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專人燃放煙花,葉洗硯購買的這些,不停歇地放,可以放滿一整個小時。很多人都被吸引出來,那些不住在這里的人,也能從窗子里、或仰頭看到這絢爛的夜空,星火萬千,萬家璀璨,轟隆隆——隆隆嗡鳴,煙花如雨如火,爛漫如此,耀如此。
千岱蘭聽到的心跳,它不聽話地一直在跳,噗通、噗通、噗通,就好像那些東西在心臟、腔中炸,把的心肺也炸了個稀爛。
想到多年前的北京,那時和葉洗硯還只是比普通朋友稍好些的朋友,葉洗硯喜歡請吃飯,請吃粵菜,請喝馬爹利,請嘗試雪茄。
還說想坐龍椅,可惜故宮現在不允許;還說——
“我想給我們那小學捐個場,也鋪那種大城市用的塑膠跑道,這樣小孩子跑步就不會滿滿臉灰了;還有,就是連續放一小時的煙花,工人新村里過年湊錢放煙花,我家窮,一直沒給錢,都是免費看其他人放,以后我有錢了,也好好請村里人看一個多小時的煙花。”
……
現在,煙花在后、頭頂,絢麗火辣地炸開,它們漂亮得像一場夢,千岱蘭抓住葉洗硯的手,一路走到村小學。
驀然停下腳步,出雙手,地摟住葉洗硯。
“你怎麼這麼好啊葉洗硯,”千岱蘭說,“那麼久的事,你都還記得……”
那時候甚至只想著怎麼才能更好、最大化地利用葉洗硯。
以為那些聊天,都僅僅是隨口說說,僅僅是隨口一提。
葉洗硯俯摟住。
這個地方可以通過鐵柵欄大門看到小學,年底之前,葉洗硯剛給這里捐贈了新的圖書館,重新鋪了橡膠跑道,學生的桌椅也全都換過,還要重新工建食堂——寒冬臘月,天寒地凍,不適合開工,但為了確定開學后的學生能用上這些新設施,葉洗硯出了三倍的預算來做。
千岱蘭還知道,葉洗硯所在的折鶴有一項公益項目,是給所有貧困地區的孩子提供免費的餐食和營養牛蛋;而今年起,這所小學也將在定向的捐贈名單上。
“哭什麼,”葉洗硯干的眼淚,“不怕凍傷了臉?我之前聽過一個話故事,講的是一個小孩,特別喜歡哭。有一天呢,外面下大雪,坐在雪地里哭,眼淚結冰,把眼球凍傷了——”
“這不是話故事,是鬼故事吧,”千岱蘭尖,“我不哭了,你別講了,太嚇人了。”
葉洗硯笑。
“你干嘛這麼好,”千岱蘭狠狠地眼睛,“我以為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不喜歡嗎?”葉洗硯忽而俯,捧著的臉,“我這麼做,你開不開心?”
千岱蘭重重點頭:“快開心死了。”
“大過年的,別說不吉利的話。”
千岱蘭改口:“開心的我想現在就回去學習一整夜。”
葉洗硯的額頭抵著額頭:“真好,看來我得好好謝煙花店老板。”
嘭——
無數煙花在他后、頭頂炸開,千岱蘭從葉洗硯眼中看到清楚的自己。是清晰地看到對方,也是清晰地從對方眼中看到清楚的自己。風很冷,想發抖,但絕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突然被塞了滿懷的與期待。
過量的氧氣會讓人大腦眩暈,過多的、過多的也令目眩神迷。
我快不氣了,葉洗硯。
你怎麼能這麼好呢。
你怎麼會這麼好呢。
千岱蘭地抓住他的手,地去抱他。不想左也不想接吻,只想純粹地擁抱他。想和他變榫卯結構的兩木條,永永遠遠地這樣糾纏著,互相彼此不分開。想要變一只小鳥藏進他的懷里,想變一頭虎鯨,載著他去海里。
“我都快忘了,”有點哽咽,“這麼多年,我都快忘了我的初心。”
“一開始的我,明明也想著窮則獨善其,達則兼濟天下,可事實上,我窮的時候確實在努力充實自己,可等我發達了,我就只想著怎麼賺更多更多的錢,怎麼把店鋪做得更紅火、更大。我都快忘了,原來以前的我還想著有錢后就要給小學捐款,請大家看煙花,但你看,其實我都沒做到……”
“別這麼說自己,”葉洗硯寬,“你只是想等今后更富裕了、金錢更充足了,再來捐。”
“沒有,我都快忘掉了,”千岱蘭說,“我甚至連煙花都沒買。”
“我買了,不就是你買的?”葉洗硯笑,“現在還和我分這麼清楚嗎?”
千岱蘭說:“你難道真沒覺得我做錯過嗎?”
這句話讓葉洗硯微微想了一下。
隨后,他搖頭。
“怎麼能算錯呢?”葉洗硯說,“人一生也就幾十年,最多一百多年,這麼短暫;人活這一輩子,就像是在一個巨大的野外公園中,你想在自己的人生公園中怎麼玩,想怎麼鬧,怎麼生活,都沒關系,別人沒有指點的資格。”
千岱蘭說:“可是我忘掉了自己初心哎……”
“‘初心’重要,還是’本心’更重要?”
這句話把千岱蘭問住了。
“人的思想和觀念,不是一不變,”葉洗硯說,“‘永葆初心’其實也不見得完全正確,一個惡人’永葆初心’做惡,能因此稱贊他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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