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上京城自打上回下了一場暴風雪之後, 放晴了些許日子，一直到年節，倒是都不曾再落過雨雪。

即便是年前最後一日, 家家戶戶都正忙著準備過年，但是大軍回京，街道兩側，還是站了不的百姓。

這是新帝登基後第一回派軍隊掃邊境，持續了近十個月, 終于大獲全勝。

是以, 從進城開始, 百姓們的士氣，便就也跟著一路高漲, 歡呼雀躍聲, 絡繹不絕。

聞萱這日睡得再迷糊, 倒是也還記得，這是自家哥哥回京的日子。

是以, 不到辰時，便就也自己起了, 打算穿戴上正經的宮裝，與蕭應決一道去迎接大軍還朝。

想喊龐嬤嬤進來伺候自己。

但是下一瞬，聞萱便就見到，自己床前的屏風後頭，立著一道影。

蕭應決自修文殿見完陳春棠回來, 已經有一會兒的功夫了，今日是聞韜回京的日子, 他自然是要帶著聞萱一道去看大軍進城的。

他研究了一番掛在屏風上的宮服，便就聽見了聞萱醒來的靜。

他探出頭, 看著坐在榻上還有些迷迷糊糊的聞萱。

“陛下？”

聞萱醒來的第一眼，并沒有在自己的邊到人，還以為蕭應決已經走了呢。

略微驚喜地看著蕭應決。

蕭應決倒是的確已經走過了。

但是他又回來了。

他手中正拎著一件聞萱的小，見到聞萱醒了，便就若無其事地走到的床前，道：“好了，既醒了，快起床了，馬上大軍便就該進皇城了。”

“好！”

聞萱立馬張開手臂，乖巧地等待著他的伺候。

“……？”

蕭應決原只是想給聞萱送個裳，沒想，這張開手臂的樣子，似乎又是等著他來為穿。

這丫頭。

能這般皇帝理所當然地伺候的，當真是只有一個人了。

蕭應決于是笑著又點了點聞萱的腦袋，到底也是很自然的，便就拎著裳，伺候著一件又一件地穿戴起來。

聞萱已經許久不曾再穿過繁瑣的宮裝，今日既是年節，又得為了迎接軍隊回京，自然是要穿得隆重又正式一些。

蕭應決先是為穿上的小，又替裹上，明明兩人之間已經什麽事都做過了，但是要他這般在白日裏，親手為聞萱穿上這些，蕭應決未曾想到，自己居然還會悄悄紅了耳尖。

他瞥了眼聞萱。

聞萱也是。

全然忘記了，自己而今正是渾赤|，蕭應決要替穿，是要從頭開始穿的。

不也有些紅了臉頰。

但是看了看蕭應決，不出須臾，便就仰起脖頸，又在他的臉頰上點了一下。

蕭應決一邊紅著耳尖，一邊又哼笑了一聲，不由自主地便就拎起下一件裳，又喊聞萱張開了手臂。

待到聞萱總算是梳妝穿戴結束，二人便就一道往明殿的方向去。

聞萱實在已經有太久沒有見過自家的大哥哥，越是接近明殿的時候，的心緒便就越發地激。

大軍還朝，規模自是無比龐大。

聞萱一正統貴妃的服制，站在蕭應決的邊，張地手心都要冒汗。

聞韜率軍離京的時候，正是病的嚴重的當口，所以當年，并未親眼見過自家大哥哥出京的模樣。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聞萱這麽多的日子下來，邊除了蕭應決和龐嬤嬤，幾乎再沒有什麽人，能夠和談論起聞韜。

如今他總算是能夠回京，而總算也是能夠親眼見到他歸來的模樣，還沒等大軍真正進到皇城，但已經迫不及待地仰長脖頸，只期盼著軍隊能快些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蕭應決回頭看了眼自家貴妃的樣子，似是察覺出了的張，雖然未置一詞，但是卻直接手，覆在了聞萱的手背上。

聞萱回頭看了眼他。

他便就堂而皇之地抓了聞萱的手，將它握在掌心，安住了。

玄黑鎏金的帝王冕服，與一紫的貴妃禮相，不論是從何種角度看來，都是無與倫比的相配。

聞萱在蕭應決的安下，總算是悄悄放下了些心，目視著遠方，繼續安靜地等待軍隊的到來。

終于，待到城門大開的那一刻，候在兩側的士兵吹起了號角。

繡著大盛國朝的旗幟在晴天碧空底下飄搖，象征著軍隊的凱旋。

為此番出征漠北唯一的大將，聞韜自然是在軍隊的最前方。

他一銀灰的盔甲，樣子全然不複聞萱從前見過的儒雅與隨和。

塞北的風沙刺骨，更加纂刻的，是人的堅毅。

終于見到自家長兄，聞萱忍不住便就要上前一步，但是蕭應決還握著的手，想起國朝的禮制與規矩，聞萱到底又沒能邁出這一步。

很好地恪守了為一位貴妃該有的規矩。

大軍進城，接下來t，便就是帝王的封賞以及褒獎。

封賞是在明殿，兩側站的，盡數是三品以上的員。聞萱為後妃，不便上前，便就暫時只能退到修文殿，待到他們一切結束之後，再見自家的兄長。

焦急地等在修文殿，心底裏因為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聞韜，什麽事也靜不下心來做。

又終于，好不容易聽到宮人來報，說是陛下帶著大將軍過來了，聞萱忙不疊拎起擺，朝著屋外跑去。

見到聞萱跑著出門的剎那，蕭應決與聞韜笑道：“說了吧？就是個急子，定是要跑著來見你的。”

聞萱才不管路上他們說了什麽，實在是太久不曾見到過自家的大哥哥，見到聞韜後，又趕繼續拎著擺，朝著他們跑去。

但也許是宮實在是太過繁瑣，拎著這般的擺跑步，實在是不方便。

聞萱在只差最後兩步就要站在兄長跟前的時候，措不及防地踩到了擺的一角，子向下摔去。

蕭應決慌忙出手，將給扶住。

聞韜亦是出了手，但是架不住，作不如蕭應決迅速，眼睜睜地見著自家妹妹，摔倒在了帝王的懷抱裏。

好在沒摔倒在地上，幾人皆是松了一口氣。

蕭應決扶著聞萱起。

聞萱有驚無險，這回是當真到了自家兄長面前了。

聞韜雖然信中早已聽家裏人提過無數次，多虧了蕭應決，聞萱眼下已經能夠活蹦跳了，但到底這是他第一回見到這般的妹妹，是以免不了滿眼盡是驚喜。

驚喜過後，他又想起，自己如今該要規規矩矩地朝著聞萱行禮才對。

“臣見過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萬福！”

他于是立馬躬道。

“萬福，兄長安好，我自然萬福！”

聞萱急忙回道。

聞韜終于藏不住滿眼的笑意，咧笑開。

比出發時黑了不知多的，在晴日之下，似乎閃著金。

聞萱仔細打量著自家兄長，將軍需要卸了甲才能上殿，適才進明殿的時候，聞韜便就已經褪去了一盔甲，只剩尋常袍。

實在是太久不曾見面了，聞萱盯著自家兄長，一看便就是許久，許久之後，才終于想起，蕭應決還在一側。

看了看蕭應決，蕭應決帶著一總算是被自家貴妃給想起的無奈，替攏了攏大氅。

“好了，別站在這裏吹風了，要敘話回修文殿裏去敘，朕已經喊人去準備午飯了，用過了午飯再出宮吧。”

他最後一句話是對著聞韜說的。

聞韜又立馬躬，應下了帝王的叮囑。

三人便就一道往修文殿裏回去。

在準備出發前，聞萱再度看了看蕭應決，又回頭看了看自家長兄，突然有些疑，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著誰站才好。

著蕭應決站嗎？那樣就和哥哥隔著一個人了；

著哥哥站嗎？可是蕭應決的貴妃，這樣不好吧？

于是聞萱沒想太多，便就自覺地進了蕭應決和聞韜的中間。

這樣就無論如何也不會覺得怪異了。

皇帝和大將軍的中間站著如今後宮之中唯一的一位貴妃，這樣的場面，看起來實在是有些人不著頭腦。

但是只要一想起他們的份，便就又人覺得，莫名的和諧。

是，就該這麽站才對。

其實回去修文殿的路上，聞萱還有些想要挽上自家兄長的手臂，到底這麽久沒見了，想多同哥哥親近親近。

但是眼下已是蕭應決的貴妃，這般做到底又不妥當，于是便就自然地挽上了蕭應決的手臂。

蕭應決自然也沒有拒絕。

只是這般的舉落了聞韜的眼中，他帶了不的詫異，看著兩人。

雖然聞萱信中又不止一次地告訴過他，蕭應決對很好，但聞韜一直只以為，皇帝對于自家妹妹的好，是出于與他一樣的，對于妹妹的疼。

無它，只因蕭應決從前便就認識聞萱，幾乎每一次他們的相見，他都在場。

他當初，是當真從未瞧出他對聞萱，有一一毫的男之的。

但是如今看著這兩人絡又親昵的舉，再想起適才聞萱快要跌倒時，蕭應決如斯迅速地去扶住，二人之間的相，似乎遠不如他以為的兄妹這般簡單。

自小習慣了緒斂的聞韜，無論是發現了什麽，都不習慣聲張。

是以，詫異歸詫異，他也不曾過多開口，只是繼續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自家妹妹同皇帝之間的相。

三人一道在修文殿裏聊了一會兒天，而後，又一道在偏殿中用了頓午飯。

聞韜自塞北為聞萱帶了幾幅畫回來，盡是描繪邊塞風，及鄉土人的。

聞萱視若珍寶，直言要帶回自己的華疏宮去，將其掛在最顯眼的地方，日日都能見到。

午飯過後，蕭應決和聞韜還有一些朝堂上的事要聊，聞萱便就帶著兄長給的禮，自己先回了華疏宮。

滿心滿眼，只想著要怎麽將這些東西給掛起來才好，離去的步伐匆匆忙忙，又著顯而易見的歡樂與輕快。

蕭應決站在廊下，見著自家貴妃越來越遙遠的影，角仍舊掛著笑意。

他與聞韜問道：“怎麽樣，是不是見到這般活蹦跳的，心底裏的石子總算是落了地？”

聞韜站在他的後，聞言，再度俯首作揖：“貴妃娘娘能有今日，還要多虧陛下照拂。”

“哼。”

蕭應決哼笑著，見到聞萱繞過了回廊，已經跑到了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這才將目收回來，落到聞韜的頭上。

“自然是多虧了朕。”

他走回到屋，不過頃刻，適才臉上的笑意已經全然消失殆盡，餘下的，是幾乎從未在聞萱面前顯現過的冰冷。

“你們聞家打的好算盤，拿朕做救命的藥引，這般敢盤算，朕若是還救不活人，豈不就是擺明了，朕并非命定的純質之人，并非是真正的帝王之相？”

修文殿書房大門合上的那一刻，蕭應決的責問，也同時落到了聞韜的頭上。

聞韜聞言，雙腳徹底僵在原地。

他擡頭驚恐地看著蕭應決。

似是從來不曾想過，他，會知道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