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梅雙眼大睜, 腦海空白,但不出意外地,死亡沒有降臨。
咔咔咔。
阿杰鬧著玩似的扣扳機, 然後隨手把空槍扔了:“黃丫頭, 下次唱空城計起碼裝得像一點。你要是有子彈, 還用自己徒手破窗爬出來?”
“——別!”他陡然提高聲音, 後江停止住了去撿匕首的作。
“你我不想, 這丫頭就未必了。”阿杰頭也不回道:“雖然本來不在計劃中,但多殺個警察,對我來說也不算多大事。”
廢棄公路在夜中廣袤綿長, 通向盡頭起伏的荒野,以及更遠濃墨般化不開的空虛和黑暗。
江停終於緩緩站直。
他的每塊骨骼、每寸臟都在囂著劇痛, 各個關節彷彿灌滿了酸楚的冷水, 連稍微一都會帶來極大的痛苦。然而他的形還是非常筆直, 後頸到肩頭、蝴蝶骨到後腰,乃至於修長的雙到腳, 都呈現出繃而利落的姿態。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問。
阿杰膝蓋頂在韓小梅腹部,迫使以手肘不自然扭曲的姿勢倒在地面上,然後擡頭在心裡估算了下時間,說:“接我的人差不多該來了。”
韓小梅強行抑淚水,但剋制不住痛苦的痙攣。
“胡偉勝死了, 流落在外的那袋藍金也銷燬了, 你們警察這次案子破得相當利索, 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我估計回去後老闆會很高興, 不過我還可以讓他更高興一點。”阿杰頓了頓, 回頭江停勾起角,出了一個滿懷惡意的微笑:“如果我能帶去他更想要的東西的話。”
在他後, 遠方高速公路盡頭,約閃現出一星車燈。
江停說:“好。”
他答應得這麼利落,多讓阿杰有點意外。
“不過你先放開。”江停繼續道,“如果這個警察死了,至我可以確保你接下來幾年的日子都不會過得太順心……或者乾脆你不會再有接下來幾年的日子過了。”
從阿杰的反應來看他大概沒把這當回事,韓小梅從用槍指著他腦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半個死人了:“我勸你還是先……”
江停說:“我想活不容易,想隨便拉個人陪葬倒是容易的。不然我試試?”
阿杰的神態終於發生了變化,似乎在掂量他這話有多認真。略一思忖後他聳聳肩,起放開了韓小梅。
“你沒事吧?”江停半跪在韓小梅側低聲問。
“……陸顧問……”
阿杰邊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發什麼信息,邊走向那輛被撞得車門凹陷的路虎,在副駕駛上翻出那隻金屬公文箱,又從儀表盤下的雜匣中掏出一把黑乎乎手槍形狀的東西進了後腰。
“他,他有槍……”韓小梅要哆嗦著爬起來,卻被江停攔住了。
“最好還是躺著。”
“不行,您——”
“剛纔那一摔你可能會有點腦震盪,別。”
“可是!”韓小梅惶急開口,剛想說什麼,突然覺口袋被人一。
手銬!
剎那間反應過來,猛地看向江停,只見他從神態到語調都沒有半異常,說:“躺在這裡等待救援,市局那些人不會花太長時間的。再堅持一會,我去去就來。”
“行了吧你倆,再聊下去就該跟你商量明早手拉手去民政局領證了。”阿杰發完信息,懶洋洋地走上前:“別沒完沒了的。”
韓小梅只覺口袋裡手銬扣的每一點靜都異常清晰,盯著江停後越來越近的殺手,心臟怦怦直跳,彷彿下一秒就要衝破嚨,只聽江停波瀾不驚說:“好。”
阿杰腳步落地,手來抓江停胳膊。
刷拉一道弧韓小梅的鼻端劃過,江停閃電般起,將金屬手銬環狠狠砸在了阿杰太上!
“跑!”
韓小梅連眨眼的功夫都不敢耽誤,咬牙關爬起來,用盡全力氣拔狂奔!
“!”阿杰這次是真有點發火了,猛一甩頭擺了眩暈,鐵鉗般抓住銬環遠遠扔開,旋即擡手拔槍。他習慣想開保險栓,但拇指剛擡起又剋制住了,索對著江停的頭用槍托狠狠一砸,砰!
“我早該知道你這個人麻煩——”阿杰一字一頓道,手肘反卡江停咽,正琢磨著怎麼把他弄暈過去又不至於弄死,突然後強大亮,引擎轟鳴聲急速近。
一輛切諾基從高速出路口飛馳而來,轉眼衝到後。阿杰把江停重重一推,同時就地打滾衝出數米,子彈著腳跟飛迸出一溜塵土!
江停厲喝道:“小心他有槍!”
話音剛落,阿杰擡手扣下扳機。切諾基明晃晃的車前燈在夜幕中了最好的靶子,連瞄準都不需要,整片車前窗應聲碎!
胎刮地面發出刺響,大切漂移驟停,穩穩擋在了江停前:“上來!”
阿杰眉梢挑起,只見一道矯健影持槍下車,赫然是嚴峫。
“艸,命真。”阿杰喃喃了句,再次就地翻滾躲過了而過的子彈,閃蹲在路虎車邊,劈手打開車門擋住自己。只聽“砰!”巨響,追而來的子彈擊中車門,推力令半個車頭劇震!
“沒事吧江隊?”嚴峫邊向路虎推進邊吼道。
大切車後,江停額角的順著鬢髮汩汩直下,但他的回答聽起來異常冷靜:“別管我,注意子彈!他的槍是伯|萊塔M92!”
嚴峫:“哎呀我去。”
伯|萊塔M92,雙排彈匣,容量最高十五發,有效程五十米;加大的扳機護圈專供戴手套擊,是國軍方、恐怖分子及專業殺手的最。
跟市局配發的手|槍相比,那簡直就是欺負人了。
嚴峫雙手持槍,疾步前進,每次阿杰從車門後冒頭時便一槍過去,得對方無法擊,彈頭將金屬車門打得火花迸濺。轉瞬子彈打,嚴峫已推進到了路虎車後,甩手扔了空槍,縱直上車頂,乾淨利落一個打滾。
阿杰二話不說,舉槍連發,一梭子彈對著車頂打了上去!
砰砰砰——
M92的9毫米子彈幾乎咬著嚴峫的過,在車頂上留下一道彈痕弧線。硝煙中嚴峫翻落地,抓住阿杰持槍的手,電石火間兩人扭打在一起,M92猝然走火!
江停瞳孔倏然落擴張。
遠韓小梅失聲吼道:“嚴副——”
話音剛落,嚴峫生生打飛了M92,軍|槍旋轉出一道弧線後啪嗒落地!
“這樣纔對麼,哥們。”嚴峫死死擰著阿杰,在僵持中一字一頓道:“打架歸打架,沒事開什麼槍,多傷?”
阿杰終於發力用把他撞開,兩人同時撤出數步,盯著對方。
“既然是你的話,我也就沒必要留手了。”阿杰喀拉一扭脖頸,森冷道:“準備送死吧。”
嚴峫冷笑起來:“既然是我,誰送死還說不定呢。”
最後一個字落地,阿杰拳風已至眼前,被嚴峫單手一把擋住,接著鞭掃上臉頰,兩人瞬間扭打在了一起!
其實如果嚴格比較的話,阿杰纔是接專業化職業化訓練的那一個,嚴峫則是從小在拳館和“幫派”裡混,跟人抄刀打羣架,三天兩頭被押進派出所的野路子,直到十八歲上了警校才把格鬥和搏擊系統地學了起來。
但野路子有野路子的優勢,打架更蠻、更狠、更匪氣。阿杰架住嚴峫手臂就要給他來個過肩摔,然而在騰空的一剎那,嚴峫膝彎勾住了阿杰後頸,轟然兩聲雙方同時倒地,雙雙將路虎車窗撞得碎!
嘩啦漫天碎玻璃,撲簌簌灑了他們滿滿臉。阿杰呸一聲吐出滿玻璃渣,剛爬起,眼前一黑後腦咕咚,咽被巨力鎖住了——是嚴峫躺在後面以鎖頸,把他生生摁回了地面!
“媽的……”阿杰罵道,從頭頸到上半本不了,便竭力手去勾地上的M92。
眼見他手指一寸寸接近了槍柄,嚴峫豈能讓他夠著,雙腳發力猛蹬,旋即起就往M92撲去,想搶先把槍握在自己手裡。
就在此時,阿杰被蹬得整個人平著向路虎車底。但他這人相當悍,霎時抓住千瘡百孔的車門,借力起縱躍,在嚴峫抓到槍的前一瞬抓住了他,二話沒說,一腳就把M92踢了出去!
“不是說槍傷麼?”阿杰嘲道,抱住嚴峫發力猛擡,只聽轟!巨震傳來,把嚴峫整個人重重砸在了車頂蓋上!
剩下那幾塊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車窗,這下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向四面八方了碎渣。
韓小梅的喊尖利變調:“——嚴副!!”
阿杰滿被玻璃割出來的,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擡眼只見不遠站在大切車前的江停。
目對視剎那,阿杰眼底浮現出一笑意,帶著揶揄和純雄的炫耀,用口型無聲地吐出兩個字:“看著。”
旋即他隨意扭了扭手腕,剛準備轉給予致命一擊,突然咣!一聲,整個人被蒼天而降的剪刀腳死死絞住砸進了車窗裡!
“跟一個死刑犯講什麼,”嚴峫從車頂蓋上爬了起來:“你不看看你配嗎?”
嚴峫裹挾著滿戾氣跳下車,抓起阿杰後領,在無數碎玻璃片的嘩啦聲中把他的頭從車窗中提出來,接著又是悍然一撞!
咣!
咣!
咣!!
阿杰一聲不吭滿頭是,反抱住嚴峫往後推,連續七八步,又狠又重地撞上了高速公路護欄!
兩人加起來足有三百多斤重,慣加速度造的可怕撞擊力,讓金屬護欄都產生了眼可見的凹陷。霎時嚴峫整個後背劇痛,彷彿連後肋骨都斷了,力閃避開,阿杰一記擊在他原來的位置上,幾百公斤重的力當場把金屬護欄撞出了個坑!
嚴峫咬牙扭住阿杰,連表都有點猙獰,發狠地連續肘擊他頸椎,骨骼頓時傳來恐怖的咯咯聲。
兩個平均高接近一米九、結實強悍且勢均力敵的男人往死裡打的時候,就像兩頭不死不休的猛虎,地面被耳直下的拳頭打出土坑,路虎車燈被踢得碎,碎玻璃碎石塊漫天瓢潑。阿杰猛地彎腰躲過了嚴峫重若千鈞的旋踢,起抓住路虎早已被砸得傾斜的頂蓋,單手撐起縱躍,轉眼間落到另一側副駕駛,從車窗中抓出黑狙擊|槍盒,把嚴峫的臉重重掃偏!
“呸!”嚴峫當場吐出帶著牙齒碎片的沫,旋即接住金屬槍盒,發狠遠遠扔開,當一腳把阿杰踹得口吐鮮,飛出數米!
鏗鏘!
阿杰撞在護欄上,公路邊的散碎塵土磚石嘩啦撒了滿。
“……”阿杰以手撐地,慢慢爬起,喀拉活了下肩周,直勾勾盯著嚴峫。
他眉骨和鼻樑長得高,因爲額角和眼眶周圍滿是跡,因此目顯得格外森寒桀驁,慢慢道:“看來確實應該殺了你。”
嚴峫也一樣息著,鼻腔中滿是帶著鐵鏽味炙熱的氣,聞言勾起半邊角。
那笑容冷酷鐵,他就帶著這樣的表,擡手勾了勾食指。
“找死,”阿杰罵了句,剛擡腳上前,突然——
砰!
巨響撼夜幕,所有人同時覓聲看去。
“站住。” 江停直指天空的槍口轉向阿杰,M92尚自散發著嫋嫋硝煙:“再一步我就開槍了。”
剛纔這把槍被嚴峫一腳踢飛,摔進了護欄後的荒野,黑暗中誰也沒注意到江停是什麼時候撿起它的,也沒有人注意到他握槍的手並不穩。
只有阿杰。
場面僵持不定,他瞇起眼睛,死死盯著江停冷而又毫無的臉,彷彿刺穿了那張冰封住的俊秀面孔,看見了更深痛苦又不爲人知的東西。
“開槍啊,”阿杰眼睛一眨,笑了起來:“你槍法不是很好麼?來,對我開槍,就像你殺死‘鉚釘’那樣。”
——鉚釘。
嚴峫眼皮重重一跳,瞥向江停。
如同某個咒破開冰層,江停直直站在那裡,靈魂卻彷彿轟然跌進了冰冷刺骨的水底。
暗流裹挾著滿懷惡意的回憶洶涌襲來,裹住全,繼而繞到後,惡魔般在耳邊呢喃:“你想出去嗎?”
暗不見天日的牢房。
“想恢復自由麼?”
窗中那縷照在牆角的人影上。
“那個人就是代號鉚釘的警方臥底……”
他竭力掙扎後退,但有人從後鉗制著他,強行把槍塞到他手中
“槍膛裡只有一發子彈,臥底或者你自己。”噩夢中那聲音微笑著說:“你必須做出正確的選擇。”
江停腔起伏,但他分不清自己嘶啞的息來自於夢境還是現實。
——我必須活下去,恍惚間他想。
我的兄弟們死了,我得活著才能爲他們復仇;所有人都認爲我是線,我得活著才能洗刷污名……我不能死。
但是。
但是——
江停直站在荒野中,冷汗浸鬢髮,順著臉頰緩緩匯聚在下頷尖。他看見自己握槍的手擡了起來,但用盡全力氣也無法迴避噩夢中已經發生過的事實,只能發著抖閉上雙眼,下一刻食指扣——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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