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時不是生在江湖, 卻是長在江湖。
九歲那年,家中生變,不得不姓埋名, 四漂泊。原本的名字早已不記得了,隻記得如今做程時。
是自己改的, 保留了程姓,為了不忘家仇。而名, 則是取意為“時移世異”, 告誡自己向前看, 不要沉溺在過去的悲痛裏。
同真實的名字一起被拋棄的,還有作為太醫署咒後人的份。
這不是什麽大事,本就對咒毫無興趣。
出事那天,被宮裏一個小宮帶了出來。
那小宮說自己承恩於程太醫,救程時出來,也算是還了恩。
程時很謝, 不知道後來怎麽樣了。
所有的親眷都亡故後, 程時出了京城,往後的十年裏, 很回來。
時因樣貌還算出眾, 在逃亡過程中遭遇過些不好的事,那也是離家以後,頭一回在溫和的長輩上覺到如毒蛇一般森的惡意。
年無知,天真到傻得可以。
出了京城就被人騙了銀子, 追賊沒追到, 還險些掉進河裏。
後來走破了僅有的一雙鞋,遇上了一個商隊。
商隊的領頭人是個好心人,三十來歲的男子, 長相憨厚,格溫和,人見之便生不出警惕。
他夫人見程時瘦小可憐,生了惻,將程時收留作為侍。
程時很激,對恩人一家都十分尊敬。夫人懷六甲,程時懂醫,將夫人照顧得很好。
原本說好的,商隊到了江南便會放程時離去,可惜商人說的話如何能信呢?
臨分別的前一晚,領頭人和夫人闖進了的房間。
原來他們不是什麽商隊,而是專門拐有些姿的子,賣到青樓去。
可惜啊,他們那天一定沒有算上一卦,若是占卜過,便會知道,那日是他們的死期。
程時從小有個不為人知的好,善用毒。
於是此生第一個和第二個毒死的人,就是那兩個騙了。
程時從來沒想過,的命能這麽苦。才從狼窩裏跑出去,又一腳踏進了虎。
當地縣令的兒子喜歡,程時跑出來後正好撞上他醉酒後在街上晃。他見一個長相漂亮的小姑娘孤一人,便將程時擄了去,意強占清白的子,然後他也死了。
再跑出來就遇到了的師父,崔神醫,終於遇上了一個好人。
程時逃出龍潭虎後,著皎潔的月,不由自主地歎了聲:“老天爺啊。”
不是個容易被打倒的人,更不是個喜歡退逃跑的人,是個遇強更強,遇難就正麵剛的人,隻要命還在,什麽都不事。
當然了,遇上惹不得的人,也十分狗,十分有眼力見,該認慫就認慫,該示弱就示弱,畢竟命隻有一條,要好好珍惜。
崔神醫帶著小程時闖江湖,日子久了,也覺得長相實在紮眼,建議換個樣子。
於是程時按照書上說的,自學了易容之,拋棄了子的份,變換了裝扮,扮作男子,一扮就是十年。
這十年當男人都習慣了,不知這個決定是不是老天爺也十分滿意,的外形也越來越像男子,扮男子扮得越來越順利。
換上男裝,就連崔神醫都嘖嘖稱讚他如今已是個俊俏年郎了。
程時得意得不行。
的部較為平坦,不似旁的孩子發育得好,雖然也有些,但沒有那麽“洶湧澎湃”,束一裹,隻要不上來,就看不出異常。
高竄得很快,才十六七,就已經趕上崔神醫這個小老頭了,比尋常閨秀都要高上一頭。
的聲音和年沒什麽差別,清澈疏朗,青稚,略帶沙啞,和尋常孩子清脆幹淨甜的聲音大相徑庭。
程時很滿意自己的樣子,將自己的力氣也練得很大,拳腳功夫雖然沒有,但有膀子力氣,沒人把當作孩。
十八歲時,覺得自己可以回京城了,程家的仇這麽多年一直沒忘。
師父崔神醫是個路癡,不分東南西北,於是程時忽悠他,說咱們去東邊出海去吧,那邊有仙島,這輩子不去一下都虧。
崔神醫是個醫者,也幻想過神仙的樣子,於是樂顛顛地跟著程時走了。
路上走了一年,從四季如春的南蠱走到了綠葉凋零的京城附近,崔神醫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冷,實在是冷啊。
“徒兒啊,這天兒不對吧,咱們去的蓬萊仙島不是聽說很溫暖嗎?”崔神醫可憐兮兮地抱住自己,打了個哆嗦。
程時看著對方上單薄的裳,毫無愧疚神地從包裹裏拿出一件新的冬裝,“師父,您記錯了,誰說咱們要去蓬萊啦?”
崔神醫:???
“師父,徒兒我明明說的是來看師姐的,您好久沒見謝夫人了吧?”
崔神醫擰眉,“你何時說來看的?”
到了京城腳下,程時也不裝了,大逆不道地說道:“來都來了,師父,咱們進京城吧。”
崔神醫:“……”
今天也是要被逆徒氣死的一天。
程時的,騙人的鬼,崔神醫就從來沒有在程時這張巧下逃過一次。
“師父你看咱們來都來了,對不對,來都來了。您都到這兒了,不進去看看嗎?”
“咱們跋山涉水一年了啊,到家門口了不回去看看?”
崔神醫也是早年從京城裏跑出去的小夥子,這麽多年京城早就沒有親戚了,回去看誰?
“就算沒人可看,您不想看看京城的繁華?我聽說下元節可熱鬧了,你不湊個熱鬧?”程時笑瞇瞇地,“聽說盡歡樓的酒是一絕,您不去聞個酒香?”
崔神醫有點心,這個小老頭別的好沒有,就喜歡湊熱鬧,喝小酒。
“那咱們就……隨便看看。”崔神醫說。
就這樣,他們進了城。到京城的第一天,順路去拜訪了一下謝夫人,和謝卿昀一起吃了飯。
好巧不巧,這天謝脩禾救了個人回來,到謝府找人時,將崔神醫和程時一起帶了過去。
程時進門前看清了牌匾,“陵王府”三個大字心裏生出了些波瀾。
陵王的大名聽過,或許這回進京,是個機會。
程時從未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男子,也從未見過這麽心狠手辣的人。
陸無昭上的傷是如何得來,程時一眼就能看出來,雖然年紀輕,但天資極高,醫也強,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上的本事有很多是老師都不會的。
但程時一向謹慎,不出風頭,喜歡藏拙保護自己,鋒芒太過並不是什麽好事,所以安安分分地做個學徒,老老實實地做副手該做的事。
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做的事一件也不做。
是小人,在這樣一個權勢滔天的王爺麵前更要小心謹慎、謹言慎行,都知道。
程時自認偽裝功夫了得,可來到陵王府後,沒有一件事是順的。
那個孟五的,聽說是個,什麽不清楚,好像高,但他不穿服,人也年輕,扔在護衛堆裏,也就稍微有那麽一點點紮眼,像是那些人的頭頭。
他氣質很幹淨,像是冬天的鬆柏,拔又堅韌。
他上實在沒什麽僚氣息,有點沉默,不像場上的人一樣油舌,這點程時很喜歡。
雖然眼睛傷了,但毫不影響他的容貌。
程時走南闖北十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若說陵王殿下是一眼驚豔,那麽這位孟大人就是十分耐看,越看越好看的類型。
不過比起自己還是差些了,論起俊俏,程時自認勝過孟五一籌。
這位大人看上去有點憨傻,有點愣,有點莽撞,是個非常不聽話且固執的病患,這是程時見到他的第一印象。
但接下來的事顛覆了程時的認知。孟五竟然認出了的子份!!
程時慌了,把孟五的胳膊從自己的肩膀上甩了下去,“你、你你你自己扶著牆,蹦著去吧!!”
跑回了屋,好久都沒平複好心。
在椅子上坐了好久,一直在琢磨自己究竟是哪裏出了紕,想了一個時辰也沒想到。
“不應該啊……”
這麽多年從未出過馬腳,怎麽這回就翻船了?
程時不得不對這位孟大人改觀,這人絕對不像是麵上顯出來的那樣“不明”。
“我方才不應該這麽慌的,我就咬死他說錯了,他又不能將我如何?”程時懷裏抱著藥箱,耷拉著腦袋自言自語,“他總不能了我的裳親自驗證。”
“咳咳……”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突兀的咳嗽聲。
程時嚇得手裏的藥箱掉到了地上,驚恐地回頭看。
孟五站在門口,不知站了多久。
他個子高,有些瘦,寬肩窄腰,照在他上,瘦長的影子落在屋裏。
他眼睛上纏著一圈白的麻布,那是程時親手給他包紮的,長發梳在腦後,發尾垂在後背,鬢邊垂下一綹頭發,倒有點江湖俠客的味道。
程時沒忍住吹了個口哨,男人的臉轉向的方向。
若不是還被布蒙著,程時險些就被這個凝視給看得。總覺得對方的目存在太強,好在有一層布擋著。
“大人,您怎麽來了?”程時變臉極快,諂地笑著,“您眼睛傷著,該好好休息,不要跑。”
“……嗯。”孟五似乎有點不自在,他靠著門框,不。
程時地笑了笑,將藥箱撿起放回桌上,迎了上去,“大人您不方便行吧,我扶您回去。”
孟五神複雜。
眼前人與方才將他丟在半路上的仿佛不是同一人。
怎麽方才就將他推開,現在有笑嘻嘻地迎了上來?
子都這般喜怒無常,令人捉不嗎?孟五想了想,沈姑娘好像不是這樣。
他哪裏知道程時隻是害怕他追究背後說壞話,所以著急把他送走。
“我送您回房?”
孟五搖頭。
程時彎起眼睛,笑道:“嗯?那您還要去哪兒呀?”
孟五如實道:“這裏是我的房間。”
程時:“…………”
哦,對,這裏是他的房間,而並沒有自己的房間。
所以在人家的房裏思考了一個時辰的人生,還在人家的椅子上,說了人家的壞話。
程時心中默念了幾遍“隻要我不尷尬,別人就會替我尷尬”,尬笑了兩聲,“那小人扶您進來。”
將胳膊彎起,遞了過去,“來,您搭上,小心門檻。”
孟五蒙著眼睛看不到,他回憶了一下方才搭著程時肩膀時,那個高度……
孟五朝手。
不愧是毫無默契的兩個人,孟五不知道程時正“卑躬屈膝”,彎了腰,個子比方才矮了些。程時也不知道,孟五的手能抬那麽高,更不知道,他的拳頭還真的的。
孟五“重拳出擊”,直接懟到了程時的口。
發出來一聲撞的聲音,空氣安靜了。
“……”
“…………”
程時心口劇痛,捂著被擊打的地方,盯著眼前那隻好看的手出了會神。
孟五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他隻覺得手指上的的,不像是他平時捶昭明衛的兄弟們膛時那麽。
他聽到對方吸了口涼氣,大概是被他弄疼了,他歉意地又手了一下。
手掌覆上程時的手,但他的手比程時的大上許多,修長的手指又搭在了不該的地方。
“……”
“…………”
孟五終於意識到自己在了哪裏,他終於意識到,這個人就算再不像子,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孩子。
可惜,認知來得太晚。
啪地一聲——
一個裹著勁風的掌毫不留地落了下來。
孟五捂著臉,臉紅到了脖子,結結,不住地道歉。
“對、對對不起,姑、姑娘……”
程時回去抱上自己的藥箱,折返回來時,撞開孟五的肩膀,紅著臉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啦來晚啦,發紅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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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在2021-08-20 18:36:57~2021-08-21 21:18: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寐思】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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