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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長生事太平人

聶翠娥確實是天生的尤,以至于出門都需要施展兩層障眼法,刻意減姿

跟聶翠娥齊名的宋聘,當然也漂亮,不過這位子劍仙神冷清,眉眼疏離,背著那把佩劍“扶搖”,拒人以千里之外,宋聘便有些吃虧,不如聶翠娥這般人、牽心神了。聶翠娥若是從自己這邊學去那門蠱人心的遠古神通,還了得?

如果自己傳道,被僥幸學了,只需往人堆里一站,試想聶翠娥都不用運轉任何神通法,便可以悄然煉化他人之眼神心神,悉數轉為自大道資糧,道力可不就是嗖嗖嗖往上漲,教還是不教?

畢竟不是傳授劍那麼簡單,涉及到了一條遠古道統的香火傳承,謝狗還是要慎重幾分的。

先前聶翠娥在流霞舟上邊,手在袖,五指一道青宮山傳法訣,想要試探一下那道琉璃鏡面的堅韌程度,法訣所凝靈氣化形為一尾晶瑩剔的幽綠靈蛇,倏忽竄水中,在碧波中壯大軀,如水桶的靈蛇速度快若閃電,輕輕一磕頭似的,悄無聲息撞在那海底劍氣鏡面之上,瞬間漾起圈圈漣漪,層層擴散開去,彩絢爛,宛如一幅壁畫,靈蛇只是這麼一磕,甫一相,便遭了那邊劍氣的反噬,靈氣碧蛇砰然碎裂,鏡面纖毫未損。

等到劉蛻駕馭流霞舟靠岸,聶翠娥回一眼海上,劍氣將大海斬出壑,兩側海水阻于經久不散的劍氣,始終未能合攏。再等到聶翠娥跟隨劉蛻過了山門牌坊,風去往祖山觀景臺,憑欄登高遠眺,發現劍氣依然不曾消散,海中壑猶在,景象目驚心。

聶翠娥只覺得匪夷所思,什麼境界的劍修,能夠有此渾厚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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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心惴惴,猜測莫非是齊老劍仙跟那“年”切磋劍

之前只看到海上接劍者的側影,好像是個年模樣的劍仙,此刻他站在一位手持綠竹杖的黃帽青年修士邊,那“年”面紅耳赤,一雙眼眸熠熠彩,聆聽教誨狀。他們旁邊還有個兩頰酡紅的貂帽,倒是有幾分憨可,正在那兒蹦蹦跳跳,顛步甩手?

至于岸上遞劍者,一劍比一劍劍氣浩,導致視野朦朧,當時所見,仿佛天地云水皆在搖晃,聶翠娥也不敢施展神通隨便探究,生怕犯了山巔忌諱,不小心壞了師尊代的事,這趟游歷就算打水漂了,屆時莫說功勞,苦勞都無半點。

聶翠娥驚疑不定,難道遞劍者,不是齊老劍仙,而是這位黃帽青年?

在小心翼翼觀察小陌與那貂帽

謝狗也在審視這位道號滿魄的大人。

謝狗以心聲問道:“小陌,你覺得聶翠娥的修道資質怎麼樣?”

小陌答道:“還不錯。”

謝狗追問道:“那你覺得比起狐國那個暫無道號、名丘卿的小姑娘,資質哪個更好?”

小陌微微皺眉,大致猜到謝狗的想法,立即否定道:“滿魄道友又不是狐族,還是荊蒿的親傳弟子,你想要傳授狐族神通?這里邊犯了幾種山上忌諱,你自己數數看?合適嗎?”

遠古道士當中,曾有一位狐族共主,態無雙,蠱人間,擁有兩個道號,“竊鉤者”和“禍水”。在道場青丘之外,還曾在一個米脂的地方,也就是如今曳落河附近,聚眾生事,鬧出過很大的靜。小陌在明月皓彩中“醒來”之后,尤其是跟謝狗重逢于寶瓶洲,他就在奇怪一事,為何這頭天狐沒有重新現世,跟謝狗他們一起去見白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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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狗咧道:“那頭狐貍,浪蹄子,壞婆姨,當年趁我飛升不久,就擋道攔路,想睡我哩。”

小陌疑道:“你們之間還有這種大道恩怨?”

謝狗貂帽,委屈道:“可不是,當時況兇險,可怕極了。”

小陌想了想,說道:“尋個空當,我們跟公子告個假,再告知中土文廟和白澤老爺,就說是私人恩怨,不牽涉任何外人,我們去趟蠻荒,找一找。”

閑聊過后,就要啟程趕路。

要先送董不得這撥私劍去龍象劍宗的私家仙家渡口,不著急風,只是徒步下山。

謝狗的仿冒三山符,總要觀想三山才能祭出,海上島嶼間往往相距遙遠,撐不起一場遠游,期間很容易出紕,輕則迷路,劍修們跌落海中,變落湯,重則魂魄損,那水禍災殃的沖擊。萬一有幾個路癡,直接跑去桐葉洲,或是拐到北俱蘆洲,耽誤了慶典,算哪門子事嘛。

剛好劉蛻送來一艘流霞舟,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來。

“悠然神游千載,存想萬山壯哉。”

下山路中,貂帽抬起胳膊,雙指并攏,用那剛剛從市井坊間草臺班子學來的戲腔,與旁人說那三山符的品相不俗,先前在飛升城臺階上,還有離開飛升城之前,兩場包袱齋,一手錢一手貨,清清爽爽,謝狗賣了“一些”三山符給那當刑的齊狩,還剩下兩摞,自認做買賣還是老道的,若是一口氣出貨太多,就顯得沒那麼價值連城。

謝狗雙指搖晃,娓娓道來,“故而此符名為悠哉符,是早年一位功高德滿的奇人異士,偶然道上相逢,他見我學道心堅,反復考驗,終于愿意將這道上仙符箓傳授下來,臨別之際,神人反復叮嚀,讓我將此符發揚大,不可妄用此符于歪門邪道,務必行正道,積累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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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陌聽得頭疼,除了符箓是假冒的,也沒一句話是真的。

仔細問過一些符箓的使用之法、功效,華清恭和聶翠娥卻是十分心,劉蛻更是心不已,結果他一問價格,竟然才是一顆谷雨錢,劉蛻便開始猶豫起來,如此廉價,難道有坑?

若是那“小陌”賣符,劉蛻二話不說便包圓了,這“謝狗”如此使勁吆喝,劉蛻只覺得有詐。

齊廷濟隨口笑問道:“要不要喊上謝松花、司徒積玉他們一起參加典禮?”

陳平安搖搖頭,“大家都很忙,沒必要洲遠游,是趕路就不輕松。”

寧姚說道:“其實可以好好聚一次,剛好齊城主,小陌還有狗子他們都在,不是那撥孩子,還有竹酒他們幾個,許多練劍難題,可以一并問了,機會難得。說不定偶然一兩句話,就要好過他們不得其法的埋頭練劍數年。”

小陌點頭附議,“公子,還是山主夫人考慮更周全些。”

謝狗小啄米,“我傳授劍,可是絕頂好手!大師傅,總把頭,絕非浪得虛名。”

陳平安搖頭說道:“參加此次京城慶典就算了,還是等下次三宗共同議事再說吧。”

寧姚點點頭。

自從那場問劍過后,梅澹就打定主意要糾纏小陌先生了。

先前切磋,小陌遞出的第一劍,是將境界在仙人境圓滿,第二劍也才是飛升。

而且還是小陌第一劍掂量過梅澹的仙人境底蘊,收手頗多了。

梅澹就已經完全接不住,小陌也懶得繼續遞出第三劍,見什麼十四境的大道風,拿命見?

當時等到梅澹返回觀景臺,就一直待在小陌先生邊不肯挪步。小陌直言不諱,說他底子不錯,就是岔路太多,說了一連串需要調整方向的細節。與人傳道說劍之時,小陌氣勢渾然一變,與道氣劍意皆無關,劍修論劍,豈可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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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狗也在一旁隨便補了幾句“金玉良言”,梅澹言下有悟,心不已。

陳平安聽了幾耳朵,聽不太懂,或者聽得懂卻做不到,小陌謝狗他們隨便一個淺顯道理,便要牽扯到劍氣流轉、升降、回旋數十座氣府的靈氣調配等細致學問,況且劍氣的快慢、淺,都要因人而異、因地而異。看那寧姚和陸芝,們都能一起聊幾句,給出不同的見解。

梅大劍仙也是個沒眼力勁的,還問有無高見。陳平安面帶微笑,咬后牙槽,說沒有。

謝狗卻是通風報信,說梅澹心愈發覺得大人高深莫測了。陳平安微笑點頭,有見地。

對于這撥飛升城的嶄新私劍,該提醒的,大方向也好,細節也罷,在飛升城和龍象劍宗祖師堂兩個地方,都已經仔細提醒過了,陳平安沒有更多的叮囑,只是讓他們單獨在外,小心再小心,不可急功近利,他陳平安這邊也好,飛升城也罷,都沒有任何考核的意味,你們就只當是一場隨緣而走的紅塵歷練即可,到過不去的難關,實在扎手的點子,什麼都別想,就記得一句話,不要自己一味扛事,大可以喊幫手圍毆他。

將他們一路送到了名為“清涼地”的仙家渡口。今天晚些時候,就會有兩艘洲渡船先后路過此地,分別去往扶搖洲和中土神洲,董不得不用選址,只需要單獨劍去往雨龍宗即可。

方才寧姚跟陸芝,與董不得聊了些什麼,不得而知。

劉蛻運轉神通,先將那艘流霞舟搬來此地,齊廷濟他們一起登船。

劉蛻本就想要去寶瓶洲游覽一番,華清恭也沒有理由順路都不去,聶翠娥陪著自己走了半座扶搖洲,華清恭總不能到了南婆娑洲,就不管了,剛好華清恭也想去寶瓶洲的大驪王朝看看。再說了,披云山就是年輕那座落魄山的隔壁鄰居,魏神君的夜游宴,如今在浩然山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此夜若無月,今年虛過秋。講的是一年中秋佳節,豈能不看團圓月。同樣的道理,到了寶瓶洲,總要逛一逛昔年的驪珠天,以及看過號稱浩然第一夜游宴的披云山,才算不虛此行。

華清恭祖籍果州,家族祖上,是出過一位飛升境大修士的,還是一位功德圓滿的道士,按照文廟正統的史書記載,一句“果州道士華靈孚于佑圣宮畫符化虹白日上升”,確鑿無疑。可惜兩千年以來家族子弟,無一人未能繼承道法缽,研習符箓大道。華清恭便隨攜帶有一座破碎天作為道場,名為“水殿”,便是這位祖師昔年證道的上升地。

重新登船,華清恭便在那間屋,打開了水殿制,將這座珍貴異常的道場顯出來,除了聶翠娥他們幾個,還邀請一口一個“華姐姐”的貂帽一起來此相聚,一座水殿涼亭附近,水運沛然,靈氣濃郁,有那一尾尾以符箓畫就的金游魚懸空游曳,輕輕環繞亭柱,搖頭擺尾,荷花朵朵、荷葉田田如立水中……他們宛如置于一座海底水

謝狗雙手叉腰,站在亭外。

一副楹聯,梳頭叩齒叉手洗腳長生事,種花讀書耕田織布太平人。匾額是那“見風月來”。

陳平安沒有著急登上流霞舟,只是帶著范大澈與董不得他們多聊幾句。

跟他們約好,在某洲選好了落腳點,就去一趟大驪王朝京城的國師府,一枚養劍葫,一筆神仙錢,是他們作為大驪刑部供奉的“俸祿”,到時候養劍葫自己留著,至于那筆神仙錢,可以用來購買大驪國庫的法寶靈,他陳平安會事先跟刑部管事的侍郎趙繇通氣,這家伙去過飛升城,自己人。他們倆私底下標好價格,你們各憑眼緣和煉劍所需,從中選取……這件事是需要在大驪小朝會走流程、有個過場且一定會被記錄在冊的,所以不好太過明目張膽,你們理解一二……若有額外心儀的件,只管開口,不用計較是否價廉,就由他這個國師來掏腰包墊付。

范大澈突然說道:“大人,我可不可以改變主意,也去某洲歷練一遭?”

陳平安笑道:“好事。”

范大澈就是這般格,下了決心又有些猶豫不決。

陳平安氣笑道:“上了桌你不請客敬酒,我便不會喝酒了?”

一位子劍修笑瞇瞇道:“大人,我如果與你心聲言語幾句,寧姚聽得見嗎?”

陳平安如臨大敵。這跟寧姚聽不聽得見關系不大啊。這位龍門境子劍修卻是不管不顧,神如常,語氣平靜,先說了個昔年好友的名字,再說朋友經常顧酒鋪,如何如何。

陳平安沉默片刻,最后說道:“浩然天下,終究不是劍氣長城,紅塵滾滾,花繁柳,富貴榮華,名利枷鎖,此間好與不好,你們肯定都會切領略一番的,也不必太過忌憚,只是一味退避,熱鬧場中走著便是,只希你們時常回頭看一看來時路,偶爾轉念想一想何謂純粹劍修,相信諸位一定都會有所收獲的。山水迢迢,萬千珍重,后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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