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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 62、木頭

倏地有點難

就像心臟被人著邊角掐了一下,瞬間酸一片。

對著這樣的江添,他本說不出“不”這個字。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好笑,忙忙碌碌那麼多天,到頭來被他哥一句話就打回原形。他想說“你可真行”,但他本張不開口。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只是攥著那個筆記本,沒有開口、沒有抬頭,連都沒有。直到那覺順著下去,不再那麼難了,他才飛速地眨了幾下眼睛。

“能的。”他低低說了一句,嗓子還著啞。他抿著清了一下,這才抬頭晃了晃筆記本說:“有了這個都考不回去,那我還混不混了。”

江添沒說什麼。

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眼皮很薄,眼尾的褶並不寬長但微微上挑。他的目從眼尾瞥掃過來的時候總是又冷又傲,好像誰都沒走心。但當他這樣平直著看過來,眸微垂,映著幾星不算明亮的燈,你就站在他眼裡了。

在他眼睛里站了很久,他才點了一下頭,說:“好。”然後周鋒芒都慢慢緩和下來,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那幾秒鐘裡,盛甚至有種他跟他哥心照不宣的錯覺。這種錯覺讓他生出一種衝,他想說“哥,我能抱你一下麼”,然而剛要張口,熄燈鈴就響了。

他驚了一下,回過神來。

臺外浮著一若有似無的桂花味,11月下旬的溫度,花串早零零落落掉完了,也不知哪裡還藏了一星半點,倔強地散著幾乎難以察覺的幽香。盛那點衝就在​​餘香里慢慢緩和下來。

他抓著本子直起,對江添​​說:“進去麼?”

“嗯,降溫了。”江添朝欄桿外掃了一眼,側拉開臺門,示意盛走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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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手指攥得太,冷不丁放鬆下來又麻又酸。盛著關節往宿舍裡走,臺低矮門檻時,他的後腦勺被人輕拍了一下。

不知道是安還是別的什麼。

愣住,猛地回頭,江添已經進了門。他徑直走過長長的書桌,從櫃裡拿了巾說:“我洗個澡。”

史雨翹著二郎在床上發信息,邱文斌把充電檯燈夾到了床欄上,提醒道:“大神你得快一點,巡邏老師一會兒要來的。”

“知道。”江添說著進了衛生間。

“盛哥你站這幹嘛?”邱文斌下床來拿書,因為盛杵在那裡臺門邊,空間顯得有點

“嗯?”盛抓了抓後腦勺的頭髮,說:“哦沒有,隨便想點事。”

江添很快洗完出來了,盛抓著巾接了他的班。衛生間里水汽濃重,熱水從淋蓬頭里沖刷下來的瞬間,他忽然就想通了。或者說他對江添說“能考回去”的那刻,就已經想通了。

他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呢?人的壽命**十年,他還在開端。將來那麼長,遠得本看不到頭,他只是在這段時間裡喜歡上了江添而已,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他沒打算說,也明白不可能有什麼結果。

未來是一條筆直的線,他只是在這個節點上歪一會兒,遲早都要拐回去的。這很嚴重嗎?

一點兒也不。

這天的熱水終於用完,淋在上的水流很快轉涼。盛一把拍在龍頭上,抓了頭髮。

他在散開的熱氣裡打了個噴嚏,心想:去他媽的冷一冷,我要回a班。

十六七歲,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人家走馬觀花,他多觀他哥幾眼礙著誰了麼,又不會。更何況他哥是木頭,他有什麼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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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心思堪比六月天,暴雨傾盆的時候烏雲罩頂,好像這輩子都不會散了。雨一停,又立刻豁然開朗、艷高照起來。

這幾天就是艷本人。

作為盛的室友兼新後桌,史雨的最為直觀。

前陣子,盛好像誰也不想搭理悶頭刷題,刷完一本又一本。搞得史雨有點坐不住,也拿了幾套題暗中對比了一下,發現自己不論怎麼提速都追不上對方。

這幾天,盛忽然又懶了下來。經常老師在上面仔仔細細地講題,他在下面玩剪紙。那幾本刷掉的題庫被他挑挑揀揀,剪了幾頁下來,其餘直接堆進了廢書裡。

他不刷題了,聽課也並沒有多聚會神。更多時候是轉著筆看一本深棕的皮面筆記本,偶爾個本子打兩行草稿,打著打著還會出手機跟人聊微信。

史雨瞄過一眼,因為瞄太快也沒看清什麼容,就看見備註頭兩個字是“長白”。他納悶了好一陣,也沒想起來周圍有誰長白。

直到週三這天晚自習,他才知道這位神的“長白”是誰。

住宿生的專有晚自習在走讀生下課後開始,各班的人會拎著包抱著書陸陸續續到指定的階梯教室裡。講臺上有一個負責答疑解難的老師,一般是年級裡的老師值。

階梯教室足夠大,座位隨意,並不按照班級來。盛一如既往坐在最後一排的老位置上,史雨和邱文斌就坐他前面,方便下了晚自習一起走。

預備鈴響起的時候,大家已經轉移得差不多了,教室裡逐漸安靜下來。

坐班老師掃視了一圈,估著人到齊了,便要去關教室門。結果剛站起來,一個男生肩上搭著書包進來了。老師一愣,下意識說:“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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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習的學生們紛紛抬頭看過去,接著一片嘩然。

來的人是江添,嘩然是因為眾所周知a班有特權,本不用來階梯教室上自習。

在嗡嗡的議論聲中抬起頭,江添正跟坐班老師說著話,他在言語的間隙裡抬起頭,朝教室後排掃視一圈,在盛上停了片刻,又轉頭跟老師低聲說了句什麼。接著他一步兩個臺階不慌不忙地走上來,穿過一排桌椅。

整個教室的鵝,不是,人都長了脖子跟著他往後看。史雨離得最近,不小心看到了盛手機。

這人的手機界面無遮無攔,就這麼平攤在桌上,好像也不怕人看。屏幕上是微信聊天框,框的最頂端是對方的備註名。這次他總算看清了全稱:長白山神樹

這位長白山神樹於半分鐘前發來消息,問盛:自習一般坐第幾排。

回答:最後一排。

然後江添就來了,神樹是誰不言而喻。史雨心說我果然不能理解兄弟之間的暱稱,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江添對關注置若罔聞,他在盛旁邊坐下,從書包裡掏出一本深藍皮面的厚書,又了一支筆出來,這才起眼皮問邊的人:“發什麼呆? ”

張了張口,納悶地問:“你不是可以留在頂樓自習嗎?”

江添翻開書頁,“嗯”了一聲。

“那你下來幹什麼?”

江添頭也不抬地說:“一個人坐那自習太傻了。”

“哦。”盛心裡了一下,垂眸繼續看自己的書。又過了片刻,他忽然悶聲笑了起來。

江添皺著眉看向他,盛說:“想像了一下,是的。”

“……”

江添一個晚自習沒理他。

週五這天楊菁找他們,給了兩張表格,說集訓下週開始,讓他們把表格填一下,再準備兩張兩寸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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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照片?”江添說,“之前不是過?”

楊菁沒好氣地說:“都被政教姓徐的榮譽牆上了,你是讓我去下來還是怎麼的?”

本來準備去門口復印店隨便拍一張,就聽楊菁對他說:“找張好的,起碼笑一下。考好了你照片也得上牆,別拍得跟通緝令似的。 ”

“噢。”盛拖著調子應下來。

喜樂隔壁就有一家文印店,去的路上盛一直在翻手機相冊。他活像點了個“自跟隨”,始終落後半步跟著江添。對方拐彎他也拐,對方停他也停,頭都不抬。

江添說了兩次“看路”,他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忍無可忍之下,江添一聲不吭把他往樹那邊帶。直到剎車不及,額頭撞上東西,盛才愣了一下抬起眼。江添的手掌橫在他面前,再往前一步就是樹幹。

“你真敢不看路?”江添難以置信地說。

更難以置信:“你居然真帶我撞樹?”

江添被梗了一下,面無表開始掃視四周。

跟著他看了一圈,除了樹葉還是樹葉:“你找什麼呢?”

江添說:“直一點的樹枝。”

沒反應過來,當真指著頭頂某簇枝葉說:“這直的,你要幹嘛?”

江添:“撅了給你當盲杖。”

萬萬沒想到他哥現在損人還帶鋪墊,被噎得不輕。他想像了一下自己拽著盲杖這頭,江添牽著那頭,一人再戴個圓墨鏡……我的媽。

“笑什麼?”江添沒好氣地說。

心裡一,把左手直直遞出去說:“喏,給你盲杖,你敢牽麼?”

他看見江添愣了一下,又把手收回來佯裝冷笑道:“居然還要思考,走了。”

說完他又低頭玩著手機溜溜達達往前走去。

自從那天想通了,他就一直是這種狀態。

“長白山神樹”寓意高冷的木頭。他裡彷彿住著個手欠的小人,仗著江添什麼都不知道,一會兒撓他一下、一會兒撓他一下,像表包裡那隻架的貓,站在邊緣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反正都是虛招,江添跟他本不在一條線上,他永遠不可能撓到真

然而這種想法只持續了一周多,就被轟然擊破。

那天是周四,距離出發去集訓還有一天,楊菁已經催他們收拾行李了,他們破例拿到兩張晚自習假條,但白天的課還是要正常上。

週四下午最後一節是a班的競賽輔導,上理,何進最近在給他們講大學理的一部分容。但這天何進不舒服去了趟醫院,競賽課拉了趙曦來代班。

答應過幾個老師,競賽課一定會上樓去聽。儘管巷子裡那一幕已經過去很久了,他在教室看到趙曦時還是有一瞬的尷尬。

他以為自己把那份不自然藏得很好,結果下課之後,趙曦去辦公室放下教案又回到了a班,在盛面前的桌沿坐下了。

“曦哥。”盛打了聲招呼。

“等江添啊?”趙曦朝窗外看了一眼,a班的人吃飯的吃飯、洗澡的洗澡、已經走完了,就剩盛和他兩個人,“他又被管理老趙拽跑了?”

點了點頭說:“反正我倆今天不上晚自習,等他回來去梧桐外吃飯。”

“哦。”

“曦哥你不回去麼?”盛問。

趙曦笑了一下,說:“不急,我來跟你聊聊。”

遲疑地問:“聊什麼?”

“聊聊你小子為什麼最近總躲著我跟林子?”趙曦說。

瞬間尷尬得無以復加。

“誒,你尷尬什麼?”趙曦談話的架勢很,跟上課很不一樣,像個混子學長:“我都不尷尬。”

一愣,問道:​​“你知道啊?”

“差不多吧。”趙曦換了個更放鬆的姿勢,“當時聽到了一點聲音,那巷子平時沒人走,幾個老房子早搬空了,就啞和老頭還住那裡。上年紀的人睡覺早,不可能那個點還出來轉,會去那邊的也就你跟江添了。”

“本來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但我跟林子聊了一下,怕給青春期的小朋友造什麼影——”他開著玩笑,自己也失笑一聲說:“所以趁著今天有空,來跟你聊聊。你……嚇到了吧?”

發現自己糾結了這麼多天,反而忘了當時的第一反應是不是驚嚇了,他猶豫片刻,答道:“其實還好。”

“真的假的,接度這麼高?”趙曦挑起眉。

“就是沒想到,有點意外,後來再想想……”盛複雜了一瞬,又慢慢放鬆下來:“就覺得也沒什麼了。”

趙曦盯著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的眼睛比常人略淺一點,接近於水棕。也或許是窗玻璃在他眼裡映出了一大片亮,以至於他這樣看過來的時候,盛有種心思全全盤暴的錯覺。

他垂下眼,手裡的書頂在指尖轉了幾個來回。他想岔開話題,於是沒話找話地問趙曦說:“不是怕給人造影麼,那怎麼只跟我聊不找江添?你跟林哥就這麼確信只有我一個人看見啊? ”

“不確信。”趙曦說,“但是不一樣啊。”

“什麼不一樣?”

趙曦說:“你不知道我跟林子的事,但是江添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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