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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娘娘千千歲》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是夜, 蕭應決久違地失了眠。

有些想法,不曾冒出來還好,一旦冒了出來, 便就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再想要消弭,就是很難的事了。

翌日整整一個上午,他就連上早朝也有些不是很在狀態。

回到修文殿之後,更是直接命今日若非是有要事要上報的大臣, 全都不必再進言了。

他前所未有的頭疼, 坐在書桌後頭想要補個覺, 腦海之中卻仍舊揮之不去都是聞萱的事

蕭應決記得聞萱當初宮是去求的皇祖母。

那日他剛下完早朝,皇祖母便將喚他了過去, 與他語重心長地說起聞萱的病, 想要他答應迎宮的事

其實按照正常的邏輯來瞧, 這等事,蕭應決應該仔細找人去調查一番過後, 才能正式答應迎聞萱宮。

畢竟萬一這是聞家的計策,是眼看著他登基了, 所以故意裝病,想要往他的後宮裏塞人。

但這人是聞萱。

是打小便就在京城中有著病人的稱號,他眼睜睜看著長大,看著每回走路都三步一,五步一咳的聞萱。

病危的消息, 甚至比他父皇病危的消息還要更早在京城之中流傳。

而且太師府向來如命,聞韜已經得他重, 聞萱又無法承寵生育,若非是聞萱自己想要進宮, 他實在想不到,聞家要送聞萱宮的理由。

所以蕭應決不用去證實這個可能

他只是隨便喚了太醫院的人問了下聞萱的近況,便就做下了迎宮,滿足的打算。

蕭應決記得,當時太醫院去過聞家的人說,若是運氣好,聞萱興許還能撐過三個月,運氣不好,那就是兇多吉了,但無論如何,估計都熬不過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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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侍寢,更不可能有孕,所以陛下盡可放心。

而母後當初也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縱然百般不樂意,但還是許了聞萱宮。

三個月。

但是眼下,聞萱已經嫁給他半年不止了,依舊每晚睡在他的側,呼吸平穩,面紅潤。

他夜裏只要稍一偏頭,就總能親吻到恬靜溫和的睡

蕭應決這幾個月雖然一直對聞萱的子骨偶有疑,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還以為是聞萱宮後,太醫院對越發悉心地照料,所以子骨才有所好轉,以為這是正常的。

但是眼下……這當真正常嗎?

蕭應決頭一回,起了疑

終于,他坐在書桌後頭,睜開了一雙深邃又淩厲的眼眸,吩咐杜伯魚道:“去,把太醫院正陳春棠喊來,順便他帶上貴妃宮以來所有的脈案記錄,還有太醫院為開的藥方。”

陳春棠正在太醫院當職,今日正好又該到他去為聞萱診脈看病了。

陳春棠記得,去歲這個時候,聞家這孩子,還是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樣子,他去看了不下幾次,都尋不出的病因,找不到治的法子,只能看著日漸消瘦。

哪還想過,能有今日。

不知今日他去為看診,能不能再尋些蛛馬跡出來。

年過六旬的太醫院正,心底裏卻還有顆不斷探索以求進取的上進之心,他命手下背著藥箱,正想起步去到貴妃娘娘的華疏宮中,卻不想,擡頭先收到了皇帝的召喚。

聽完眼前小太監的吩咐,陳春棠只能人背著藥箱,又帶上聞萱宮以來的所有脈案藥方,先去到了修文殿。

按照慣例,陳春棠想,當今陛下該是想要關心貴妃娘娘的

聞萱宮的緣由,陳春棠多也是知道的,初始他也只是替聞萱唏噓,臨終前家裏想要滿足的願意,這自然沒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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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眼下瞧著聞萱子骨一日複一日好轉起來,陳春棠卻有些憾了。

若是聞萱還在家中,尚未進宮,那此時聞家一家子天倫之樂,應當才是最幸福的。

後宮不是那般心思純良的孩子該待的地方,如今能日日開心快活,只是因為如今得寵,承恩帝王。

但帝王的恩寵是最不長久的東西,他在太醫院待了數十載,這種況,早便屢見不鮮了。

“陛下。”

他躬站在蕭應決的面前。

“陳太醫來了。”

見到陳春棠進殿的一瞬間,蕭應決便就擡手,屏退走了修文殿裏所有的人。

只剩下一個杜伯魚,如同早就知曉皇帝的心思一般,為陳春棠端來一只圓凳,而後也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陳春棠道:“謝過陛下。”

“陳太醫不必拘禮。”蕭應決見他坐穩了,這才終于問道,“貴妃,近來如何?”

果然。

陳春棠路地告訴蕭應決道:“近來算是不錯。”

“貴妃娘娘本就偏弱,冬日裏最是難挨,但依照近來脈象看,只要不輕易染風寒,當是無有大礙。”

“那……”

蕭應決有些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詢問才好。

因為他潛意識裏,仍舊覺得聞萱不會那般做。

但他知道,自己既心底裏已經起了疑,若是不將這件事徹底弄清楚,那只怕此後的很長一段時日,他都將無法安寧了。

而陳春棠多麽老練,一見到蕭應決這般不好問話的樣子,便道:“貴妃娘娘的子,恢複的不錯,陛下只需稍加再等待一些時日,想來,房事當不再是問題。”

“……”

他是要問這個嗎?

蕭應決掃了陳春棠一眼,蓋彌彰地輕咳了一聲。

終于,他像是摒棄了所有的面子和裏子,道:“朕今日不是關心此事,而是有另一個問題,想要著重問問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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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他停頓了一下,而後繼續道:“若是有人原已經命垂危,但因為嫁給了之人,所以日複一日變得輕快,子骨也隨之一日日變得有所好轉,從而徹底擺了不治之癥,依陳太醫之見,此事當有可能?”

“這……”陳春棠毫沒察覺到蕭應決此番問話有何不妥,只是專心思索,回答道,“舒緩心緒,專心養病,此事在藥理上,的確都是相當重要的一環,不過想要徹底好轉,靠心舒緩自是無用,從來還需要再搭配醫藥,對癥下藥才好。”

蕭應決又問:“那若朕說的這位患者,是你們太醫院都親自診斷過,曾斷言說很難活過三個月的呢?”

“……”

陳春棠知道蕭應決說的是誰了。

但是他面微頓,不明白皇帝怎麽會突然想起這件事

雖說聞家那孩子,病來病去著實玄乎,太醫院有時也實在搞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是皇帝這般問題……

陳春棠慌忙屁離了凳子,在蕭應決面前跪下,道:“陛下恕罪,雖近些年陳家同聞家有些,t臣說話恐有包庇之嫌,但貴妃娘娘當初病癥,的確已是病膏肓之象,并未有刻意欺瞞君上之意!當初太醫院被請到聞家去為貴妃看過診的人不,陛下若是不信,盡可把他們也全都找來詢問!”

“朕知道。”

蕭應決蹙眉,無知無覺地嘆聲氣。

在陳春棠過來之前,他已經喊杜伯魚來,仔仔細細地問了一遍當初聞萱的病

杜伯魚道:“的確是全京城的郎中幾乎都被請去太師府為娘娘看診過了,但聽聞,沒幾個是敢說話的,全都是無可奈何,藥石無醫。”

再加之聞萱初宮時的子骨狀況,還有他從前知道的聞萱的狀況,所以他也不認為,聞萱當初是在裝病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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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他從昨夜就在想,若聞萱當初是裝病,那就好了,他是為了進宮,從而一直都在裝病騙自己。

那樣至說明是當真慕他,想要嫁給他。

他不能接的是另一種可能……

“陳太醫先起來吧,朕并未有怪罪你的意思。”

他將複雜的目掃到陳春棠的上,雖然整張臉的緒依舊沒什麽變化,但是陳春棠察覺到,這修文殿之中,氣息莫名其妙的,便就冷了下來。

“多謝陛下。”

他站起後,卻是不敢再坐,只是躬繼續站著蕭應決的面前,等待他的問話。

蕭應決也沒管他,繼續道:“既貴妃當初的病并非是假,那朕今日真正想問太醫的是,貴妃是如何從病膏肓,到如今一步步子變好的?據朕所知,貴妃當初病著的時候,太師府將整個太醫院的人幾乎全都請到過府上,京中其餘的郎中聖手也全是一樣,怎麽當初不曾醫治好貴妃,待到貴妃宮了,你們太醫院,倒是知道該怎麽治了?朕記得,太醫院近來也不曾有新的人招進來吧?”

蕭應決的問題,陳春棠本就張的後背,突然出了一的冷汗。

雖然他覺得自己于聞家那孩子的事上,實在沒什麽好心虛的。

但是莫名其妙的,他的後背,就是出了一的冷汗。

脊梁也一寸又一寸地低彎下去。

終于,陳春棠道:“不瞞陛下,太醫院為貴妃娘娘開的藥方,在娘娘進宮前後,的確并無太大區別,娘娘的子骨到底為何有所好轉,太醫院如今也正在思索……”

他話音落下的一刻,修文殿裏寂靜的仿佛一針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地被聽見。

蕭應決無聲攥了手中的拳頭。

這一刻,沒有人知道帝王在想些什麽。

“如此說來,貴妃好轉的真正原因,其實同太醫院沒有半分的關系,是吧?”

良久之後,才聽他一字一字地追問道。

陳春棠見狀不對,雙膝慌忙又及地面:“是太醫院無能,還陛下責罰!”

蕭應決深吸了一口氣,整座修文殿裏的氣息,陡然又驟降了不知多倍,明明屋裏供著地龍,側亦有暖爐作伴,但依舊寒冷的同屋外的風雪沒有半點分別。

如墜冰窖。

蕭應決冷臉坐于椅中,也不在乎陳春棠是不是跪在地上了,只是最後問道:“朕最後再問陳太醫一個問題,若是朕說,貴妃之所以能從鬼門關中走回來,全是賴嫁給了朕,日日都與朕粘在一,太醫覺得,此等說法,是否可笑?”

陳春棠擡起頭,一時有些不明白蕭應決的意思了。

皇帝這是何意?是說貴妃嫁給了他,所以心好,這才有所好轉嗎?

這問題他不是從一開始便就問過了?

聞萱害的并非是相思病,若只是好生休養有心上人為伴便能恢複好,又何至于當初使那般多的郎中束手無策?

此番并不能很好地揣度聖意,陳春棠只能小心翼翼道:“恕卑職愚鈍,貴妃娘娘之病,當并非是簡單的心轉換就能痊愈……”

“朕是說,朕就是的藥,一靠近朕,就能變好。”蕭應決睥睨著眼前的太醫,問道,“有這種可能嗎?”

陳春棠愣住了。

調和之說,醫理上自然是有,可即便貴妃娘娘渾氣過沉,調和也該是拿藥去調和,若僅僅是二人靠近便就能病好痊愈,那卑職只在一些道士所著的野記雜聞中見過……”他再度小心翼翼地回道。

蕭應決原是不抱什麽希的,但是陳春棠最後一句話,他怔仲了一下。

“你說什麽?”他問道。

陳春棠于是又重複了一遍:“調和之說,醫理上自然是有的……”

“不是這句!最後一句!”

陳春棠想了想,不確定道:“……若是僅僅是二人靠近便就能病好痊愈的,那卑職只在一些道士所著的野記雜聞中見過……”

宛如當頭一棒。

——“看來那道士說的果然沒錯,娘娘再多與陛下待上幾年,保準就能容煥發,活蹦跳了!”

龐嬤嬤當初說過的話又縈繞在他的腦海之中。

蕭應決覺得,他明白了,他當是什麽都明白了。

手中攥的拳頭從始至終都不曾再分開過,他徹底怔仲在原地,眼角逐漸變得猩紅。

陳春棠跪在地上,只覺這屋中氣息一寸複一寸變得不對,終于,他瞧見帝王猩紅的眼尾,謹慎地開口道:“陛下……”

“滾出去!”

蕭應決自覺自己已經是相當克制了。

但是此時此刻,他實在是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住。

他不知是含著還是含著淚的眼眸掃了眼眼前的太醫,見到他匆匆收拾起藥箱,起想要離開,又死死地克制住自己,道:“今日之事,不許向外半個字,否則,你知道下場。”

他的嗓音冷又低沉,再不複尋常溫潤時候的模樣,仿佛是從煉獄裏飄上來的氣息,是一道冰冷的枷鎖,深深地捆住了陳春棠的嚨。

陳春棠提心吊膽,慌忙又應了一聲:“是!”

他快步退了出去,將寂靜的修文殿,徹底還給了它的主人——

是國朝最獨一無二,份最是尊貴,無人敢欺,無人敢騙,亦無人敢瞞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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