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未央宮,沈檸就覺整個宮殿都有些空落落的覺,看不到幾個伺候的宮人。
沈檸被侍書領著進了殿,繞過屏風,眼便是蕭南瑢側躺著的形,他對著門口,面煞白,也沒什麼。
看到沈檸,蕭南瑢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掙扎著要坐起來。
侍書連忙上前:“殿下小心傷口。”
蕭南瑢看向沈檸又看向侍書,眉頭鎖,侍書癟癟,委屈告罪:“太醫院沒人肯來,一說往未央店,一個個不是腹痛便是頭暈……殿下的傷拖不得了,奴婢便自作主張去尋王爺了。”
蕭南瑢抿,看著沈檸的神帶著歉意與難堪。
這時,言奴從外邊進來,拎著茶壺:“熱水燒好了,殿下……王爺。”
沈檸坐到蕭南瑢床榻邊緣,手診脈,蕭南瑢沒再彈,安靜側躺著,低垂著眼。
他的視線中是沈檸纖細白皙的手指……連指端似乎都帶著瑩潤之。
與京中貴的弱無骨不同,那手指白皙纖細,卻又很堅定有力,若是握上去,定是無與倫比的妥帖與安心吧……
蕭南瑢的傷在后背,是那日廢后帶人沖乾清宮時他給嘉平帝擋了一刀所致。
那一刀不輕,他的肩背皮開綻。
沈檸打開藥箱開始看里面的藥膏。
讓人取的是葉恒的藥箱,知道葉恒那里有上好的金瘡藥
侍書除掉了蕭南瑢上,他趴在榻上,后背傷口暴無。
在頭一日時蕭南瑢的傷就被合過了,如今太醫院不太醫都掌握了合外傷的技藝,因此,蕭南瑢的傷治療還算及時。
只是在宮變過后這兩日,沒人給他換藥,以至于傷口有些發炎,再加上這傷口太大,染引起高熱。
沈檸看了眼,然后拿起消毒過的小刀:“傷口邊緣有些腐要剔除,有些疼,殿下可以服一些麻藥止痛,如何?”
蕭南瑢點點頭,沈檸便拿出葉恒藥箱里的麻藥,讓侍書用開水化了給蕭南瑢服下。
片刻后,看到蕭南瑢眼神有些渙散不聚焦,沈檸叮囑言奴與侍書兩人將他按住避免,自己開始手剔除腐。
即便用了麻藥也還是會有一定的痛,沈檸開始手后,蕭南瑢下意識掙扎,卻被邊的言奴與侍書牢牢按住……他勉強回頭,在看到沈檸的一瞬,卻忽然就不再掙扎了,然后就那樣維持著回頭看的姿勢伏在榻上,一直看著沈檸。
他的眼神有些渙散,藥效再加上高熱,面泛紅,尤其是一雙眼都泛著赤紅水,就那樣眼也不眨的看著沈檸……沈檸不經意掃了眼,心里嘖了聲。
這位二殿下本就生得溫順模樣,此番更是瞧著可憐極了……
如今徐妃與徐忠的事出來,以后還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境。
很快,腐剔除,沈檸撒了一層可以消炎的藥在傷,然后用紗布薄薄包扎了一下覆蓋住傷口。
做完一切,代侍書讓去太醫院要大蒜素喂給蕭南諶,太醫院那邊為了應急,每日都會做一些備用,讓給蕭南瑢每日喂三次,又給他開了方子。
將方子遞給侍書:“照著方子連服十日。”
侍書忙不迭接過,連連點頭不住道謝。
沈檸撥開蕭南瑢眼皮看了看眼睛:“好了,待會兒麻藥過了二殿下就會清醒……今日服兩次大蒜素,傷口注意不要到,也不要沾水,應該很快就會退燒……”
話沒說完便忽的一愣。
查看蕭南瑢眼皮的手毫無預兆被蕭南瑢捉住。
“服了麻藥,他如今意識不清。”
跟同樣詫異驚駭的言奴侍書解釋了句,沈檸便準備直接將手出來,卻不料竟然沒出來。
察覺到要將手拿走,蕭南瑢竟是瞬間握得更。
他直勾勾看著,一慣溫和好脾氣的眼神竟是出些異樣幽暗……
沈檸淡淡挑眉,另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一位,蕭南瑢蹙眉的同時不控制失了力道,松開了手,也是這時,蕭南諶到了。
是沈檸剛過來前讓人去給他傳的話。
雖說是大夫,但蕭南瑢是蕭南諶的兄長,孤男寡,這個未來弟妹還是避嫌一些的好,畢竟如今是特殊時期,小心一些沒什麼壞。
看到蕭南諶走進來,言奴與侍書連忙行禮,蕭南諶卻是沒什麼表,冷冷看了眼蕭南瑢,然后問沈檸:“忙完了?”
沈檸嗯了聲,起走到旁邊備好的水盆那里凈手:“你等我片刻,洗完手就走。”
等沈檸用皂細細洗了手,蕭南諶扭頭沖蕭南瑢淡聲道:“二哥好好歇息吧。”
沈檸沖侍書點點頭,然后與蕭南諶一同走了出去。
言奴與侍書行禮恭送。
殿,蕭南瑢原本還有些虛浮渙散的眼神靜靜看著沈檸兩人的背影,看到蕭南諶一邊與沈檸往外走去,一邊充滿占有的輕攬住沈檸,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幽暗、沉靜。
攬著沈檸往外走,蕭南諶心晦難辨。
方才他去準備安排人將謝老夫人移出牢房,才知道太后那邊的人已經把事辦了。
明明他已經跟沈檸說了他會安排,沈檸卻寧愿選擇去求太后都不找他,所以,真的是在怪他怨他了吧。
想到先前他見到生母時說的話,蕭南諶心中的涼意不斷翻涌著,幾乎要將他淹沒。
一個時辰前,蕭南諶去冷宮見了衛氏。
他父皇說,畢竟生你養你一場,去最后見一見,也當全了這二十多年的母子緣。
蕭南諶便去見了,或許是因為他父皇的話,亦或是因為他自己也想做一個了結。
與他的親生母親,做一個了結。
冷宮偏殿,衛氏一素服,發髻上只剩一枚銀簪,面蒼白,神麻木又茫然。
蕭南諶走進去的時候,正拿著個子在墻壁上寫寫畫畫,聽到腳步聲后回頭……等看到蕭南諶時,衛氏廢后扯了扯角:“你如今可滿意了?”
似乎在笑,卻笑得森至極:“與你父親一般,為了皇位不擇手段,殘害手足……如今煜兒死了,你是不是很高興啊?”
蕭南諶語調沉寂:“他為太子,大宣儲君,卻腦袋不清謀逆造反,本就是自尋死路,父皇寬宥,留他命,是他自己想不開。”
他話音落下,就見對面自己的生母衛氏像是瞬間瘋了一般:“你還敢說他?你還有臉說他!若非你一直步步,煜兒又怎會日日惶恐,不得不用紈绔來麻痹自己……
他是太子,你卻非要事事他一頭,什麼都要跟他搶!是你害死他,就是你這個沒人的東西害死了他!”
蕭南諶仿佛早已習慣了這些話,他神未變,只是搖了搖頭:“無論你信或不信,在上次你殺我之前,我從未想過奪位,否則,也不會放任你們走到今日。”
“呵!”
對于自己親生兒子的話,衛錦繡的回答是一聲不屑的冷笑:“從未想過?難道你不知,只要你站在那里,本就是在與他搶!
他是太子,可他完箭你卻非要表現的比他箭更好,讀書也要超過他,事事他一頭……你說你沒搶?”
衛錦繡冷笑咬牙:“與你父親一般虛偽,讓人惡心!”
蕭南諶的心里涌出一片悲涼與自嘲。
那時年歲尚淺,他又何嘗會想別的那麼許多,他之所以事事頭,不過只是想讓他的母親看看他、夸夸他。
可從他有記憶起,每每這種時候,當別的皇子的母親都因為自己的兒子自豪高興的時候,他的母親,只會用那種冷測測的目看著他,有很長時間,蕭南諶都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他甚至還會想,難道是自己還不夠好?
可當他越來越突出,得到的夸獎贊賞越來越多,母妃的眼神卻越來越冷的時候,他才恍然間意識到什麼。
也是那次,他被給皇子授課的徐閣老夸贊,回到坤寧宮去卻被母后生生砸了一茶杯后……他便再也不去太學念書了。
他遠遠躲進了軍中,日日與刀劍為伍,浴廝殺,有時候會忍不住想,這樣,母后該放心了。
放心了,會不會也就能心疼心疼他了……
可是,依然沒有!
當初那些讓一個年痛苦不堪的事,到了如今,已經變得冰冷且麻木,蕭南諶不再傷心,只是覺得很沒意思。
他問自己生母:“當初我步步后退,不念書,躲去軍中,不與大臣結親……還不夠嗎?您竟還不滿意,非要殺我?”
蕭南諶扯了扯角:“我好歹是您生的……”
“你以為我愿意生你?”
一句話,功的讓蕭南諶白了面。
衛錦繡咬牙笑得瘋狂:“如果不是你,怎麼會有今日?我的煜兒因你而死……那些大臣、軍士,全都是因你而死,是你蓄意讓我們走到這一步,如今,所有人都死了,你滿意了?”
像是惡鬼一般直勾勾看著自己的兒子:“你如今滿意了嗎?你往后再沒有兄長、沒有母親,對了,你的好父皇如今對你也頗為忌憚吧?你這種人難道不會做噩夢嗎?”
像是地獄的惡鬼一般,衛錦繡咧,語調森然:“沒有人真心喜歡你,護你,所有人都只會敬畏你、懼怕你,沒人真心對你……便是你搶到了又如何,往后你永遠是孤家寡人……畢生噩夢纏哈哈哈,這就是你的結局,哈哈哈哈……”
那歇斯底里的瘋狂笑聲一直往蕭南諶骨頭里鉆,想到沈檸寧肯趙太后也不肯找他,想到前一瞬在未央宮看到蕭南瑢看的眼神,他們坐的那樣近……
“太醫院有那麼多太醫,往后你別往二哥這邊來了。”
蕭南諶的聲音有些生。
沈檸當他是看到了之前蕭南瑢抓的手,于是溫聲解釋:“徐妃出事,如今宮中謠言四起,太醫們都不肯來,二殿下的人求到我面前了,不好不管,畢竟他先前也幫過我,如今傷那樣,不管的話也說不過去。”
沈檸正想說之前是給蕭南瑢喂了麻醉藥,還沒說完,就被蕭南諶打斷:“有什麼說不過去,男授不親,你不要被老二表面的樣子騙了,他面后的臉不知道藏得多深……這個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虛假意的偽裝,每個人都有另一副面孔……”
沈檸本就滿心疲憊,再聽到蕭南諶冰沉沉的聲音,無奈提了提角打起神逗他:“難道你也是?定王殿下的面后又藏著什麼?”
一句話,蕭南諶猛地僵滯。
他腦中又響起生母衛氏冷的嘲諷:“你與你父皇一樣虛偽……旁人都只會敬畏你、懼怕你……”
他的心臟忽然跳的很快,拼力維持的鎮定的神,一把握住沈檸手腕。
“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瞞著你……”
蕭南諶的確是有意瞞著沈檸,因為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此次的所作所為滴水不卻也冷可怕。
正是因為極致的冷,將所有人利用到極致,所以才會每一步都順利的按照他的計劃往前走。
他知道一將功萬骨枯,也不在意別的任何人,所有人都是他計劃中的棋子與手中的兵刃……可沈檸不同。
他知道心腸有多……正是怕會覺得他冷無,才會選擇瞞著。
所以,也覺得他冷可怕,心里怪他怨他了嗎?
沈檸并不理解蕭南諶為何會反應這般大,可這些日子以來,神繃再加上死了那麼多人,看了太多的眼淚和哭泣,心里著實疲憊,頓了頓,抬手掙開蕭南諶的桎梏。
“這麼久不見,又發生了這麼多事,我現在很累,也不想吵架……我們都緩緩,冷靜下來再說,好不好?”
蕭南諶看著,眼圈有些泛紅。
沈檸嘆了口氣,轉帶著七月離開……
后,未央宮,侍書小心翼翼吐了吐舌頭,轉回去煎藥。
等到煎好藥,將藥端進殿給二皇子時,侍書有些猶豫……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殿下,方才奴婢聽到北海王與定王殿下在外邊吵架來著。”
蕭南瑢微頓,抬眼。
侍書小心翼翼說道:“奴婢約好像聽到定王殿下說到未央宮什麼的,北海王好像提到說殿下您傷,不能不管……奴婢瞧著像是定王殿下不想北海王來咱們這兒呢,然后兩人就吵架了。”
侍書癟癟:“有北海王那樣好的未婚妻,定王殿下居然還舍得跟吵架哇……”
蕭南瑢聽完,眼睫低垂,角卻是幾不可察地翹了翹。
他緩緩喝盡碗中湯藥,閉眼繼續趴回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