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源聲音都在發:「……真的……對不起。」
「明明是為了更快地回去,明明是想立刻去接你的……可反而壞了事。我畢竟是個容易衝的人……」
「自那以後,師尊將我關在靈犀一年有餘,廢去全筋骨靈脈,一切打,休整重來。」
「我盡了最大努力,可再回去的時候,秋府早已廢敗多日了啊……」
腦海深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那是沈清秋的世界觀。
剎那間,往日岳清源的殷切關懷,無聲相護,種種畫面,種種細節,走馬燈一般串聯在腦海中,清明無比。
難怪「沈清秋」再怎麼作死,掌門也從來沒給他小鞋穿過,永遠都是無限包容,無限忍讓。
難怪,沈九沒有等到回來救他的人。
岳清源,沈清秋;岳七,沈九。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岳清源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去的。只是,生生錯過了……」
他每說一句,鮮便越發洶湧。沈清秋攙著他,走一步就要停兩步,咬牙道:「別說了。」
後來的事,他都知道了。
岳清源卻堅持道:「這一次,你就讓我說完吧。」
「正如你一直所說,『對不起』不過一句空言,本沒有用。我也從來不解釋,今日告訴你,不是為求諒解。而是如今再不說……恐怕就真的遲了。」
沈清秋心中酸,眼眶發熱。
遲了。已經遲了!
沈九已經不在了。
也許是死了,也許是像沈垣這樣,魂魄轉移去了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
可無論如何,岳清源的話,他是再也聽不到了。
系統傳來接連的提示:
【藏人1竹枝郎,補完度100%】
【藏人2天瑯君,補完度100%】
【填坑項目1沈清秋,補完度100%】
【填坑項目2岳清源,補完度100%】
【人完度基本達標,經系統檢測未見明顯邏輯。各單獨項B格+300,共計總數1200.恭喜由「槽點略多」升級,獲得「文荒可讀」勳章。】
【爽度清零。此況下可使用B格代替支付關鍵道掉落所需條件,請問是否接?】
提示音一片大好,喜氣洋洋。沈清秋卻前所未有的沮喪。
他說:「有什麼意義嗎?」
系統當然不會回答他。沈清秋發自心地朝界面比了兩個中指。
系統你全家都炸了!
這系統究竟是個玩意兒,有什麼意思?
就是為了讓他知道這些人究竟能倒霉到什麼地步嗎?就是為了讓他親眼見證人世間各種最慘烈的坑爹嗎?
還是為了讓他瘋冰河?
所有人都說冰河已經瘋了。連他自己也笑著承認自己瘋了。
原著中,掙扎數百萬字,最終被冰河鎮下來的心魔劍,在這裡卻佔據了上風,侵蝕了冰河的心智。
這不是一件或者兩件事造的,而是一點一點積累起來,最後才徹底發。先前已經出現過很多預兆,可沈清秋從來也沒注意到。
應該說,他從來不知道,冰河骨子裡竟然這樣沒有安全,甚至到了自卑的地步。
他先是把冰河想得太邪惡,後來又把冰河想得太堅強。
回頭看看,心魔劍開始侵蝕冰河的神智,最初在昭華寺就有了徵兆。
剛聽到自己世的冰河大刺激。正是在最惶然的時候,他對沈清秋出了手,求沈清秋跟他一起走。
可他沒接住冰河的手,而是讓冰河自己一個人先走。
那時候的冰河開始神極度不穩定。他需要的不是安全撤離,而是和沈清秋在一起。哪怕是被困昭華寺不得出,哪怕是被在場所有人圍攻,也好過讓他一個人離開啊!
這對那種神狀況下的冰河而言,無異於「拋棄」。
就像是當初蘇夕服下藥、只求去見天瑯君的那一幕的重現。
正如冰河自己親口說的,他不是在人做二選一。
因為冰河從骨子裡就堅信他知道答案:沈清秋終有一日會拋下他。
滿腦子都充斥著對沒發生的事近乎妄想癥的恐懼和焦慮。怎麼不是瘋得徹底。
岳清源的步伐越來越,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
看來剛才玄肅出鞘的那短短一段時間,對岳清源各方面的消耗真的極大。沈清秋從沒見過掌門虛弱到這種地步的模樣。
岳清源一向都是沉穩而有力的,哪怕話不多不,沒有攻擊,溫和可親,卻十分可靠,不失威嚴。
如今,他非但連行走都困難,話也一反常態多了起來,恐怕是真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
沈清秋幾乎是拖著他在前行,邊走邊說:「師兄,你撐住,千萬別暈過去。馬上就全都好了。」
岳清源怔怔地道:「這麼多年來,你從不提過往之事,一直只我師兄。是打定主意,再也不七哥了麼?」
沈清秋握劍的手筋骨漸漸凸起。
岳清源想聽沈九七哥。可是,他不是沈九啊!
他琢磨著原裝貨那又冷又恨的勁兒,斷然拒絕:「不。」
不能立flag!
看看電視劇小說裡那些完了最後願的角,都是心願一了、立刻翻眼蹬。
沈清秋冷地道:「你剛才說了什麼,我全都沒聽見。撐著,下去!」
岳清源閉上了眼睛,歎息道:「小九啊……」
別了。
他不敢去想,原著中,冰河割下了「沈清秋」的兩條,用錦盒裝著送到蒼穹山派。岳清源究竟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明知有去無回,仍義無反顧踏冰河的圈套,直至萬箭穿。
一生一次的義氣,竟然要用這麼多東西來償還。
岳清源甚至來不及告訴滿懷怨恨、為求多茍活一刻、幫著冰河將他引陷阱的「沈清秋」,當年之所以沒去接他的理由。
為什麼不早點說。
就像他和冰河,也是一樣的。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
若是從一開始就別那麼多揣測和理所當然,冰河說不定自始至終都不會黑化,會一輩子都做清靜峰上那個乖巧靦腆的徒弟。
就算退一萬步,當初非要踹冰河下無間深淵時,他完全可以換一種方式來達目的。
其實,甚至用不著費任何心思。直到現在,沈清秋才明白,如果他想要冰河下去,很可能只消說一聲,冰河就會聽話地下去了。
沈清秋從前本沒想過有這種可能。他不相信人有那麼傻,冰河有那麼乖。
可事實上,他真的有那麼傻,那麼乖。
兜兜轉轉,走了不彎路,饒了這麼大一個圈,茫然四顧,不知如何自,只能懊悔「早知如此」。
可這世上,從來沒有「早知如此」。
轉過這個山,忽的現出兩個灰頭土臉的影。
一看那兩顆圓滾滾亮堂堂的頭,沈清秋口而出:「無塵大師。無妄大師。」
材矮小、扛著材高大的那名和尚正是無塵大師,他的木製假缺失了一條,單艱難獨行,又騰不出手來合掌,不願失禮,便多念了幾聲佛號:「阿彌陀佛,沈峰主,可算找到你了。岳掌門這是怎麼了?」
岳清源閉上眼後,便已昏昏沉沉靠在沈清秋上。沈清秋道:「掌門師兄……被石頭砸到腦袋了。無妄大師如何?」
無塵道:「被那位天瑯君的魔氣所傷,暫時未醒。坍塌,那幾位魔族,全部都不見蹤影了。」
沈清秋拔出修雅,遞了過去:「大師,可否拜託您,先帶著我師兄和無妄大師,劍離開埋骨嶺?」
無塵道:「沈峰主呢?」
沈清秋言簡意賅:「我的徒弟,我去收拾。」
無塵大師肅然道:「沈峰主若肯坦然面對,那是再好不過。」
沈清秋道:「慚愧。但求在造無可挽回的後果之前,了結這一樁。掌門師兄便託給大師了,請您下去後盡快將他給千草峰的木師弟。沈某不勝激。」
無塵放下無妄,接過修雅,端端一禮,忽然道:「心魔皆因執念起。」
沈清秋一愣:「大師是不是想說,若要除去心魔,非斷去執念不可?」
無塵卻搖頭道:「若斷得了,那便不是執念了。」
「我想也是。」沈清秋回禮,轉。
誰讓他便是冰河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