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蕙守在外頭殿門口，只說主子在休息，不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緋晚獨自一人在房中，十分小心地，將第三張紙的夾層一點一點取出，沒有破壞紙張本。

夾層里的紙條拿出之后，原本的紙上下合攏，服帖黏在一起，看不出是雙層的。

就算是以后真的被人發現，也可以說是造紙時沒有造好，上下層分離了而已。

至于里頭曾經有紙條？

和慶貴妃不說，緋晚不說，誰又能指證不？

和慶貴妃生活簡素，珍惜件，連沒造好的紙都可以用，更是賢德的表現。

做的事，如同這樣，再小心都不為過。

緋晚將經文理好，妥帖放在面前，看似在讀經，其實，卻是在看紙條。

然而這張紙條沒什麼可看的。

上頭一個字都沒有。

緋晚迎著、背著，以各種角度查看它，都沒有看出字跡。一度，以為自己會意錯了，難道這紙就是沒造好，里頭還混進了紙條……

但這種可能太低了。

沉思片刻，重新拿起夾帶紙條的經文。

這是《法華經》的其中一篇，《第三譬喻品》，講的是火宅救人的故事。

三界眾生，于生老病死中煎熬煩惱，猶如在失火的大宅中煎熬，卻依舊沉迷其中，不愿離開。

“何霜影，何嘗不是在火宅中迷失呢。”

緋晚讀著經文，暗嘆。

這宮里每一個人，死去的，未死的，包括緋晚自己，乃至皇帝。

若一生不曾明悟，早晚都要被火焰吞噬。

唯有清醒！

唯有向上！

緋晚放下佛經，起點了一蠟燭。

將夾層里拿出的紙條，放在火焰上方烤。

既不讓紙條燒著，又能加熱。

果然，很快，紙條上就顯出字跡來。

不是大梁文字，也不是瞿國文字，而是一種像在畫畫的簡單線條字。

寥寥幾行，講述了一個很關鍵的消息——

北瞿皇帝不久前夜間遇刺，被宮險些殺于寢床之上，至今生死未卜。那些手的宮，都是該地古老信仰的信徒，“神”的堅定追隨者。

緋晚微微瞇了眼睛。

靜默片刻，將紙條低一低，落在燭焰上，燒了個灰飛煙滅。

收了灰燼，都倒在了花盆里。

了小蕙進來吩咐：“晚間把我慣用的素點心給和慶貴妃送一份去，并轉告，送的經文我正在細讀，頗有悟，尤其對‘譬喻’與‘信解’二品甚深，這兩日得空會找談講佛法。”

“是，娘娘。”

……

這一天，何采剛晉封，就因沖撞緋晚而先后被緋晚、和慶貴妃懲的事，傳遍了后宮。

新后剛冊，大家尚未適應，突然出的這茬事，未免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

大家都想知道，何霜影無禮，但皇后娘娘還未發話，兩位貴妃就率先出手置……

對此，皇后娘娘會怎麼反應？

陛下呢？

剛冊封的新寵，背景出又有些復雜，轉眼間就被高位宮妃收拾了，陛下會作何想，有何置？

皇帝雖然人去宮正司，命令何霜影好好學規矩了。但，等何霜影出來之后，見了皇帝，事還會不會有反轉，才是最重要的。

可以說，帝后如何對待此事，將決定未來的宮廷格局和風氣走向。

“今天何采的事，大家都聽說了吧？你們怎麼看？”

晚間定省的時候，在鳴宮的正殿，晏后直接提起此事。

詢問大家的看法。

各位來請晚安的嬪妃互相看看，在起初的一瞬，屋里靜了靜，沒有人說話。

虞素錦便穩穩站起來，第一個表態。

如今已經升了貴嬪，賜號“敏”，也是一宮主位了。

所以完全有資格首先開口。

“回皇后娘娘，臣妾聽說何采被昭貴妃娘娘罰跪一刻鐘，不知悔改，又被和慶貴妃娘娘送去宮正司學規矩，陛下也叮囑好好學習，臣妾便覺得安心了。

娘娘您登臨位，正是大喜的時候，全宮廷的姐妹都等著在您的恩澤庇佑下過安穩日子。何采不安分，到與人鬧別扭，實在讓我們怕得很。只怕哪天不小心得罪了，被糾纏，麻煩纏。

這下好了，有兩位貴妃娘娘做主，又有您坐鎮鳴宮，宮中風氣為之一新。不但臣妾不再害怕，剛才來時路上遇到幾位姐妹，大家都稱贊您的恩澤和威儀，以及兩位貴妃娘娘對我們的護呢。”

說著，便目視路上遇見的幾位嬪妃，等們表態。

幾個人哪好意思不出聲。

或者附和笑笑，或者也站起來說話，稱頌皇后恩德以及貴妃的英明。

總之都是好話。

晏后端坐椅，明艷眉眼揚起，微微地笑。

“敏貴嬪，你素來乖巧，甜，真會哄本宮開心。其實今日之事，托賴兩位貴妃置，本宮倒是沒什麼心。難得大家姐妹們心齊，都希宮里安穩平靜。本宮呢，也是這個意思。咱們經歷過一番波折驚險，如今啊，都盼著國泰民安、后宮穩定。”

“是啊是啊。”

“皇后娘娘說得極是。”

眾人一片附和之聲。

虞素錦起了頭，晏后同意的觀點，這就算是給何采罰一事定調了。

緋晚視線輕輕掃過虞素錦，笑意溫然。

素錦在不知晏后態度的時候，特意將長姐對何采的置淡化，強調和慶貴妃，強調皇帝的態度，又把晏后的冊封和恩澤拔高。

話說得很巧妙。

便是晏后對兩個貴妃不滿，也是進可攻退可守，還有回旋余地。

更因平日注重結嬪妃，關鍵時刻拉人表態，形聲勢。

這個妹妹越發歷練出來了，應對比以前更純，人放心。

緋晚淡淡抿口茶。

只見位上晏后笑意收起，肅了肅臉。

言道：“今日之事，原是小事，本來不值一提。但是，本宮要你們知道，后宮的安穩來之不易，需要每個人好好地維護。若是誰為了一己私，故意找事，破壞咱們的安穩，那就必須接懲罰。懂了嗎？”

滿殿嬪妃連忙起，斂容低頭，接皇后娘娘訓誡，并謝恩。

晏后滿意點頭。

留大家吃了一回茶，閑話片刻，便散了。

和慶貴妃沒有來，據說是今日走路多累著了，要歇幾日才能出門，于是緋晚就是嬪妃里位份最高的。

眾人都等在宮門口上了轎，才各自散去。

虞素錦在轎邊跟著走，和緋晚說話。

兩姐妹一個貴妃，一個貴嬪，又都得皇帝青眼，關系親近，互相幫襯，很讓其他嬪妃羨慕。

不人對們的背影投以艷羨目。

嫉妒的肯定也有。

但沒人敢公開說酸話，背地里的議論，只要不風氣，緋晚也不會管。

虞素錦私下問緋晚，彼此要不要避嫌，平日別太親近，免得遭人嫉恨。

緋晚告訴：“不常走，就沒人嫉恨了嗎。咱們的位份擺在這里，招嫉是人之常。做事不要畏首畏尾，明正大，自會退避諸邪。記得與人為善就好。”

倒是虞素錦說起的另外一件事，引起了緋晚的注意。

虞府的家信里，趙姨娘晦地提了提，被掛了功名的虞二公子，最近正在拜陸年的山頭，想要通過陸大人恢復功名。

虞二公子虞詠南，好久都沒聽到他的靜了。

緋晚知道外頭在盛傳陸年和不對付。

看來，虞二公子對，敵意還是很深啊！

緋晚用了晚膳，歇息一會，便小蕙執筆，往虞府寫家信。

問候家人的近況，叮囑他們忠君國，尤其囑咐虞大人要行端坐正，早日把之前攤上的司了結。

“家中已有二公子德行有虧，深負圣恩，使祖宗蒙，大人更要勤謹自，莫辜負君王信任……”

聊家常都是無關痛，唯獨對虞詠南，緋晚刻意批評。

總有種的覺，說不上來是什麼，但這個虞詠南，讓不大放心。

便特意激一激他，看他會做出什麼來。

而在緋晚寫家信，休養子的時候，辰乾殿門口，從宮正司放出來的何霜影，已經跪了小半個時辰。

“小主，陛下忙著批折子，小主還要繼續跪嗎？”

曹濱只是盡職提醒一句。

何霜影點了點頭，一臉倔強，曹濱便由去。

跪不跪，跪傷了，正好不能唱戲迷君王了。

曹濱抱著拂塵侍立在殿門口，懶得給正眼。

何霜影跪在階下，堪堪又過了一兩刻鐘，子已經微微搖晃。

殿中，皇帝還在忙。

沒有要傳的意思。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常一生好是天然……”

猛然間，何霜影開腔。

唱上了。

曹濱目一轉，見跪在地上，雙手輕舞，姿態竟很是婀娜。

這……

原來就算是跪壞了，也能唱戲。

是他淺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