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急忙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

就見運河西岸，人頭攢，黑的一片。

看人數，怕是沒有五萬，也有個三四萬的樣子。

云逍通過遠鏡，看到那些人都是風塵仆仆，蓬頭垢面，八是流民。

如此大規模聚集，多半不會是什麼好事。

要是鬧出流民沖擊皇帝舟，那樂子可就鬧大了。

舟上的人全都張起來。

侍衛們劍拔弩張，如臨大敵。

側舷的火炮也是蓄勢待發。

但凡岸上有任何異，弓弩、槍炮就會齊。

舟很快駛遠，所幸并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眾人這才放松了戒備。

云逍隨著太監來到主艙，見到崇禎。

崇禎本打算去開中河的地方走走看看，鬧了這麼一出，被掃了興致，于是打消了念頭。

二人剛說上幾句話，王承恩就匆匆前來稟報。

原來剛才運河西岸的那些人，并非是什麼流民。

而是專程從河南趕到運河邊，來拜迎圣駕的河南紳、百姓。

周王朱恭枵、河南巡南居益，以及工部右侍郎李白都在其中。

“朕已經傳諭運河兩岸地方，舟所到之不得迎送。”

“河南怎麼就置若罔聞，如此大干戈，勞民傷財？”

崇禎然大怒。

當皇帝的，最是惱火下面的人奉違。

河南紳這次，還不是奉違，而是明著抗旨了。

要知道，如今的大運河可不走河南，這里已經是徐州府的地界。

“還有周王，為藩王，沒有旨意怎敢擅自離開封地？”

“南居益、李白也是擅離值守，必須嚴懲！”

崇禎余怒未消。

云逍也是眉頭大皺。

南居益、李白這次，怎麼就做出這樣的糊涂事？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說道：“萬歲爺，周王是奉旨移藩前往朝鮮，恰好遇到舟。”

崇禎這才想起一件事。

如今朝鮮已經納大明版圖。

移藩朝鮮，朝廷早有定議。

如此一來，既可以減輕宗藩力，又可以讓宗室取代李氏坐鎮朝鮮，可謂一舉兩得。

前周王朱肅溱去年底薨逝，由世子朱恭枵繼承王位，并移藩朝鮮。

除了周王，另外還有兩位宗藩，一并移往朝鮮就藩。

目的是為了互相制衡，避免一家獨大，為將來留下患。

“前往朝鮮，怎麼就跑到徐州地界來了？”

崇禎冷哼一聲，神卻緩和了下來，“南居益、李白，還有那麼多的紳、百姓又是怎麼回事？”

“二月的時候，南居益和李白就河南水利、煙廠等事宜，上書面圣述職，萬歲爺是準了的。”

“至于那些百姓……據南居益奏報，早在兩個月前，陛下要南巡的消息傳到河南，就有百姓自發前來徐州府，迎候圣駕，叩謝天恩！”

“多數百姓是步行而來，一路風餐宿，先后走了一個多月。”

王承恩的一番話，徹底打消了崇禎的怒火。

他接著又問：“百姓果真是自發的？為什麼非得要來徐州府謝恩？”

“崇禎七年，太子與國師替天巡行河南，不是解決了蝗災，還施恩于河南百姓。”

“百姓們對萬歲爺恩戴德，聽說舟要從徐州府經過，自發前來者趨之若鶩！”

王承恩一邊答話，一邊看了一眼云逍。

河南百姓要謝的，其實是國師。

這個當然不能說，萬歲爺會吃味的。

崇禎頓時一掃剛才的震怒，龍大悅，那表，就跟吃了蜂屎一般。

王承恩趁機說道：“萬歲爺要不要讓周王等人覲見？”

“國師，你怎麼看？”

崇禎心難耐。

皇帝也是人，也有虛榮心，想在人前顯圣啊！

云逍點點頭，“見一見吧，免得寒了河南百姓的心。”

崇禎立即傳旨下去，舟靠岸，接見河南紳、百姓。

等一切準備妥當，已經是一個多時辰后的事。

河南紳和百姓，趕到舟前。

崇禎一盛裝，出現在甲板上。

眾人山呼‘萬歲’，聲震四野。

崇禎飄飄然，這種被萬人拜的場面，哪個皇帝不喜歡？

當即傳旨讓周王以及河南紳和百姓代表，上舟覲見。

一共十幾人有幸登上舟。

除了云逍認識的周王朱恭枵、南居益、李白等宗室和員，還有幾張面孔，舉人張民表也在其中。

崇禎的心不錯，和悅地跟周王說了一會兒話。

又向員詢問了一些政務，這才跟士紳、百姓代表談。

“你就是舉人張民表？”

“太子自河南回京后，多次向朕提及你，稱你是士紳之典范。”

崇禎看向一個老舉人，頷首說道。

“張民表激涕零！”

張民表的差點掉淚，再次朝崇禎行跪拜大禮。

“平，賜座。”

崇禎讓太監給他搬來錦墩。

見他滿頭白發，雖然之前換洗過，卻依然是滿臉風霜。

崇禎心中頗為，“一路勞頓，辛苦了！”

“草民有幸得見天，本是三生之幸。”

“圣上解民河南于倒懸，草民能有幸代表河南百姓面圣，豈敢稱‘辛苦’？”

張民表惶恐地奏對。

崇禎見他應對得，點點頭，又問：“朕尚在潛邸時，就知道河南多災，民生艱難。如今可有改善？”

“何止是改善？”

張民表頓時眉飛舞。

隨即意識到君前失儀，趕忙起謝罪。

崇禎不在意地擺擺手，笑著說道：“暢所言，不管有無逾禮，朕都恕你無罪！”

張民表滔滔不絕地敘說起來。

從黃河水患治理，到水利灌溉工程。

又從煙草、煙廠，說到河南的工商業。

如今的河南，又何止只是改善？

稱之為天翻地覆，也不為過。

說到最后，他突然哽咽起來：“如今河南，竟有過半百姓，一天能吃一頓飽飯，每月能吃一口葷腥，一家人都有齊整的裳穿了啊！”

舟上瞬時沉默了下來。

幾名百姓代表，忍不住淚流滿面。

一頓飽飯，一口葷腥，一服。

看似再也尋常不過的要求。

對于多災多難的河南百姓而言，這就是神仙才有的日子。

做到這一點，其中的艱辛和勞苦，遠遠超出常人的想象。

云逍看了一眼蒼老的不樣子的南居益，以及跟黑猴子似的李白，微微點了點頭。

河南能有今日，這兩個功不可沒。

這可都是自己選出來的兒。

不愧是自己，目如炬，慧眼識英才。

“國師……”

張民表剛一張口，就迎來了云逍凌厲的目。

有些搞不清主角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