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也是,還沒待夠一天就回來了,你是很喜歡坐飛機嗎?那你干嘛不學空乘,學什麼醫啊,學醫救不了中國人!”
“還有這個,畫個牙齒在上面干什麼,看得我牙髓疼!”
……
這人孜孜不倦地說了大半天,哪怕沒得到任何回復。
陳賜無言地扯下一邊耳機。
“說完了?”
“呃……”那人抓了一把染得五六的頭發,“我……”
“閉。”
“行唄。”
房間終于又恢復了難得的安靜。
陳賜戴上耳機,將音量調大。
耳機里,剛開播,正在進行一段和聽眾的互,偶爾遇到一些提問,會很耐心地回復,順便提醒一下明天的天氣,再開啟正式的話題。
的音和記憶里相差無幾,有了一點點長,但好像又沒有變過。
今天北城降溫了,也不知道換被子沒有。
陳賜靠向床沿。
他想起自己剛住過來的時候,還沒有室友,整間屋子空空,到了晚上就更加安靜,閉上眼,是本睡不著的。
整夜整夜地失眠,思緒時常混,睡不了幾個小時就會醒,再睜著眼睛看天亮。
天晴的時候會想,這麼貪涼,冷飲喝太多,來例假會不會很痛。
下雨的時候在想,萬一沒帶傘,要淋多雨才能到家。
下雪也會想,堆雪人的時候,還記不記得要戴手套,手指凍紅了,也沒人幫捂了。
想起自己忘記告訴,書包里別總是裝太多東西,那麼重,又背不。
空調別打得太低,總是對著頭吹,會冒。
我不在,要好好照顧自己。
但臨別時,留給的,竟然只有一個“好”字。
年緩緩閉上眼睛,仿佛回到那一年。
剛見到的那一年。
那年的陳家,上下都縈繞著一低落的氛圍,仿佛烏云縈繞,久久不散。
直到某個雨夜,他走下樓梯,聽到大伯對他介紹。
“以后這就是你的妹妹了。”
那時他不以為意,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
他一開始是不喜歡的。
怎麼可能喜歡得起來呢,母親和妹妹剛辭世沒多久,很快就要加一個新員,取代他原本的妹妹,轉移掉家中的寵。
對那年的他來說,是一個侵者。
在這之前,年的陳賜,也稱得上天之驕子。
父親陳建元,儀表堂堂,事業野心極強,家中產業不過幾年就做得風生水起,購置的房產多了一套又一套。
母親宋書云,知書達理,小提琴演奏家,書香門第,溫又婉約,連講話都是聲慢氣,仿佛沒有一脾氣,是個完的妻子。
夫妻關系融洽,生下他之后,不久又誕下宋佳佳。
但沒人料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生使然,母親一直有些輕微的抑郁癥,只是無人知曉,而生下宋佳佳后,緒狀態便每況愈下。
彼時的父親忙于公司,并未發覺,就在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時間點里,宋書云留下一封書,選擇自殺。
一并帶走的,還有年的宋佳佳。
這場變故對陳家而言,無疑是巨大的。
它變相地摧毀了陳建元,也擊潰了年的他。
他看到父親整日整日地流淚,抱著相片吃不進飯,問已經變黑白照片的母親如何能夠這麼狠心,問為什麼要獨自承這麼多,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肯同最親近的人說。
可同時,又憎恨于自己的遲鈍和疏忽。
這樣的雙重折磨下,陳建元的神越來越差,甚至到了要靠藥才能維持穩定的地步。
他也依稀明白,他在人世間最親近的兩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年從那天起開始變得寡言,不愿與外界通,也無法與外界通。
再后來,他們說,父親撿到一個同妹妹很像的小孩——
其實本不像,宋佳佳從小在富庶的環境中長大,圓潤健康,柜里擺著各式的裳。
而那年的小姑娘瘦而伶仃,不合的衫空地套在上,低著頭,一的怯懦與恐慌。
可是陳家得留下,因為這是讓陳建元活下去的唯一辦法。
有了,父親的緒好像找到一個支點,終于漸漸穩定下來,可以離藥進行治療。
但就算如此,他看的角度,也不過是從侵者,變一個無所謂的甲乙丙丁罷了——
像是同個屋檐下的路人。
他并不在乎是誰、要做什麼,只要不會傷害這個家。
直到那天,他看到親戚給的所有禮和紅包,都被小姑娘踮著腳,全部塞回柜子最上方。
知道什麼屬于自己,而什麼不屬于,不屬于的,會通通還回去。
很懂事。
懂事得讓人心疼。
從那天起,他開始轉變了一些態度。
雖然兩個人還是從不說話,但他偶爾會關注。
看乖巧地聽父親的話,看有超出同齡人的敏纖細,看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只是潑出來一點水,就低著頭連連后退。
可是沒人會責怪。
家里終于開始有了一煙火氣,他想,其實他們的上都很冷,接,也算是多了一個能夠互相取暖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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