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腳步聲匆匆忙忙, 警燈閃爍。

紀星背對著所有人, 尚未從極度的驚恐中平複下來, 慌張地喃喃：“你不是掉……你怎麽下來的？”

韓廷擡頭，紀星害怕地過去，外牆上有一層層的平行擋雨板, 他低聲說：“掛了一下。被唐宋抓住了。”

他話說得很平靜, 心裏卻也倒一口冷氣。他都不知道他當時怎麽想的，怎麽就只想著切斷的繩子，卻沒顧上躲開朱厚宇的沖撞。

紀星人還在輕抖，著那樓頂瑟瑟一下, 愈發抱了他，眼淚直湧。

警燈閃花了人眼，忽然看見他襯衫袖子刮破了。一驚，拉過來看, 他手臂上刮出了一片痕。再歪頭正面看他，他臉有些蒼白, 怕不只是因為疲累, 還有其他的傷。

紀星輕，眼睛了又，哽咽拉他：“去醫院。”

“等會兒。”他神收, 住下頜，不讓走。

這時，朱厚宇的被蓋上白布送上車。

韓廷這才松開臉頰，說：“走吧。”

紀星回頭, 就見不在了，警察在一旁取證，剛才開槍擊斃疑犯的警員正在做記錄。唐宋也在，他跟一位警員談完，快步走過來，說：“你們不用留在現場，先去醫院。”

韓廷說：“好。”

唐宋立刻帶他上救護車。有幾位警員跟著，檢查之後得做筆錄。

救護車駛出去，子滾過的地方，朱厚宇摔下來的那片兒只剩鮮紅的跡。車，韓廷看向唐宋。唐宋冷著臉，表十分難看。

韓廷問他：“怎麽連救護車都弄來了？”

唐宋說：“老爺子吩咐的。還是他老人家看得準。要不是這樓上有擋雨板（讓我上去），今兒這救護車得派上大用場。”

他極用如此語氣說話，連紀星都怔了怔，低下頭大氣不敢出。

韓廷看他半晌，說了句：“抱歉。”

唐宋繃著臉，起先不吭聲，過了會兒，還是沒好氣，說：“您下次要是再想幹這種事兒，提前跟老爺子說撤我的職吧。”

韓廷說：“保證。沒下次。”

唐宋臉稍松了半分，看向他，見他臉不太好，又問：“沒事吧？”韓廷雖也練過，但畢竟不是部隊專業出，剛撞上擋雨板又被他狠扯住摔上牆，自然沒那麽輕松。

“沒事兒。”韓廷說，腦袋靠在移病床上閉目養神。剛才頭撞上牆面了，此刻人放松下來，有些暈眩。

剛閉眼，他手被狠狠抓，手心傳來溫熱的濡，他微微睜開眼。

紀星抓著他的手，吧嗒吧嗒流眼淚。只是流淚，卻沒有聲音。是真嚇懵了，直到現在都很遲鈍。

他的臉安，人很累了，也疼，一口氣閉上眼睛。

到了醫院，韓廷做了個全檢查。上有一些不同程度的挫傷刮傷和關節扭傷，好在髒和骨骼都沒大問題。脊椎上有一骨裂，暫時不需特別治療；但有輕微的腦震，要留院觀察半天。

他檢查完後配合警察做了筆錄，他這邊給的解釋是：朱厚宇挾持了他的前友，找他要兩百萬金。至于證據，他提供了陌生手機號，而車和錢都在案發現場。

他向來冷靜有條理，筆錄很快就做完。

完後，他在走廊上見了紀星。

脖子和手腕已經接醫生理，纏上了繃帶。

兩個警員坐在旁，對進行盤問。

表有些麻木，複述著今晚被朱厚宇挾持的事始末。警員問得很細，每個細節都要回憶。有幾次講不下去，就坐在椅子上抖。

警員也很耐心，輕聲安，讓不要有心理影。

“他綁住你的手，拿刀抵在你嚨上，之後呢？”警員問，“他有沒有和你說話？”

紀星點頭：“說了。”

“說了什麽？有沒有說為什麽挾持你？”

紀星：“他說，因為我和韓廷的私人關系。”

“他的原話能複述嗎？”警員問。

“他要說他要跑路，找韓廷要錢，要200萬金。不給錢，就把我從樓上扔下去。”紀星輕。

警員又問：“疑犯生前還跟你說過別的話嗎？他為什麽要找韓廷？”

紀星沒說話。

警員安：“紀小姐，別害怕，現在你已經沒事了。但如果你沒準備好，可以休息一會兒。”

“他說他恨韓廷。”紀星開口，“他說韓廷之前打算收購朱氏，後來不想競價，就退出了。結果，同科也退出競價。他兩邊都沒撈著，心裏怨恨。可同科那邊不好下手，就抓了我。”

警員沒懷疑，把的話記錄在案了。

一旁，韓廷看著。盡管表怔然麻木，但他太了解，知道在撒謊。而撒謊的目的，自然是為他。

“所以他是知道你和韓廷的私人關系的？”

“我們一起跟他吃過飯的。”

警察又問了之後在房頂上的事，紀星一五一十答了。

“紀小姐，謝謝你的配合。如果還有疑問，我們會聯系你。我們也建議你咨詢心理醫生，調節一下緒。希這件事不要影響你今後的正常生活。”

“嗯。謝謝。”

紀星目送警察離開，轉眸看見韓廷，眼圈霎時又紅了。

他走上前來，拉住的手將攬進懷裏，用力握了握的肩，低聲說：“沒事兒了，別怕。”

“嗯。”悶聲點頭，眼淚卻不可抑制地湧出來沾他的衫，“有沒有傷？”

“沒。”他安著，輕蹭了下的額頭。

好不容易止住眼淚，眼睛，盯著他手中的檢資料，說：“我想看看。”

韓廷把東西遞給，厚厚一摞抱在懷裏。

韓廷進了病房，回頭看尾隨後的紀星，手裏抱著他的檢查資料，正很張地一頁頁翻看著。

韓廷看手在輕抖，想讓放松點兒，輕聲逗：“看得懂麽？”

擡頭看他，點點頭，回答：“我以前做Dr.小白的時候，研究過很多真實病例的。”

韓廷靜靜看半晌，“嗯”了一聲。

又低頭繼續看了。

韓廷的頭仍有些不舒服，人也覺得累。

他去衛生間把自己清理一番，換了病號服出來。

病房靜悄悄的。

紀星已經看完資料，一髒服地坐在椅子裏，微微出神，許是想到什麽，人不自覺往座位裏了，又開始發抖。

今晚是不敢回家的了。

韓廷從櫃子裏找出一套備用的病號服，扭頭看：“把這換上。”

紀星懵懵的。

“你今晚別回了。”韓廷說，“你那小區也別住了，搬家吧。”

“一直沒空找房子。這次肯定不住了。”低聲說。不知為何，驀地想起當初和他在一起時，是冬天，夜裏黑得很早。他每次下班後去接，都不在車裏等，一定要去家裏頭接。又怔了一會兒，鼻子發酸。

韓廷說：“明天我讓書幫你找房子。”

紀星嘀咕：“我助理可以找的。”

韓廷于是沒堅持。他頭有些疼，緩緩坐在床邊了，看著，說：“去洗漱吧。早點兒休息。”

“嗯。”紀星進衛生間清理完畢，不一會兒出來了。

寬大的病號服套在上，顯得有些空；低頭揪手。

韓廷坐在病床上看，掀開被子一角，下指了指床，說：“過來睡吧。”他這話裏沒有半分曖昧或狎昵的意味，僅僅只是擔心晚上做噩夢。

紀星起，微紅著臉爬上病床，乖乖躺下，背對他側，占了極小的一個位置。

要把後背留給他，他在背後，才安穩。

韓廷關了燈，躺上去，給蓋上被子，手搭在腰上，把往自己懷裏攬了下，說：“過來點兒。”

往他邊挪了挪，窩進他懷裏，這個姿勢讓人安心。

的手到腰間，握了他的手，很用力。

他反過來握住，和十指相扣。

病房線昏暗，十分幽靜。似乎能聽到枕頭上彼此綿長的呼吸聲。

某個時刻，韓廷在後低聲：“明天早上，在醫院咨詢下心理醫生。唐宋會給你安排好。”

紀星：“嗯。”隔一會兒，在黑夜裏睜開眼睛，說，“韓廷。”

“嗯？”

“明天我有話跟你講。”

韓廷默然半刻，說：“嗯。”

這一次，他沒有預測的心思。

紀星閉上眼睛，累得睡了。

兩人都累了，很快便沉睡過去。

房靜靜悄悄，只有安穩而均勻的呼吸聲，一夜無夢。

或許是因為腦袋有些不舒服，韓廷第二天意外睡到上午十點才醒。

醒來的時候，懷裏已經沒人了。他坐起，搖了搖頭，頭的暈眩晃好了很多，背後還有一疼。

唐宋進來了，帶人給他布置早餐。

韓廷看沙發上還放著紀星的髒服，問：“去看醫生了？”

“嗯。”唐宋說，“那個心理醫生很專業。”

韓廷看他眼睛上黑眼圈很重，問：“昨晚幹嘛了？”

唐宋沒吭聲。

韓廷說：“我自有安排，不急一時。”

唐宋：“嗯。”

說話間，病房門被推開，紀星進來了，仍是穿著那大大的病號服，臉上的氣卻是比昨晚好了很多，紅潤起來了，眼睛裏也有了往日的亮。

唐宋打了聲招呼便出去。

韓廷說：“過來吃早餐。”

“嗯。”爬上床，跪坐在小長桌這頭，掃一眼桌上，清粥，蛋羹，秋葵，芥藍，湯……有些食了，拿起筷子。

病號服袖子太長，韓廷隔著桌子手過來，幫卷袖子。

微紅了臉看著他的手，手指很長，骨節朗，像翻花兒似的；卷完一只了，乖乖把另一只遞過去。

夏天上午的過白紗簾灑進來，兩人對面而坐，吃早餐。

紀星舀了一勺熱熱的蛋羹進裏，細膩，熨帖人心。

忽然小聲開口：“我之前說，要死要活的，那是賭氣的話。”

韓廷說：“我知道。這次是個意外，你別多想。”

“嗯”一聲，又低頭喝粥了。

他卻知道，真正想跟他談的話并非這些。

粥喝了一小半，稍稍坐直了子，輕聲：

“之前在國的時候，我說，跟你在一起沒有安全。我現在知道是為什麽了。”

韓廷擡眸看。

卻舀著熱粥，不看他，像自言自語：

“不是因為差距，也不是不自信，而是我從來就看不你，對你不夠了解。于是總懷疑你對我有瞞，漸漸不信任你，也做出了一些傷害你的事。”

抿了抿，說，

“之前在茶屋，你想對付朱厚宇，拿茶水在桌上寫字；後來對付韓苑，你不告訴我你的計劃；昨晚在現場，你不想讓我看見朱厚宇的。

你從不讓我接你的手段。好像很介意讓我看到你的另一面，總是不想讓我看見。當我是小孩子一樣。”

輕吸一口氣，短暫停頓；而他安靜聽著，沒有打擾，

“你在我心裏很完，好像沒有缺點，完得不真實，也不安全。我總是從別人那裏聽說你，關于你的很多事都很陌生，真的假的我分不清。如果有人跟你說紀星挪用公款，你可能會一笑而過；可如果有人跟我說，韓廷栽贓陷害，我卻會迷，沒辦法確定真假。

我太不了解你了。

你把我看得很，說我什麽樣子你都喜歡。但我講不出這種話，因為我沒見過你別的樣子，我沒有底氣。我看不清你，也看不你。”

“我以前覺得你在山頂，我在山腰，大概是我沒法同，所以我想去看看。現在卻覺得我要去的不只是山頂，你的邊，還有你的背後。我想知道你每天面對的困境，想知道你經歷的煩惱和痛苦，你面對的力和難關。……不了解，以後就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理解。哪怕在一起，也還是會出現類似的矛盾和問題。”

擡眸看向他，語氣很輕，臉也發燙，眼神卻篤定：“韓廷，我想了解你的很多面，好的壞的，全部。不止是一個點。”

韓廷迎視著，的目仿佛有力量，穿了他的心。

說：“我是一個慣很大的人，如果和你在一起，恐怕會越來越喜歡你。所以在那之前，我想盡量多了解你，能知道你在想什麽，打算做什麽。哪怕如果以後你走進灰地帶，我的存在本就是一份子，就是共謀。那我要知道我為什麽為你而做。如果以後不論遇到什麽況，我都要站在你邊，那我想知道，我為什麽人而站。我以後會很你，我想知道我的究竟是哪一個你。我的究竟是不是真實的你。”

眼神清澈，臉頰上染著紅，說：“所以，能不能跟你重新開始？不是投資人和創業者，不是上級和下屬，也不是一夜。就是韓廷和紀星。”

韓廷長久地直視著的眼眸。他在商場獨自一人久了，習慣了防備和收斂。他仿佛從來都不需要諒，不需要理解，不需要同。但此刻，他看見烏黑的眼睫上染著夏日的金，那的溫度好似一點一點沁進他的心底，融化了最深某個堅清冷的角落。

他看著，倏爾低眸一笑，角牽起淺淺的弧度。

擡眸時，眼神清亮，認真。他朝手，說：“紀小姐，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紀星手過去，男人的手朗溫暖，有力地握了一下。

臉緋紅，回以而用力的一握，說：“韓先生，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