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很無語，更令懊惱的是，不知道該拿這家伙怎麼辦，是該抄起石磚朝他頭上狠砸一記，還是該懷著一顆普世人的心，日夜焚香禱告，讓老天把這家伙的三觀糾正到正常……

李素不覺得自己哪里不正常，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優越似乎有朝病態方向扭曲的趨勢，年輕，英俊，也現實，在還沒有達到把錢當一串毫無意義的數字那個境界前，沒有權力/的他對銀錢的態度稍微執著一點也是很符合邏輯的，畢竟，做人總要有點好，有人喜歡花草，有人喜歡，而他喜歡錢怎麼就不行了？

側頭打量著東，今日的穿了一很樸素的淡黃衽，外面罩著一件有點單薄的春衫，春衫的領口繡了一朵潔白的荷花，花兒繡得很生，隨著形擺而翩翩搖曳。

李素上上下下打量得很仔細，看得東臉頰再次紅，淡淡的喜悅和意在心中反復織，雙手變著花樣扭一團，顯然有些張。

正要嗔責罵這個登徒子時，誰知李素一張便大煞風景，扭過頭黯然嘆息：“第一次登別人家的門，也不說帶點禮，錢啊，銀餅啊，元寶啊什麼的……公主也要講禮數吧？”

東俏臉瞬間變黑：“…………”

不死心地將頭探出窗外掃了一圈，見院子里空空，沒有任何禮擔禮品之類的跡象，李素神愈發黯然，喃喃嘆息：“……果然什麼都沒帶。”

“李——素——！”東快氣炸了，頭頂似乎冒了煙。

“算了，我原諒你了……”李素出寬容的笑，然后飛快補了一句：“……下次不能這樣了。”

深深呼吸，東告訴自己不要跟這要錢要得沒節的家伙計較，自己是公主，公主要待人寬容，特別是那種死要錢的人……

不再搭理他，東轉過，開始打量李素的新房子。

李素也轉過繼續練字，二人并不見外，得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

一邊寫著字，李素一邊淡淡問道：“你今日怎麼想起來我家？”

東扭頭恨恨瞪他一眼，道：“你都多天沒去河灘了？”

李素握筆的手一僵，一滴濃墨滴到紙上，浸染一團墨漬。

為什麼不去河灘？或許，自己在躲著什麼吧，躲避世上的俗規，躲避一段很不現實的孽緣？

筆尖在半空中停頓一會兒，然后落在紙上繼續摹勒字跡，筆劃卻分明已有些凌。

李素若無其事的笑，連聲音都很正常，聽不出任何異樣：“最近忙啊，沒見我家工地忙這樣。”

東似乎渾然不覺，單純地點著頭：“蓋房子是大事，你用心蓋，蓋好后再去河灘便是，對了，河灘邊開了好大一片野花，藍的紫的，很呢，你一定要去看看，還有還有，昨天我看到有一只小螃蟹爬到岸上了，就在我腳下爬啊爬，很好玩，還有……”

東滔滔不絕地說著河灘邊的趣事，素來文靜的，現在卻像一只嘈雜的小麻雀，嘰嘰喳喳述說著獨自一人發現的點點滴滴，很瑣碎的快樂，說得卻分外用心。

東的快樂很真實，真實得手一便能掌握在手心，李素卻不出手。

筆下的字漸漸扭曲得不形狀，很難看，李素臉上帶著笑容，仍舊一筆一劃寫著，寫得很認真。

窗外，一道瘦弱的影匆匆忙忙跑進院子，朝窗輕喚，卻是照顧過李素幾天的小宮綠柳。

“公主，公主，李老爺回來咧，還有半里路……”

得到綠柳的通風報信，東頓時嚇得花容失，神既張又焦急：“啊，怎麼辦怎麼辦，我……我不能見你爹，不能，太麻煩了……我，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說完不待李素回答，東和綠柳躡手躡腳慌慌張張跑遠。

李素手中的筆終于放下，看著面前寫得七八糟的字，不由一陣心煩意，抓起紙狠狠一團，扔遠。

…………

跑出李素家的東和綠柳一前一后在鄉間小徑上慢慢走著，沒走多久，東忽然停下腳步，剛才在李素面前快樂無憂的模樣不復再見，此刻換上一臉淡淡的哀傷和茫然，像個迷路的孩子，無助又無措。

“綠柳，李素今日好像不開心……”

“綠柳，其實我今天本來很開心的，但我覺到他不開心，于是我也不開心了……”

“綠柳，你說，如果我不是公主，該多好……”

兩行清淚莫名蓄滿眼眶，模糊了視線，眼瞼外的紅花碧樹霎時變得朦朧如霧，把人生和風景都鎖在一片看不清的白茫茫之中。

*

程默似乎比較喜歡跟李素來往，三天兩頭便出現在太平村。

紈绔子弟嘛，每天在長安城里無所事事，除了上青/樓就是游獵，發泄一下太過旺盛的力，他們的一輩子已被長輩安排得妥妥當當，人生的目標就是做個安靜的男子或丑男子，安靜的等著老爹咽氣蹬，然后氣定神閑的繼承爵位，找幾個婆姨，生一大堆娃，然后安靜的混過余生，咽氣蹬后讓兒子繼承自己的爵位……

長安城的紈绔子弟們的人生差不多都是這樣，很無聊很乏味。

李素其實也說不清程默為何老喜歡往太平村跑，長安城離這里并不遠，六十里路，催馬幾鞭子就到了，或許程默覺得他新認識的這個朋友很有意思，也或許……村口那棵銀杏樹很欠揍？

“小公爺又來了，歡迎歡迎，我昨天夜觀星象，發現天上星宿一通閃，掐指一算，就知道小公爺今日必至，來來，這邊請，暫且放過那棵樹吧，它快被你揍死了，今日咱換一棵……”

程默今日不同往日，至臉上沒見著傷痕，反而一片清爽舒坦的模樣。

“今日程某心不錯，且饒過你村里的樹，下次被揍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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