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是在侯府用的。
清蒸鱸魚,醋葵菜,鮮炒香蘑,并一道當歸湯。侯府吃飯一向貴不貴多,侯夫人更不喜鋪張浪費,是以正餐亦不過三四道而已。
飯菜滋味一如既往地可口,不同往常的是,席上還多了個江琮。
這還是那天早膳以來,他們第二次同桌用飯。
侯夫人果然橫眉豎眼了一番:“好全了?怎得就迫不及待來盡孝道?”
泠瑯憋笑,覺得侯夫人總能說出心中所想。
江琮低眉順眼道:“大好了,大好了,好幾日不見母親,兒心中思念得,食不下咽,這才來叨擾。”
侯夫人說:“因照顧你吃得淡,今晚都無甚辛辣滋味,日后沒事還是來。”
江琮嘆道:“知母親恤,怕兒子奔波勞累才這般出言。您放心,日后我自備清淡飲食來,不擾母親食辣之興。”
侯夫人笑道:“得你,泠瑯天天同你煮甜羹還不夠?”
泠瑯端茶的手便微微一頓。
江琮轉過眼看了一眼,眸中笑意盈盈:“夫人的甜羹……自然是極好的。”
泠瑯放下心,也覺得綠袖雖笨,但一碗羹應該差不到哪里去。
飯畢,從袖中出件事,畢恭畢敬地呈到侯夫人眼前。
一只玉鐲,水頭通,毫無瑕疵,在燈下泛著溫潤,顯然不是尋常凡。侯夫人拿起端詳,贊了好幾句才收袖中。
“還是做媳婦兒的心!”著泠瑯的手溫聲道。
泠瑯只能干笑,而后又出一件禮,小心翼翼地遞給江琮。
“這是……送給夫君的,我也挑不來這等男子用的事,選了半天看中這個,還夫君不要嫌棄……”頗有些扭地說。
那是一只玉冠,雕了蓮花圖樣,白中泛著約青碧,優雅而簡潔。
江琮愣了一瞬,而后含笑道謝,抬手來接,二人手指有片刻的接。
他的手倒比這玉還涼,泠瑯暗自腹誹。
“很漂亮,夫人有心了。”他溫聲說。
侯夫人在一旁瞅著,好像在瞅什麼難得的稀奇,十分津津有味,半晌才開口打破這郎妾意的一幕。
“聽三冬說,今天你沒要人扶,是自個兒從熹園過來的?”
江琮頷首:“雖然費力,但已經不是不能了。”
侯夫人嘆了口氣,欣無比:“若是三個月前,哪兒能想到你還能好端端同我一起吃飯說話。”
江琮正道:“兒子時常激——”
侯夫人一抬手,打斷了他未盡之言:“莫談這些,既然能走,那過幾日二公主府上的賞蘭會還是去一趟,你病重時,幫了不忙。”
轉頭看著一旁乖巧沉默的泠瑯,聲道:“到時候泠瑯也去——也該讓眾人看看我們侯府新婦了。”
泠瑯:……
天底下竟有這麼巧的事?
第19章 夜間逐
最終,泠瑯還是狀若無意地提起了醉春樓之事。
侯夫人略微思索,道:“那幾個無賴只捉得了三個,敲打訓誡了幾天,前兩天應當已經放走了。”
怕泠瑯擔心,又補充道:“都是些平日里無事可做的閑漢,此番懲戒已經他們再也不敢惹是生非。”
泠瑯點點頭,也出欣笑容,心里卻打起了鼓。
已經放走了?看今日那男子的形,明顯不是會過面的樣子,三人躲起來了沒去找他,還是——
越想越是迷,如一團麻,從北坡林開始,事就愈發錯綜復雜。那種深陷泥潭的覺又涌了上來,泠瑯約覺得,李如海的死亡不會太簡單。
即便刀者一生未錯殺一人,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仇敵,相反,他仇敵不僅多,還相當難纏。
他從前就對泠瑯說,若是有那麼一天來到,不用替他收尸立墳,更不用報仇雪恨。他要離開,越遠越好,最好連云水刀都丟棄。
“我正是厭倦了恩仇,才帶你來到這里。孩子,我不愿你背負這些,它們太過麻煩,會消耗本該屬于你的人生。”
泠瑯不知道什麼是屬于的人生,只知道若是沒有這個溫和寬厚的男人,連人生都無法會。
所以牢記他過去所有的教導訓誡,關于刀,關于江湖。唯獨他最想讓做到的這點,從未想過乖乖從命。
不問恩仇,何其難。
四十歲的李如海想通的道理,要十八歲的李泠瑯接,何其難。
縱使前路是沉沉泥淖,深深林,也能用手中刀,劈開一條通坦路途,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攔。
盡數斬斷,筆直向前。這是信條,更是對自己的諾言。
泠瑯一面想著這些,一面慢慢走在回熹園的路上。江琮行在側,由三冬扶著,綠袖也在后默默,一時間誰也沒做聲。
天邊夕烈烈,橙糟糟融一片,地面鋪散著余暉。從滿地金橙中穿過,對周遭景渾然不覺。
江琮看出了的異樣,他輕咳一聲,低聲道:“夫人可是張?”
泠瑯愣了半晌,才意識到他指什麼,他以為在為二公主的賞蘭會而憂愁。
那畢竟是皇親國戚云集的大場面,雖是世子夫人,但進府幾個月來從未參加過這等聚會,更沒正經拜見過什麼長輩。如今一下子要出現在眾人面前接審視,有所忐忑,實在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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