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秀幫說了出口：“卻不放心我的忠誠？”

紫川寧不出聲，算是默許了紫川秀的說法。

“這麼說，在未來與魔族的戰爭中，我們遠東是得不到家族軍隊的援助的了？”

“并不完全是這樣。我們會從各個方面大力援助遠東，武、糧草、裝備、藥品、戰馬——盡管家族現在也很需要這些戰略資，但對于遠東抗擊魔族的正義戰爭，我們是不會吝嗇的。”

紫川秀追問：“會不會直接出兵呢？”

紫川寧微微蹙起了眉頭，沒有正面回答：“上次戰爭中，家族在遠東敗得太慘了。現在，家族高層中——包括元老會和統領——都對與魔族重新開戰抱有顧慮。不人認為，遠東對于家族是肋，與其浪費兵力在魔族邊奪食，不如直接投兵力與流風家爭霸。其中，你的大哥帝林就是這派論點的代表人，現在，這種論點很有市場，對我叔叔的影響力很大。”

紫川秀默默點頭，現在，對紫川家他簡直是失頂。

紫川寧很多沒出口的話他都理解了：紫川參星本不在乎遠東，他是想把遠東當作一塊戰略上的盾牌，當作消耗魔族兵力的屏障。他害怕魔族，但他更不放心紫川秀，他防紫川秀簡直跟防賊一樣。遠東天高皇帝遠，萬一紫川秀投靠了魔族或者擁兵獨立，那家族的投和心不是白費了？

“阿寧，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肯接黑旗軍統領任命的話，你叔叔將會怎麼辦？他會殺了我嗎？”

“殺你會與你遠東的部下結仇，也會讓斯特林和帝林兩位家族重將離心，這種事，我叔叔是不會干的，但是他會徹底放棄遠東——與其大力投遠東，最終卻培養出了一個軍閥，倒不如現在就早做決斷。”紫川寧輕輕說：“家族的態度是很堅決的。”

紫川秀冷笑不語，家族的態度是非常堅決的，就是堅決絕不給自己坐大的機會。

以前的楊明華見到自己有機會統帥大軍了連忙把自己從遠東調了回來，現在的紫川參星也這樣，他寧愿相信外姓將領林冰坐鎮遠東也不愿相信有著紫川姓氏的自己。

紫川秀語帶譏諷：“那麼，總長就放心我在西部擔任黑旗軍統領？讓我統帥四十萬大軍進攻流風家，我們的殿下就不擔心我調轉槍頭殺回來？”

“這也是不得已的！阿秀，你立下大功勞，了那麼多委屈，不提拔你當統領，就是元老會都看不過去了。而且，你是帶慣兵的將領了，也該知道這其中的區別：遠東是你一手創建的政權和軍隊，那里你確實可以為所為；但在旦雅軍區，那里有獨立的軍隊文化和傳統，你不過是家族任命的一名普通軍隊指揮，是外來人，你要造反，軍和士兵們會跟隨你嗎？”

紫川秀慢慢點頭，除了遠東統領的職位外，只有黑旗軍統領的職位有空缺，這樣說，即使給自己當黑旗軍統領，紫川參星也是老大不愿的，說不定還是看了斯特林和帝林的面子。若按他的本意，恨不得將自己發配到哪個邊遠山區當村長才合了他心意。

他嘆說：“看來，即使貴為總長也不能隨心所啊！”

紫川寧疑地看著他，曾經預料過他的反應，得知真相后，他會大發雷霆或者暴跳如雷？沒想到，他的反應只是這麼淡淡的一句。

妙眸凝視著他：“阿秀哥哥，我也想問你一件事，從心深，你究竟是如何把自己定位的？為什麼被調出遠東，你的緒會這麼壞？你究竟是把自己當了紫川家的統領，還是割據遠東的軍閥？”

紫川秀反問：“你呢？阿寧，我也想問你，你究竟是站在什麼立場問這句話的？是從小和我青梅竹馬的紫川寧，還是紫川家總長助理、未來的繼承人紫川寧殿下？”

紫川寧一震，兩人都停下了腳步，一步開外，紫川秀深深地凝視著，長嘆一聲：“阿寧，你變了，你真的變了，你變得我都不敢認識了！”

紫川寧已經變了，不再是那個天真純潔的孩子，現在的，和叔叔一樣，是個唯家族利益至上的深沉政治家。

如果僅僅是這樣，紫川秀還可以勉強理解，因為是即將要肩負整個家族重任的繼承人，但令他難以忍的是紫川寧故意在會議前急急忙忙地與他和好，用來籠絡他，居然把兩人之間那份最純潔的也利用，用來當作迫自己出遠東的籌碼！

紫川寧聲說：“不管是總長助理還是別的什麼，我對你的心意始終沒有更改過。阿秀哥哥，我不過在追隨著你的腳步。我只是希，能為一個對你有所幫助的人，在你冒著生命危險征戰沙場的時候，我能做的不止目送你的背影，然后傻傻在家為你祈禱，我總希能為你做一點事，哪怕很小的事也好——阿秀哥哥，你難道就不理解我的心意？”

“迫我離開遠東，離開我的事業和人民——這，就是你為我做的事？”深夜里，紫川秀抖的嗓音低沉卻相當尖銳，在寒冷、空曠的街道上遠遠地傳了出去。

“阿秀哥！你還不明白嗎？我是為了你好，魔族隨時會殺回來，你留在遠東只有等死啊！”

“如果要死的話，我希能死在遠東。”

紫川寧一震，輕輕地說：“阿秀哥，你說我變了，其實不是，是你變了！從遠東回來，你整個人變了！叔叔說，你隨時有可能在遠東自立為王，開始我還不敢相信，但是現在……我相信了！”

低下頭：“家族讓你離開遠東，那是對你的關懷和護，否則你遲早會走上歧途的！遠東究竟有什麼魔力，讓你這麼神魂顛倒？”

紫川秀神經質地笑笑，紫川寧說得沒錯，遠東大地真的有一種神的魔力，一條看不清的細線將他牢牢地綁在了那塊土地上，他是如此神魂顛倒地牽掛著那遼闊無邊的褐土地。

“阿秀，雖然我叔叔對不起你，但是我們紫川家始終是你的出地，是養育你長的故土。現在，紫川家面臨生死關頭，我們面臨強悍的流風家敵人，需要你這樣能征善戰的將領為國出力，為了家族，為了你的好兄弟斯特林和帝林，甚至，為了我——你想想，將來我們在一起，叔叔百年以后，整個紫川家族，包括現在的流風家，都是你的了，那時你得到的回報何止一個遠東啊！”

說到這里，紫川寧蒼白的臉現出了一抹紅暈：“為了這些，難道你就不能放棄遠東嗎？”

紫川秀靜靜地說：“不能。”

紫川寧臉一下子變得毫無，失聲道：“難道，難道，你已經不我了嗎？”

聽到這話，紫川秀簡直想放聲大笑，這是所有年青孩子的稚通病，們以為就能解決一切的問題，只要有，世界立即就變了凈土和樂園，人生不再有任何的煩惱和淚水，從此不再有任何糾紛和戰爭——自己這種久經風霜的人卻知道，只是人生的一部份，盡管很重要，但畢竟不是人生的全部。

凝視著紫川寧淚眼朦朧的眸子，他聲說：“不，阿寧，你永遠是我生命中的最，在那些最艱苦的日子里，我是幻想著你在遠方的明眸渡過那寒冷的冬夜；失去你，我寧愿死，在失去你的那些日子里，我是呼喚著你的名字沖向敵人的箭雨。海會枯，石會爛，我對你的，此生不渝，我將一直你，直到我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聽著紫川秀第一次坦白心聲，聽到那人的話，紫川寧心馳神搖，拿出手帕想止住淚水，卻怎麼樣也停不住，大滴大滴的淚水不斷地滾涌而出。

幸福來得是如此出其不意，歡樂的海洋一下子將包圍了，就在這一刻，崩潰了，一下子撲倒在紫川秀懷里，哭著說：“阿秀哥哥，對、對不起！”

紫川秀不知道，的“對不起”究竟是什麼意思，是為曾經的搖和背叛道歉，還是為把自己從遠東趕走而抱歉？他無意深究，看著那抖的子，那凍得發紫的和紅彤彤的臉蛋，他心頭泛起一莫名的憐憫和。

為誰風立中宵，帶漸寬終不悔？看著懷里姑娘艷的容，紫川秀抑止不住地低下頭，在額頭上輕輕一吻，只覺到一陣冰冷。

他覺到，紫川寧在自己懷抱中微微抖，滿面通紅，激得喜極而泣。

紫川秀的眼中泛著溫的芒，視線飄過紫川寧，仰著天空。

不知什麼時候，烏云已經全部散去了，皎潔的月亮在朦朧地照耀著大地。

“我你，但是卻依舊不能為你放棄遠東。”他慢慢地，哀傷地說：“除了以外，人還有點別的事，有些事更重要。”

紫川寧猛然抬起了頭：“那是什麼？”脹紅了臉仰著紫川秀。

紫川秀卻不看，他依舊仰著漆黑的夜空說話，仿佛此時他傾訴的對象不是紫川寧，而是位于上空的某個高居于人類之上的存在：“責任、牽掛、承諾、信仰、職責——或者隨便你想像的什麼東西，很難以形容我對遠東的，那更像是一種義務——不，是債務，我欠遠東的。那里的民眾尊我為王，我對他們負有責任，正如你為繼承人，同樣對家族未來負有責任一般。”

紫川寧認真地說：“如果是為了你，我能夠放棄我家族繼承人的地位。”

紫川秀輕輕搖頭：“我卻不能。”

在這一刻，多悉的影容浮現眼前，自殺的維拉將軍、憨厚的半人將軍布森、死不瞑目的圣廟長老布丹、堅毅沉穩的布蘭將軍、豁出家命跟隨自己的布盧村村民，還有那無計無數的遠東戰士，那些淳樸善良的老百姓，甚至那幾個總是跟自己搗的異族將領索斯、魯佐等人。

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完無缺的圣人，他們都有著各自的小病，有人貪錢，有人懦弱，有人愚昧，有人自私，有人甚至還背叛過自己——但最終，他們都把自己的夢想和希完全托給了自己，那些死去和活著的人們，將遠東的未來完全托付在自己手中。

遠東民族上千年的自由夢想最終卻是托付給自己這個外來人，自己肩負著無數人的期，那份沉重的信任就讓紫川秀無法松懈。

在自己的時刻，千千萬萬的遠東軍民將倒在與魔族大戰的泊中，其中包括自己部下、戰友、恩人，那些城市和鄉鎮將燃起濃濃的黑煙，一想到這些，紫川秀心如刀割。

懷抱中孩的驟然一僵，從紫川秀的懷中掙，站直了子，眼睛中泛著淚：“那麼，就不能妥協了嗎？就為了幾個遠東的半人鄉佬，你就要離開我？”

紫川秀靜靜地看著，目中流出無聲的哀傷。

也許紫川寧說的沒錯，自己真的變了，或者，是兩人都變了。

自己為之斗、熱沸騰的事業，在紫川寧這種天璜貴族眼里，不過是“幾個遠東的半人鄉佬”，與自己是存在著截然不同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兩個階層，沖突遲早會發生，更可怕的是，以前的自己居然是和抱著同樣的想法的！過去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之間，存在著多麼巨大的分別。

紫川寧聲說：“你說過，你會永遠我的！”

“……”

“你說話啊！”

“我撒謊。”

“啪”的一聲，紫川寧狠狠打了他一掌。他一不，定定地著紫川寧，眼神中流深切的悲哀。

看著他臉上通紅的掌印，紫川寧呆呆地發愣，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干的事，然后，痛哭出聲。

他若有所思地著清亮的淚痕，自己的眼睛也潤了：“以前，你就是我的信仰，但今天以后——”他慢慢地說：“我的信仰就是遠東大地。”

“對不起，阿寧，我欠你的。天氣冷了，要多穿點服。”他微微欠，轉向前走。

紫川寧想跟上他，但他步子是那麼大，那麼急促，快如流星，努力加快，快步走，奔跑，跑得氣吁吁，但距離依舊無法小，他的影離越來越遠。

這時才明白，自己的做法對他的傷害有多麼深。最后，癡癡地著他那高挑的影和寬闊的肩膀消逝在黑夜幕的長街盡頭，絕地停下了腳步，撲倒地上放聲大哭，讓剛剛被吻過的熱的額頭在冰冷、糙的道路上，讓糙的砂石著艷的臉蛋。

哭聲驚了總長府的衛兵們，他們出來目瞪口呆地在旁邊觀看著，不知所措。

在頭頂，一連串的街燈如同流火般閃爍，旋轉不停。

※※※

“古雷！”

近衛隊長古雷嚇了一跳，這時他才聽出了門外人的聲音，連忙從床上爬起來開門：“大人？”

紫川秀的臉蒼白得驚人，雖然是深秋時節，但他渾汗水淋淋的，像是剛從水里面撈出來似的。

古雷震驚：“大人，您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紫川秀愣愣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不認識他的人。

古雷連忙手去紫川秀的額頭：“大人，您是不是病了？您的臉好嚇人啊！”

紫川秀搖搖頭，自己在桌子邊坐下。

古雷連忙給他打來了開水和熱巾，幫他臉。

凝視著自己的近衛隊長，紫川秀忽然開口問：“古雷，你怕不怕死？”

古雷一愣，看著紫川秀那嚴峻的臉，他意識到這絕不是開玩笑，他肅然立正：“大人，請下命令吧！哪怕死我也會完任務的！”

“不至于要死。我只是要你回遠東傳達我一個命令，這個命令只能傳達給白川將軍一個人。”

“明白了，除了白川將軍，誰也休想到大人命令的一手指！大人，請您放心地將命令給我吧，除非我死，否則誰也別想沾到它！”

紫川秀緩緩搖頭：“這個命令非同尋常，將它形諸于文字實在太過危險。古雷，從現在起，你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然后將它完完整整地復述給白川將軍聽！”

古雷黝黑的臉上出了為難的表，這個五大三的漢子要他廝殺格斗是無所不通，但是要他把一段話背誦下來，這未免就太強人所難了。他撓著頭說：“大人，我盡力而為。”

紫川秀鼓勵他說：“不必要逐字逐句背，但你要記得主要的意思就是了！”他把命令說了。

窗外，秋風蕭瑟，落葉飄零，慘淡的月照進來，照得兩個人的臉像死人一樣白。

看著古雷蒼白的臉，紫川秀慢慢地說：“現在，你可是怕了？”

古雷吞了口口水：“大人，我……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不是很卑鄙嗎？”

紫川秀厲聲疾道：“命令如何與你并沒有關系，你只是一個傳令的工罷了。如果你不肯去，我會在其他的衛士中找肯服從命令的人！”

古雷沉默了一陣，最后艱難地說：“大人，我服從命令！”

“一定要將命令送到，而且要快！”

“是！除非我死，否則我定將命令送到！”

紫川秀憤怒道：“就是哪怕死你也得給我把命令傳到！”

古雷直了軀：“明白了，大人！”

他猶豫著說：“大人，我會執行命令，哪怕死。但是大人，你罵我蠢也好，說不關我事也好，我還是想問，為什麼要這樣？你，你以前并不是這樣的啊！以前的你，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放肆了！”紫川秀頭也不抬，順手一個耳了過去。

古雷不避不閃地了這個耳，角流出了鮮，但他的眼神卻依舊充滿了探究和懷疑，依舊是那種不敢置信的眼神。

不敢與那雙正直的眼睛對視，紫川秀移開了眼睛，向窗外。

表面看來，他的影依舊站得筆，他的聲音依舊堅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深在進行著多麼痛苦的搏斗和廝殺。

今后，自己將很難再親吻兒了，因為自己將無法問心無愧地正視孩子們那純潔無瑕的眼神了。

想了一下，他坐在桌子前寫信：“因為家族以終止對遠東的援助為要挾，魔族大舉西侵在即，我們實不能在西面再樹強敵，我不得不屈服其力，放棄遠東統領之職位。

“另，家族即將在西線大舉用兵，可能無暇顧及遠東。由古雷所帶回之命令，雖然不可理解，但這是緩解我遠東危機的唯一方法，諸君務必盡快執行！這是我，遠東明王的最后命令，將來事若暴，一切責任將由我承擔起。

“戰火即將燃起，刀槍已經亮，起膛投戰，賽亞魔族近在眼前！雖然遠隔萬里，但我并未拋棄遠東大地，將與遠東同在，與諸君同生死。若遠東勝，我將在萬里外與你們同時舉杯；若國土不幸淪陷，諸君終相繼力戰殉國之時，我亦不會獨活。

“相信我，我定將回到你們邊。我們終會相逢，在此世，或是在天堂。偉大的遠東萬歲！我們的自由萬歲！”

寫完信，不知不覺的，他的臉頰淚流滿面，在旁邊看著的古雷亦是泣不聲。

他把信折好給古雷，沉聲說：“全部拜托你了！”

“大人！讓您一個人去西部，邊沒有一個靠得住的人，那怎麼能行？白川大將會殺了我的！”

紫川秀無聲地冷笑著，著窗戶上自己冷酷的臉：“不用害怕！像我這樣壞事做絕的人，絕對不會早死的。如果世界上有地獄的話，那就讓我下去好了，那里說不定我過得更快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