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像誰都不能像程明昱……
時值午時初刻, 夏芙陪著沐勳讀了一會兒書,到了習武的時辰,便將沐勳給王府的侍衛長。
頃, 外院來人通報, 說是陸家的明嫂子來了, 夏芙在前廳等著進門, 明嫂子說程亦安選了一鋪子,想請王妃過去瞧一瞧, 夏芙閑著也是閑著,便換了一湖水綠的薄褙出門。
王府往北走兩路口便抵達宣武門附近的前朝市。
這一雖不及正門外肩接踵, 卻也是人來人往。
從正街轉一巷子, 在最裏間一個鋪面停下來, 這裏顯見十分幽靜,角落牆下擺了一缸荷花,栽種一顆桂樹, 比旁要多了幾分調,明嫂子和王府嬤嬤攙著夏芙下車, 夏芙擡眸了一眼牌匾, 牌匾空空如也, 不曾題名,鋪面有兩層,上一層窗戶掩得嚴嚴實實, 從裝潢來看,通間極大。
正門有三開間,邁進門檻,正對面靠牆是一面碩大的藥櫃,藥櫃直通到頂, 櫃口均滿了藥名,有一小藥正在分類藥材,見進來無聲施禮。
東面牆壁掛著幾幅畫,畫有靈搗藥,憫農上山,南面幾扇窗全部打開,熱辣辣的夏潑進來,鋪面采十分地好。
那面藥櫃當中有一條甬道進去,轉角是樓梯,直通後院。
這時一道修長影從甬道邁進來,含笑著,
“鋪面喜歡嗎?”
程明昱今日穿著一件蒼青的長衫,裏面是一件白中單,腰間系著程亦安給他繡的香囊,這件裳是為襯香囊趕制出來的,夏芙目在香囊落了落,并不意外程明昱的出現。
早先程亦安便說過等過了頭三月再幫選鋪子,話沒落下幾日便遣了明嫂子來,夏芙猜到是程明昱的意思,環顧一周,從裝潢布置來看,這間鋪子稱得上奢華。
“極好。”
程明昱往後院一指,“後面還有個院子。”
夏芙隨他進甬道,迎面一花香撲來,放眼去,只見院子五彩鋪地,東一芍藥,西一撮木槿,各花簇在一,有雲蒸霞蔚之勢。
西面有一個用玻璃罩著的花房,便于栽種藥草,東面有一排廂房,廊下擺著不曬藥草的竹籃,沿著長廊往北走,正中建了一棟閣樓,遠遠去,閣樓珠簾為飾,簾後似有一琴臺,若是夏日坐在上頭琴,當是賞心悅目。
程明昱領著從游廊往正房去,夏芙立在正屋廳堂,忽然愣住了。
這裏無論擺設朝向及窗外景致,與當年程家堡如出一轍。
夏芙輕輕瞟了一眼程明昱,程明昱收到探究的視線,輕咳一聲,“還滿意嗎?”
月形紗窗外是一片竹林,三進的院子,哪裏是藥鋪,儼然是一座私家小園林。
他這人做什麽事都細膩到極致,想當初二人兼祧時,懷上後,即便他沒面,吃穿用度事無巨細送來,比人家正兒八經的丈夫還要妥帖。
“好,這是家主選的院子嗎?得費一番功夫吧?”
程明昱沒告訴,從第一回提出要開藥鋪,他便著手準備。
“此地離王府近,離陸府也近,”然後他再度輕咳,“離著署區也近。”
方便他過來。
夏芙對上他清湛的眼神,面頰倏的一下泛紅。
“您如今高居首輔,日理萬機,有空閑過來嗎?”
程明昱面不改,“我每日下衙均可過來。”
前朝市便在正門外,正門是署區,這是他選在這裏的原因。過去程亦安想在西市替夏芙開個鋪子,那裏是藥材聚集地,離得卻遠,程明昱沒同意。
每日?
夏芙心尖一跳,臉又紅又愣,“族務不忙嗎?”
記得程明昱每日均要出時間理程家庶務。
程明昱道,“我既做了首輔,彥兒短時日便不好出頭,族中諸務已大多予他來置。”
陸栩生平豪強後,江南還有一堆首尾要料理,皇帝將這樁事給了程亦彥,程亦彥近來時不時要去江南,偶爾一去半月,不僅要當差,還要幫著程家拓展海外商貿,搭建船廠,務外務一手抓,忙得腳不沾地。
夏芙頷首,“我時常要督促沐勳讀書,安安那裏也要去照看,一來二去,一旬最多出兩日。”
程明昱臉一黑,“那你這鋪子開了作甚?”
夏芙理所
當然道,“這是為離開王府後開的。”
所以又不急,是程明昱急。
程明昱被噎住。
夏芙又見不得漂亮男人吃窘,于是勉為其難道,
“要不,我再多來兩日?”
程明昱一言不發。
他不可能翻牆去王府。
夏芙悄悄抿了抿。
繞進室,四方桌上已備好熱騰騰的茶水,夏芙看著這一屋子擺設,記憶難免洶湧,當年第一回,結束後子餘韻未歇,坐在床榻裏邁不開,聽得他穿戴整齊要離開,想起他過來一口茶都沒喝,匆忙追出去,搖搖晃晃斟了一杯茶給他,與他道了一聲辛苦。
那一回,連他怎般樣都沒瞧清,只覺量無比高大,氣度威赫人不敢擡眼。
今日,再度斟了一杯茶,來到他跟前遞給他,
“家主辛苦了,辛苦您替我選這麽好的鋪面。”目明明朗朗,純澈明亮。
程明昱聽得這一聲“辛苦”,幽幽看著,慢慢接過的茶飲盡。
“這種事不要說辛苦。”當年沒回的話,今日回了。
夏芙垂眸忍住笑。
扶著茶盞從窗口眺外頭的竹林,想起那一段過往,如今還跟做夢似的。
程明昱從一側博古架拾起一疊文契,擱在桌案,
“這是鋪子的文書,都記在你名下。”
夏芙一愣,擱下茶盞,看過來,京城寸土寸金,又是前朝市這樣的金貴之地,程明昱出手便將這麽一大鋪面給了,實在大方,夏芙瞥著他,那眼神好似在看包養外室的闊綽浪子。
程明昱面無奈,
“你的嫁妝都給了安安,這鋪子就當給你的補償,你安心收著。”他怕夏芙與他生分,與他計較錢財。
夏芙慢騰騰點了點頭,將茶盞飲盡,又擱下,倚著桌案站著,清風拂過面頰,將發梢吹得有些淩,歲月真是很善待,如今的好似與當年在程家堡的婦沒甚區別,眉眼依然致,眼神也很幹淨,段曼妙。
被夏風裹著,兩人眼神時不時相撞。
自那日寺院一別,二人已好些時日未見,說不想是假的,均有些食髓知味。
好像有一魔力鬼使神差拉扯他們,不自撞在一,窗下有一條藤椅,上面鋪著一層薄緞,二人齒相依,慢慢跌坐在圈椅,夏芙倒在他懷裏,雙手圈住他,氣息紊。
程明昱看著的夏芙,忽然摁住,將從懷裏拉開,嚴肅覷,
“你有沒有想過,咱們這樣,萬一有了孩子呢?”
夏芙還年輕,這個年紀生孩子的也不是沒有。程明昱絕不準許孩子頂個私生子的名頭。
說到底,他還不能接與這樣廝混,娶的算盤一直沒落下。
夏芙綿綿無力瞅著他,“我不能懷孕了,當年為了療傷,浸泡了不活化瘀的藥材,已無生育的可能。”
程明昱臉一變,原先還的雙眸一瞬間凝結霜。
得多罪。
難怪口口聲聲要與他廝混。
程明昱痛苦地閉上眼。
夏芙見狀立即安他,“家主,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老天開恩,人不能什麽都要,況且除了安安,我沒打算再要旁的孩子,我欠安安太多,往後餘生都要陪著。”
程明昱心裏很不好,
“我也不是非要孩子,只是想要名正言順。”
夏芙見他還沒打消念頭,就像礁般,慢騰騰從程明昱懷裏起,轉過繼續翻閱那沓文書。
程明昱見這樣,心裏更難過了。
不能急于一時。
沉默一陣,他轉換話題,“這鋪子裏若有要添減的,吩咐門口的管事便是。”
夏芙轉過眸來,裝作方才什麽事都沒發生,笑道,
“我要養蛇,家主答應嗎?”
程明昱臉微僵。
夏芙難得見他吃癟,忽然繞至他後,纖細的胳膊搭在他肩口,下來環住他,
“我那一百多條蛇,不能一直擱在王府吧?”
白皙雙手疊在他前,蛇環出來,程明昱能清晰看到裏頭有一雙綠油油的眼珠子正盯著他,他脊背繃,移開視線道,
“非養不可麽?”
夏芙明知他不喜,又怎麽舍得委屈他,已經打算養在程亦安安置的那棟宅子裏,
“是,非養不可。”面上不放過他。
程明昱深吸一口氣,“那就擱在花房裏養吧。”
看來他將在王府的事打聽得一清二楚,王府裏也有一間玻璃房給養蛇。
“家主去過王府?”
“沒有。”程明昱否認,“我不會去。”
他打消促狹的念頭。
“侍衛去過,回來稟與我知。”
夏芙第一次覺著家主這樣一本正經的人,逗起來很有趣,“所以家主特意蓋了一座花房,給我養蛇?”
“我不能讓你在我這,比在別的男人那過得差。”
夏芙無聲一笑,挪回來往他上一坐,眼神盈若輕,
“我若是來了,如何知會你?”
程明昱深深凝,“你來了,自有人知會我。”
他就是這樣一個溫又強大的男人,好像只要給他,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人生太短,只爭朝夕。
夏芙覆上他的,主去解他腰封,到那個香囊,忽然好奇問,“過去家主從不戴香囊,如今怎麽掛個香囊?”
“這是安安送我的壽辰賀禮。”
夏芙噗嗤一聲。
差點吃兒的醋。
一張臉覆滿彩霞,略有些吃將不住,那點力氣于程明昱而言無異于隔靴搔,最後他抱上,擱在藤椅旁的桌案,很痛快地給了。
陸栩生就沒這麽痛快了。
程亦安懷孕之前,除了小日子,他夜夜都能要,如今溫香玉在懷,卻什麽都做不了。
程亦安都睡著了,被他翻的作吵醒,回往他瞥一眼,見他一只屈起,顯然在遮掩什麽,失聲一笑,轉過來問他,
“要不,咱們分房睡,這樣下去,我怕你憋出病來。”
不著不到,他也能清心寡。
陸栩生橫了一眼,“你可知天底下多夫妻從分房起,便起了隔閡?”
“也有道理。”程亦安托腮俏生生他,“那你怎麽辦?要不再去洗個冷水浴?”
昨晚陸栩生就是這麽過來的。
陸栩生籲著氣,“要不,你幫我?”
程亦安聞言立即將雙手藏在後,“我不要,怪累的。”
“沒讓你用手。”陸栩生笑。
程亦安眨眨眼,“那用什麽?”
“轉過去,側躺著。”
程亦安猶疑地看了他一會兒,乖乖照做。
“雙疊好。”
程亦安慌了,“你幹什麽你?”
陸栩生掀開擺,慢慢覆過來,程亦安雪白的俏臉被熏得通紅,蜷著。
“陸栩生!”咬牙,氣得不輕,卻又不敢,怕傷了他。
那滋味與過去沒得比,卻也勉強用。
“安安,我瞧這幾日岳丈紅滿面,莫不是他與岳母和好如初了?”
程亦安可不能讓陸栩生看爹爹笑話,省得他耀武揚威,否認道,
“沒有。”
陸栩生不再說話。
接下來一段時日,陸栩生很忙。
北齊進犯車汗,車汗那邊時不時遣人往大晉送信告急,陸栩生親自去了一趟邊關。
到七月的時候,北齊提前抵達車汗高原,與車汗的大軍上手,車汗不敵遠道而來的北齊大軍,退守都城,朝陸栩生求救。
陸栩生命四川總督和陝甘總督兩府,各帶一萬兵力從西南和西北兩面進駐車汗。
大晉的將士借口行路艱難,且戰且進,待車汗被北齊蠶食地差不多了,再出手。
北齊瞧見大晉戰旗,氣得跳腳,罵陸栩生言而無信,北齊皇帝甚至遣人遞國書給大晉,言下之意若是陸栩生貿然出兵,北齊將從宣府南下攻打大晉京都。
陸栩生沒理他,反而遣了一支偏軍從肅州往
北,直接繞去北齊後,兩路夾擊,意圖吃掉北齊那支生力軍,獨吞戰果。
前線戰事如火如荼,程亦安也在八月初一迎來十八歲生辰。
程亦安悶了三個月,終于能出門,夏芙要親自給做長壽面,程明昱又不去王府,兩相決定在藥鋪招待兒,這輩子第一次與爹娘過生辰,程亦安充滿期待,以養胎為由,拒絕外頭前來賀壽的宦眷,準備去藥鋪過壽。
前一日夜裏,陸栩生終于從前線趕回。
程亦安看著風塵仆仆的男人,心疼道,
“不是說不你回來嘛?山高路遠,累壞了吧?”
陸栩生退去帶霜的外衫,失笑道,“這是我們婚後你的第一個生辰,我豈能不回?”
前世的這一日與範玉林的事鬧出,後來沒多久他們就和離了。
這是陸栩生心裏永遠的傷疤。
程亦安心湧,過來踮著腳要抱他,陸栩生察覺踮起腳,慌道,“別踮腳,這樣對胎兒不好。”他趕忙俯彎腰,到一個程亦安夠得著的高度,讓抱。
程亦安平平穩穩抱住他,月餘沒見,怪想念他的。
陸栩生手掌在小腹了,依舊平坦,“怎麽還沒靜?真懷了嗎?”
“還沒顯懷呢。”
“這孩子怎麽不竄個呢。”
他希孩子結結實實像他。
無論男孩孩都要結實。
程亦安很同地看著他,
“我夢到了孩兒的模樣。”
“什麽模樣?”陸栩生期待極了,“像不像我?”
“像我爹。”
陸栩生俊臉一黑:“......”
不行,絕對不行,像誰都不能像程明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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