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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50章 今乃水中人，迎殺天上人

  宋清約早就預想過這種況。

  事實上他所設想的諸多可能，遠比眼下來得難堪。只是他不能因為「難堪」，而不到這裡來。

  一直走到今天，等到這一場，才有人把敵意放到檯面上來，且只有規則之下的挑戰……他應該念黃河之會賽事組的。

  因為更多難以面對的場景，那些有可能出現的問題，都已經被提前抹掉了。  

  他規規矩矩地走出【月室】，規規矩矩地走到演武臺，規規矩矩地向裁判問好、向對手問好……

  水族比任何人都尊重黃河之會的規矩！

  弱者在規矩下獲得公平，水族在規矩下獲得生存。

  「我準備好了。」宋清約平緩地說。;

  岳問川較暗，生得壯，並不誇張，薄薄的一層，像是鐵片兒釘在骨頭上。頭皮上只留一層青茬兒，冷眉銳眼，瞧來非常剽悍。

  相較於風度翩翩的宋清約，他更有一種蠻荒的氣質。

  但常年生活在軍令下的人，對規矩的尊重更是刻在了骨子裡。

  所以他簡單地回禮。

  但是並不說話。

  作為一個戰士，他沒有什麼可以說。他的兵會替他做出表達。

  就開始吧……

  他的骨骼已經敲響！

  嘎，嘎，嘎。

  鍾玄胤眸微側，表淡然。

  作為挑戰賽主持者的鐘閣老，今日高冠博帶，頗有古儒之風。冠帶上的花鳥紋路，至極，一看也是名家手筆。;

  簡單來說……他也心捯飭過。

  「暘谷岳問川，挑戰長河水府宋清約——」鍾玄胤橫放的刀筆，是無形的屏障，筆鋒輕輕一抬，所有的殺氣，便被允許匯。

  「比賽開始！」

  一點冷芒在寒空，恰似明月升起。

  明月放出萬千，使這演武臺，亮堂似玉就。

  作為岳節的徒弟，岳問川的武也是一桿鐵槊，沒有丈八，只有丈二。

  丈二新槊，卻浸了舊。

  他的師父常年披著舊甲，似與甲冑生在一起。他的上，卻只有一件看不出料的單薄軍服。

  薄著他的筋骨，舊暘制式的軍服，曾經是輝煌耀眼的澤，也隨著時淡去了，被海風吹出了暗褐的沉澱。

  岳問川單手提槊，踏月而走。槊鋒寒涼，問天下江河。;

  無盡冷在空中波折，縱橫錯，一霎殺機獄。

  輕衫薄影的宋清約，就在槊鋒之下，冷月中，仿佛陷在蛛網中的蚊蟲。他抬頭月，像過往無數個孤獨的夜晚，平靜迎接這一切。

  忽有嘩嘩水聲。

  孤影所立之地磚，不知何時變了水波。

  明月倒映在水中，粼粼而漾，有一種巨大的孤獨。

  垂髮仰眸的人，正在月中央。

  他腳下踩著的好像並非演武臺，而是八百里清江！

  場邊觀賽者，莫不乍起而驚。

  正在太虛幻境裡解說賽事的中山渭孫，更是激昂地喊出了「這簡直是決賽提前！」

  坐在他旁邊解說席的，乃是楚國武道第一人、大名鼎鼎的獻谷鍾離炎——太虛幻境裡，每位行者只有一張最初出的臉，但並不限制大家裝扮易容，畢竟那也是真實的力量表現。為了賺點外快，「斗小兒」特地易容了鍾離炎。;

  他在心裡撇，但為了掙錢，也做出激的表：「這兩位都修了靈域，並且表現不俗……在神臨境的戰力分級里，已經屬於強神臨！」

  中山渭孫哈哈一笑：「至也是武道二十三重天的檔次了。」

  「那也要看跟誰比。」鍾離炎笑呵呵地道：「可能相當於那些老前輩的武道二十三重天吧。」

  在無盡禍水幽深，單布鞋行於其間，同時分出一分武道心念在太虛幻境的王驁……好笑地「嗯？」了一聲。

  早前為了讓孫小蠻跳進學海錘鍊筋骨，他跟陳樸談合作，幫忙「鎮一鎮」禍水。正值黃河之會期間，他索跳下來看一看。

  中古時代那些大學問家，喜歡用「聖」來描述超過絕巔又未超的層次，那他現在也是毋庸置疑的「武聖」了……亦是當世唯一一尊武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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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他的徒弟孫小蠻，當然是通過太虛幻境的考核，贏得了黃河之會無限制場的名額，且一路過關斬將，輕鬆走進了【月室】。

  跟宋清約友好點頭的，就有一個。

  「眾所周知暘谷是海外大宗，馭水很有一套。宋清約更是天生水主，這場比賽好看了！」中山渭孫做事倒是認真的，賽前就已經做足準備，對每一個選手的資料都爛於心。

  「這個岳問川，別看年紀不大，其實戰功彪炳。迄今已經輾轉暘谷四旗，都有不俗戰績，是作為下一任暘谷將主來培養的……」

  「不見得吧？」鍾離炎習慣抬槓：「他能爭得過符彥青？」

  中山渭孫儒雅地笑：「人家師父啊！」

  相較於岳問川的顯赫師承，符彥青是從一個名聲不顯的浮島里殺出來的，算是「發於卒伍」，引領他長的島主丁景山都已經死去了，上頭真是一個人都沒有。;

  本來可以搭上宣威旗將楊奉，但他為了完丁景山的願，自立景山旗……在地位上同其他旗將平起平坐了，也就意味著什麼都要自己扛。

  不過暘谷實行軍制，其實不太講究這些。誰能為下一代將主，最後還是要靠軍功說話——當然，誰能獲得更多機會，奪取更多軍功，這也是有說法的。

  此外還有一點不同，景山旗將的位置，意味著符彥青如果想要往上爭，還需要培養一個能接旗的人。

  解說臺前方，刻寫著「某間客棧，臻至超凡——【仙臺】」的巨大GG牌的背後，在觀眾看不到的地方，跳出一行大字——「說比賽！」

  「話又說回來。」中山渭孫輕鬆地收回話題：「岳問川的靈域，名為『天涯共此時』，應該是並不懼水的，宋清約的應對……」

  他已經做出了憾的表，但話鋒陡轉：「必有深意！」;

  起先是微渺的響，像是風掠草尖。

  水面也盪起微瀾，給人以溫明月夜的假象。

  忽而就發了尖嘯。

  咻~——

  是明月先映水，月隨後來。

  無以計數的月，仿佛纖針拽線，穿空破浪！

  可以看到的是月穿空，能夠輕易捕捉的是元力秩序被擊穿，難以察的是鋪蓋在此的神識幕布已千瘡百孔——負責解說的中山渭孫，不得不以法在空中做相應的演示。

  尖嘯聲是如此集，已然經過演武臺相應封的過濾，仍能令觀眾聽不適。

  宋清約足下是八百里清江水，倒映的水中月。只手推槊的岳問川，卻自上而下……推著天上月。

  月似鐵槊尖，先有萬萬氣機作月穿梭，如針引線，製皮囊。;

  整座演武場都被覆蓋，不容立錐之地。

  明月之下無所。

  宋清約雙足只是一錯，左腳擰，右腳後，站穩了一個水上的「人」字。

  姜的人道劍式就放在朝聞道天宮的演法閣，任何人越過門檻都能去翻閱。他當然也是看過的。

  不過對於「人道」，他有自己的理解。

  有作為啟明三傑犬蛟虎的人生經歷，也有作為清江水族的水中生活。

  這是他自己所理解的「人」字架——

  水族之人。

  就這樣雙足立水，兩手一前一後，各自一把抓，抓住了覆的月線，抓得前後有一個圓的空——

  猛然一拽，如撥弦琴！

  錚~！;

  月尖嘯聲、怒江浪濤聲，都靜止在一霎。

  唯有月弦的音，縷縷，削耳鑽心。

  宋清約的雙手有珠飛濺。

  但周三尺盡一空，此間月弦被強行拽開，明月都被拽，覆蓋了整個演武場的月線，全都絞了麻！

  波濤洶湧，白飛空。

  他的靈域，名為「清江水府」。

  這是他的家，是他的故土，他的魂牽夢縈。

  人生戲水，不知春秋盡。蛟龍游江，乃得長夜眠。

  八百里清江的力量，都傾於此。令得他拽弦反溯……手撕明月！

  月滿弦，錚錚作響。明月移位，鼓盪不安。

  在這樣的時刻，人們悚然發現——那天上推月的岳問川，形已然不見。任由那滿月扭曲變形，被宋清約生生撕裂！;

  而被宋清約抓住的那一把月弦中，卻探出一截槊鋒。

  槊鋒借月而臨，無不破，無所不至。

  岳問川飛將出來，一槊摜向了宋清約口！此槊無往無前，虛空中帶出一支旗疾飛的虛影，掠過廝殺正烈的戰場，至此而陷陣。

  宋清約一把將月弦扯斷！在紛飛的月華斷弦中，雙手往外揚，卻在扭曲的水中，合在了前。

  雙手一上一下，錯勁兒把住了槊尖。

  鮮迅速在他的指間流。

  兩方靈域撞在一起，彼此侵奪，恰似萬軍錯。

  岳問川就這樣以槊撞「人」，撞開了「人」字架，撞得不肯塌架的宋清約，一路深江水中！

  對殺的雙方，就這樣在波濤翻卷的演武臺上，深萬頃波濤。;

  岳問川單手摜槊，的軍服在江水中洇出一點點陳舊的。那是暗紅的，系作了槊上紅纓。

  他看著雙手握住槊尖、死死抵住破罡銳氣的宋清約——

  說實話這水族長得風度翩翩，作瀟灑，招式漂亮，戰鬥意志可嘉，言行舉止也並不惹厭。

  可他是水族。

  越是緘忍，所求越多。越懂偽裝，危害越大。

  「長『人』形，寫『人』字，立住『人』架……」岳問川的眼眸一立，焰染其中：「你就是人了嗎？！」

  如果這樣就是人，這樣就能抹消過往。然後和平共，然後水族人族一家，陸上水中同權。

  那麼「覆海」算什麼？

  海族整都修煉出人形，曾經的仇恨就洗刷，現世從此就海晏河清了嗎？;

  他對宋清約並沒有個人的恨，只有基於整個軍旅生涯、基於海族整乃至波及水族的厭。

  而這……是更為深固的。

  並非緒，而是態度。

  不止態度，他想也是道路！

  靈域的廝殺，外顯並不。但演武臺上驚濤駭浪，月水狂，卻也能觀眾激烈。

  這眼神……

  絕對排斥，絕對冷漠，絕不認可為同類的眼神。

  在激烈的廝殺里，過暗紅的纓，撞進來這水府府君的眼球中。

  宋清約見慣了這眼神。

  宋清約見過比這惡劣得多的眼神。

  那些視為豬狗，視為貨，視為金銀的眼神。輕賤的，貪婪的，凌的……;

  他的眼中一時有！

  想過殺人的……

  想過殺人的。

  想過把看到的所有的人都殺掉。

  除了姜、杜野虎、黎劍秋，照顧清芷的葉青雨，清芷的好朋友姜安安……

  除了這些，想把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殺掉！

  他曾經這樣想過，在絕中這樣恨過。

  可是有人水族。

  可是有人尊重水族。

  可是有人給水族機會！

  雖然那些機會，曾是被另一些人抹掉的。

  可是有人在你。

  於是覺得還可以生活。

  這麼多年孤獨嗎？;

  走在觀河臺上耀嗎？

  過去還會重演嗎？

  未來……是不是正在我手中呢？

  一點點的散開，散在宋清約的瞳孔周圍。似是紅梅綻。

  儼然這不是一雙眸，而是一雙開花的眼睛。

  雖有梅花點綴，仍然清澈亮。

  他看著岳問川染著怒焰的眼睛，並不還報以恨，只是在不斷後退、不斷撞開水流的過程里，在一桿鐵槊翻江倒海的威勢中，平靜地道：「長『人』形，寫『人』字，立住『人』架，不做『人』事的……」

  「我和你一樣，用同一種方式罵他——」

  「罵他不是人。」

  岳問川的靈域不斷前撲，跟隨他的鐵槊，他的殺機。宋清約的靈域不斷後退，但漸漸退得慢了，漸漸穩住。;

  「如果我真的做了什麼悖逆人倫，背叛人族的事，你也可以這樣罵我。」

  宋清約決然停步，雙手頓住了槊尖！槊尖仍然往前推了半寸，刺進他的膛，但他卻沒有再退。

  「但我還什麼都沒有做，與你素不相識。你這樣口出惡言，是對於我的一種侮辱——岳問川……你是岳問川吧？」

  「就送你這場失敗，作為給你的教訓！」

  千里江水浪追浪，無盡水瀲波。

  這片江河靜了，水底一片漆黑。

  唯有廝殺中的二者，仍然錯以目。

  宋清約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人』。是和你一樣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這份不是我自己給的。」

  「是在觀河臺，就是在這裡……在我們戰鬥的這個地方，由鎮河真君提出來，所有在場的人族高層，都認了的！」;

  「往前追溯二十萬年，烈山人皇在這裡立下古老盟約，人族水族，約為兄弟，永治此世！」

  「岳問川，這裡也是我的家。」

  「南人北人不同地也，齊人楚人不同國也。人族水族，居不同！」

  宋清約保持著「人」字架，在江水中深陷。

  水上的「人」字，落到了水中。

  而他眼綻紅梅：「你還要高高在上嗎？」

  「今乃水中人……迎殺天上人！」

  他便在沉沉的暗里，踏水行濤，握住這槊尖，反推著岳問川往上走。

  眾只見——

  滔滔江水翻白鱗，片片碎月。

  吼！

  八百里清江水，一霎咆哮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