何是有罪的。
的能令梁其頌走向死亡。
陳修澤溫牽著的手上車,方清芷沒有去看地上的梁其頌,知惜名聲、傲氣重的學長必然也不肯將難堪展在面前。不過是個普通人,現如今能自保、不去再給他增添麻煩才是要事……
思及此,方清芷一雙手放在膝上,輕聲:「修澤。」
還是如此自然地稱呼他。
車子行駛平穩,陳修澤原在閉目養神,聞言,睜眼,專注:「怎麼了?」
溫潤澤的珍珠掛在脖頸上,方清芷平視前方,說:「對不起。」
陳修澤聲:「怎麼忽然說這種話?」
方清芷低頭看自己的手,昂貴的黑子,緻的小羊皮鞋子,車不冷,空氣溫宜,乾淨。
這裡的一切都很好,陳修澤的確為自己的友提供著他所能給予的所有舒適環境。
是不應再貪心。
不應該再連累他人。
方清芷已經慢慢理清思緒:「剛才是我不對,修澤,今天你時間特意陪我挑服,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分神去想其他事。」
陳修澤不打斷,安靜聽說。
方清芷繼續:「我想解釋一下,修澤。早晨我見到了永誠,他同我講,說是來這裡找人……之前永誠——」
停下。
陳修澤說:「你直說,我不會怪你,也不會遷怒他。我忘大,或許等下了車,我就不記得他對你說的話了。」
方清芷掐著手掌心,才緩緩說下去:「永誠之前提醒過我,說既然已經選擇同你往,就不應該再去和學長見面。」
陳修澤不解:「為什麼選擇同我往,你就不能和學長見面了?」
他的聲音真誠,微微疑,似是真心想要從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方清芷忽然說不出話,那些即將出口的語言,像一柄利刃慢慢剜著的咽。
但還是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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