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從立國到如今，認真說起來，算是一段無法無天的歷史，從高祖起兵反隋，到李世民發玄武門之變，立國二十年，所有發生的大事件都是無法無天的，所謂的律法，道德，規矩等等，只是太平時期偽裝自己的一件裳，一旦利益所趨，這件裳便會被毫無顧忌地撕開來，一刀一槍殺個痛快，殺完后抖一抖上的跡，繼續將扔在地上的這件裳拾起來披在上，眨眼間又是仁義道德君子形象，角轉換非常自然，天無。

所以長安城這次的流言，嚴格說來不算編造得太離譜，玄武門之變的不彩，被朝堂民間議論了十多年，從未停歇過，遇到天災.，總會出現各種說法，巧妙地將事件與玄武門聯系起來，將兩者之間聯系起來的介自然是神乎其神的靈異說法，天家和府無論怎樣解釋都沒用，民間百姓就吃這一套，凡事扯上神仙鬼怪之類的東西，不信也得信。

這次流言比較新穎的地方在于高家也被牽扯進來了，各種往事各種作孽，最后話鋒一轉，作了孽的兩家如今竟要聯姻，不遭天譴都沒道理了。

不知不覺中，東公主與高履行的親事了長安城員百姓閑暇最津津樂道的娛樂八卦。

人們議論的并非事件中的這一對男，而是?　這對男背后的兩個家庭，以及兩個家庭曾經在長安城里造下了怎樣的殺孽，殺孽是因，報應是果。

如今這年代，無論員或是百姓，普遍都是有信仰的，佛家也好。道家也好，“因果報應”的說法在民間很有市場，再加上有心人添油加醋般一渲染，比如某巡夜武侯在芳林門看見兵冤魂哭嚎，比如高家某房侍妾前年生了一個怪胎等等，諸如此類的流言了兩家聯姻必有報應的有力佐證。

李素在玩火。不僅他自己這麼認為，王直也這麼認為。

李素惹禍的本事向來不小，然而這一次已不在惹禍的范圍，而是真真正正的作死了。

散播流言也就罷了，敢拿玄武門當話題足可見李素有一顆異常強大的心，對世界生無所的人才有這般大無畏氣概。

“鬧得太大了吧？”王直很忐忑，一個出尋常莊戶家的孩子，這輩子沒干過這麼刺激的事。

李素蹲在自家大棚地的田陌邊，目注視著遠。不知想著什麼。

“人送走了沒？”李素淡淡問道。

“送走了，流言剛傳開，散播流言的五個人便跟著胡商商隊離開了長安，往隴右而去，眼下怕是快走出關中了。”

“人走了，陛下再查也是一件死無對證的事，你擔心什麼？”

王直嘆道：“我只擔心你……我知道東公主被許給別人，你心里不爽利。可是，僅僅只在長安城里散播流言。本毫無用，流言傷不到陛下，也無法令陛下改變主意，但流言卻能斷送你的命，李素，你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

李素角勾起一抹冷笑：“流言只是第一步。只是一個伏筆而已。”

王直沒再問李素的下一步是什麼，有些事知道太多并非好事，害人害己，他只是盯著李素，道：“你心中有恨意？”

李素點頭。非常坦率地道：“是，我有恨意。”

王直撓撓頭，道：“我沒讀過書，不知該怎麼勸你，記得小時候有個和尚路過咱們村，歇腳時給鄉親們論法，和尚說，心中莫懷嗔意，有了嗔意，便了魔障……”

李素笑道：“你覺得我了魔障？”

王直看了他一眼，也非常坦率地道：“是。”

李素笑著搖搖頭，癡癡看著遠方發呆。

良久，李素忽然念了一句佛偈：“‘由故生憂，由故生怖，若離于者，無憂亦無怖’……和尚有沒有教過你，如何才能離于？”

王直呆滯地看著他：“你說的啥？我沒懂……”

李素笑了，這回笑得很真誠：“很不錯的答案，或許什麼都不懂便能離于，可惜我懂了，如此說來，我果真了魔障。”

…………

…………

流言仍在長安城蔓延。

跟上次馮家命案的流言相比，這次的流言顯然到了李世民的痛。

李世民這一生干過最不彩的事便是玄武門之變，提起這事便心虛，武德九年登基后立志做個繼往開來的圣君，圣君自然不能殺人，更不能防民之口，朝堂民間議論什麼話題，只要不是商議如何造李家的反，其他的只能聽之任之。

這次關于天家與高家聯姻的流言，李世民自然也不能例外，盡管恨得牙，恨不得將造謠的家伙拎出來千刀萬剮，可表面上卻不得不擺出寬宏大量的襟氣度。

襟氣度只是表面，事實上李世民沒有那麼大方，流言蔓延全城之時，太極宮里遣出無數穿著便裝的探，深市井坊間追查流言的源頭，查來查去，查到了幾個人的姓名，但緝拿之時卻發現這幾個人早已不知所蹤，追查只好到此為止。

為了顯示帝王旨意的神圣不可更改，也為了安高家，李世民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特意擢賞高家黃金千兩，帛千匹，以及宮中若干珍稀貢品，連高家偏房庶出的兩位子弟也被封了文武散銜，以示圣意恩寵。

這番作終于令高家安了心，高家上下歡欣過后，對天家恩賜的聯姻愈發重視，高家門庭前車馬簇簇，各種昂貴的珍稀的大婚所用事一車車駛進府里，為了表示隆重。高士廉甚至特意去了一趟宗圣宮道觀，請了觀中道士來府中作法祈福驅邪，一群道士神神叨叨把高家鬧得飛狗跳，最后賓主盡歡而散，大家都爽了。

天家和高家都沒有對流言作出太大的反應，這年頭的人不懂輿論的可怕。更不懂危機公關，長在別人上，只能任他們去說，頂多用實際行來反駁。

高家作出的姿態很高調，用一種類似炫耀的方式告訴長安的民，申國公府已做好一切迎娶東公主的準備，任你流言如何蔓延，都無法阻擋高家將東公主娶進門。

前日高使了個調虎離山的小計，將公主府外的將士們引到側門。好好上演了一場熱鬧，東則趁此機會攀墻逃了出去。

跑了東公主，金吾衛的將士們急得團團轉，正打算派人進太極宮報信請罪，誰知沒過多久，東公主竟獨自一人回來了。

值守的將士們大松一口氣，此事自然作罷。

回府后的東子竟漸漸好了些，連緒都有些開朗了。對于金吾衛將士奉旨限制的自由，也表現得很乖巧。不爭也不怒，終日不出殿門一步。

長安城的流言喧囂塵上時，東終于被李世民召見。

上千人的將士簇擁著東上了馬車，一路護送著進了太極宮。

李世民選在安仁殿召見東。

安仁殿，亦是前些日關押李素的所在，李世民選在這里召見兒。不知是巧合還是若有深意。

文靜虛弱的東臉上仍帶著幾分病容，臉蒼白地朝李世民下拜見禮。

看著明顯瘦弱許多的兒，李世民的鐵石心腸不由泛起一憐憫，然而這憐憫太短暫，只在心里一閃而過。

“東。你瘦了……病好了些嗎？”李世民出父親慈的表。

東垂瞼斂容，平靜地道：“多謝父皇掛懷，兒好些了。”

李世民嘆了口氣。

有心想問問和李素之間的事，思之再思，再看看東這副孱弱的病容，李世民終究沒忍心開口。

父之間的隔閡太深了，深到漸漸快變了陌生人。原本從小到大都未曾給過毫父關懷，如今出落人，還嫁給一個完全不認同的男子，只為所謂的皇權。

李世民需要聯姻來鞏固皇權，東只想與郎安度一生，父間的隔閡無法化解，二人之間橫出一道厚實的墻，隔開了本就涼薄的親。

如今站在殿的，一個是棋子，一個是下棋的人。

看著面無表如同木偶般站在殿的兒，李世民心頭忽然生出一悲涼。

如此決定，是不是毀了兒的一生？

一淡淡的后悔一閃而逝。

只怪生在帝王家啊。

“再過幾日，你便要下嫁申國公家的長子了，高履行此人，其實你也認識的……”李世民努力讓自己的決定顯得圓潤自然一點，可惜東仍舊面無表，像一尊立在殿的雕塑，不言亦不。

暗暗嘆口氣，李世民堆起笑臉道：“高履行此人比你只大四歲，恰正弱冠年華，自飽讀詩書，為人溫文有禮，更難得的是有一手三箭連珠的好本事，端的文武雙全，父皇將你尚予此子，實是良配，日子久了，你便知父皇苦心。”

東仍舊一聲不吭，殿彌漫著深深的怨意。

李世民終于有些失了。

今日他召東進宮，本來只是兒出嫁前的傳統，每一位公主出嫁按例都會被召進宮的，算是父最后的溫，今日李世民見東更多的卻是安，希能夠緩和一下張的父關系。

然而此時看來，李世民完全失敗了，生生拆散一對有人，將兒當聯姻的工許配給別人，這個決定已令父關系降到了冰點，再也無法彌補。

深深嘆了口氣，李世民挫敗地揮揮手：“賜婚的決定不可更易，你回府好生準備，初七那天高家自會迎娶，退下吧。”

東抿了抿，朝李世民蹲一禮，然后轉便走。

即將出安仁殿的門檻時，東忽然停住了腳步，猛然回頭盯著李世民，李世民一驚，東的目太可怕了，像忽然從地獄里冒出的厲鬼，索命般纏繞在他上。(未完待續……)i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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