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在朝中自然引起了一番議論。
背地里說閑話的不,但在金殿之上,朝臣們皆是歌功頌德,公主殿下為父皇積德祈福而出家,實是至仁至孝之舉,當以褒揚。
滿殿充斥著贊揚聲,然而李世民的臉卻無比沉,朝臣們都是有眼力的,見皇帝陛下臉不對,紛紛住了,不再多說一句。
散了朝,李世民回到寢宮不知何故大發雷霆,門口侍立的宦被他扔出的花瓶砸破了頭,流了一地,卻嚇得也不敢,一個勁地跪地磕頭稱罪。
東請求出家的奏表李世民已經批了,工部員領著工匠趕往太平村,開始勘測公主府的環境,考lǜ如何將這座大宅院改建一座道觀。
批復奏表的第二天,東孤進了宮,除了向父皇謝恩之外,順便還拜了太史局將仕郎李淳風為師。
李淳風,就是那位傳說中無所不知的道士,自聰慧好學,博覽群書,通天文,歷法,風水,,是貞觀年間最有名的道士,就連李世民做出許多重大決定之前,都會向他卜問吉兇。
拜師禮很正式,東換上了嶄新的素百衲道袍,如云般的黑發披散后在頭頂挽一個道髻,用碧玉簪固定住,搖一變,便是一番絕道姑的形象,跪在李淳風面前三跪九拜,又在三清像前敬了香,留了名冊,造了度牒。
李淳風看著絕素的東。心中不由暗嘆,其實他很不愿yì收這麼一位徒弟的,李淳風通相,一眼便看出這位公主殿下塵心未斷,眉宇間仍有萬千愫縈繞,凝而不散。與塵緣有著千萬縷割舍不斷的聯系,從上表請求出家,到皇帝陛下恩準,整個過程仿佛是玩笑一般,說的人輕松,恩準的人也痛快,一來一往就父二人賭氣似的。
李淳風不由重重嘆氣,若換了常人敢拿出家道如此玩笑,早被他畫無數個小圈圈咒死了。這哪里是什麼出家啊,簡直是換了個生活方式當人生度假了,哪天道姑當膩了,再跟他輕飄飄打聲招呼,不干了,還俗了,他還得屁顛屁顛再弄一套還俗的儀式恭送公主殿下回到人間凡塵……
公主塵緣未斷,可未斷塵緣的公主也是公主。東正式行了拜師禮后,李淳風也不敢拿出師父的架子。客氣得差點倒過來給東跪下。
拜師禮很完整,但從開始到結束都著一別扭,李淳風端坐上首,嗯嗯啊啊念了幾句《老子》,并且逐字解說了一遍,勉強算是師父對新收的徒弟訓了話。
逐字解說的《老子》也不是漫無章法。里面有講究。李淳風的父親李播曾是前隋員,自號“黃冠子”,因場不得志,遂棄而為道士,一生最dà的就便是注釋了《老子》。李淳風對東念的那幾句便是他父親所注釋的容。
師徒互禮完畢,李淳風沉半晌,當即給東取了個道號,名曰“玄慧”。
“李素,東公主出家了,你知道嗎?”
王直匆匆從長安城趕回太平村,將李素拉到村口的槐樹下,急吼吼地問道。
李素淡然看著老槐樹冠上寥寥的枯枝,點頭道:“不知道,但我約能猜到會做什麼。”
王直目瞪口呆:“出家了你竟不攔著?”
李素苦一笑:“活得太累,出家不失是個辦法,若不出家,仍ù是公主的份,今后的麻煩一樁接著一樁,每一樁麻煩或許都會要的命,高家雖然解除了婚約,但仍是未嫁待字之,今日想辦法對付了高家,明日或許又要對付來求親的王家,孫家,如此反復,煩不勝煩,難道我們每次都靠裝神弄鬼這種把戲對付過去?”
王直聞言,神若有所思,想了想,終于不甘不愿地承認,眼下的形勢來說,東出家或許是躲避麻煩最簡單有效的法子。
李素嘆道:“出了家便不是公主,便跳出五行之外了,從此能換得安寧太平日子,朝臣門閥縱然再想跟皇家攀親,主意也不會打到一個出家人上,東如此決定不失為自保之法,所以就算我知道的選zé,也不會攔……”
李素說著,臉上又出詭異的微ào:“東到底不笨,出家都埋下了伏筆,選了道家而不選佛家,選zé題做得很對,道家最為隨和,進qù容易,出來也容易,再加上的公主份,可謂自由之極,將來若勢出現轉機,我和之間尚有前緣可續,下那道袍也容易……”
王直沉默片刻,問道:“你和何時會有轉機?”
李素仰天空,嘆道:“我也不知道,這個年頭里,皇帝大于天,實力再強終究也無法與他抗衡,可是……終究要有實力啊,如果有一天我強大到他不得不正視我,不得不認真考lǜ我與東的可能,那時的我,想必比現在強了吧。——我給自己定了個目標,三年吧,三年之后,若我和沒有轉機,縱然再冒掉腦袋的風險,我也要人為制造一次轉機。”
王直訥訥道:“其實……李素,我和兄長一直都覺得你本就不該是農戶家的孩子,真的,你的模yàng,你的,你的本事……你與農戶孩子有太大的不一樣了,與他們站在一起,無論怎麼看你都像是富guì人家出來的王孫公子。”
李素仍然著天呆呆出神,臉上忽然出一意氣風發和譏誚嘲諷相織的矛盾表。
“我想,我的名zì可能會留名史書,而且是濃墨重彩的一筆!說句俗爛到家的話,這都是被人世出來的。”
…………
…………
公主府進駐了無數工匠,開始對公主府工。數月之后,這里不再有公主府,而是一座香火繚繞暮鼓晨鐘的道觀,里面住著的人不再是東公主,而是一位名“玄慧”的麗道姑。
府邸仍是那座府邸,人依舊是那個人。一切似乎沒變,一切似乎都變了。
公主府改建,東暫shí回太極宮景淑殿住著,李素只能把想念深埋于心底。
很奇怪啊,和在一起的這一年里,他和到底做了什麼?為何匆匆一晃,一年便過去了?
生命里走得最急的,永yuǎn是最好的時。
隆冬時節,當天空飄下第一朵晶瑩潔白的雪花時。大棚里的綠菜了。
采摘五十畝綠菜,雇請了村里的閑散勞力數十人,每人每天發三文錢順便再管一頓飯,壯勞力們跟發了橫財似的一個個眉開眼笑,大雪紛飛的寒冷天氣里,鉆進溫暖的大棚半天不愿出來,五十畝綠才短短三天便采摘完了。
小山似的的綠菜堆積在李家前院里,村民們睜大眼睛瞪著它們。盡管早知李家娃子種出了綠菜,可這些真真實實擺在他們面前。仍讓大家到無比吃驚。
黃瓜,昆侖紫瓜,芥菜……各種蔬菜綠油油的,從里到外著水,與漫天紛飛的大雪映一片聞所未聞的矛盾奇觀。
李素很大方,來家里看熱鬧的都給報酬。每人發一把綠菜帶回去,都不嫌,喜滋滋如同捧著祖宗牌位似的往家里跑,大冬天能吃上地里種出來的綠菜,怕是連皇帝陛下都沒這待遇。能分到一把已然是莫大的幸福了。
關中人都實誠,不僅容易知足,更懂得惜福。
剩下的綠菜仍在院子里堆得老高,留下一小部分準備給村里鄉親們每家送一點,還有一大部分則做好歸類,紫瓜黃瓜什麼的分別合攏一堆,王直從村里雇了幾輛牛車裝上綠菜,李素跳上車轅便往長安城里駛去。
頭一家不作二人想,必是程家無yí,老流氓對他很照顧,可心眼委實不大,若讓他知道第一個不是送的程家,怕是送禮都會送出仇怨來。
反過來一想,所有的名將長輩里面,唯有程咬金對他最為護,若真有親疏之分的話,程咬金無yí是最親的。
雪下得很大,天空一片白茫茫,冰冷的雪粒夾雜著寒風,吹得人睜不開眼。
進城的大路被雪蓋了厚厚的一層,路上鮮見行人和馬車,這種見鬼的天氣里,若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大多是不愿出門的,找。
李素坐著牛車出了村口便發覺自己在找,綠菜哪天都可以送,為何偏選在這個鬼天氣里?
既然出了門,也不太好意思打退堂鼓,李素只好著頭皮,請村里趕牛車的老漢繼續趕路,看著老漢瞇眼迎著風雪,老臉被凍得通紅的樣子,李素不忍心,便很痛快地給他再加了五十文錢。
今日進城的這段路特別難走,平坦的大路又又,牛車在風雪里可謂艱難前行。
平日一個時辰的路程,今日花費了兩個多時辰才堪堪看到長安那巍峨高聳的城墻。
進了城,李素讓牛車直趨程府,程家家仆通傳后,未多時,便見一道魁梧壯的影跳了出來,如同百萬軍中直取敵將首級一般化作一道黑煙,接著李素便覺得自己子一輕,雙腳離地,整個人像一塊剛熏好的臘,半空里悠悠晃……
“哇哈哈哈哈,小混帳多日不見,難為你還記得老夫,快隨老夫進來,廢話先不說,干三碗酒再與老夫話短長……”
李素被程咬金拎在半空中,悉的經lì令他索放qì了掙扎,非常認命地拱起了手,用一種非常縹緲如仙的騰空姿勢朝程咬金施禮。
“小子……小子拜見程伯伯,程伯伯有禮了,這個……”
“給老夫來這套酸禮。堂上高坐,大碗喝酒大口吃才得俺待見,再弄這種虛招子,老夫把你踹出去!”
“是是,程伯伯……”李素態度謙遜,眼見程咬金要把他往前堂里拎去。李素終于不淡定了。
大風雪天里趕進城,他可不是為了醉生夢死的,程家的酒一沾杯便如同黃粱一夢,弄不好半輩子就這麼醉過去了。
“慢,程伯伯且慢!小子……小子今不喝酒了,我是來給伯伯送禮的,看,禮都備好了,在小子后……”
李素急忙指著后面的牛車解釋。程咬金扭頭,發現他后滿載的牛車,終于有了一點興趣,于是放下李素,慢慢走到牛車前仔細端詳。
很奇怪的表,大冬天里給他送一車綠菜,就算不欣喜若狂吧,至也該表現得稍微高興一點。怎麼也不該是現在這副猶豫為難的樣子……
“這禮……”程咬金沉。
李素愕然:“程伯伯不滿意?”
“滿意倒是滿意……”程咬金憐的了一下他的頭頂,笑道:“難得娃子有孝心。只不過……你送禮未免送得太明正大了,但凡稍稍掩藏一下行跡,今日老夫便悄悄把它宰了,咱們爺倆痛快吃頓牛,可你大明大亮趕著它進城,那麼多雙眼睛見了……這年頭吃牛犯律法呢。要吃司的,唉!”
程咬金說完,非常惋惜不舍地了拖車那頭牛的腦袋,還咂咂,一副到的牛長翅膀飛了的憾樣子。
“啊?”李素呆住了。這……老流氓把自己的腦電波調到了哪個頻道?為何通如此困難?
“程,程伯伯……小子送您的東西不是牛啊,這牛是來拉車的,車上àn的東西才是小子送您的。”李素被嚇到了,結結地解釋。
“哦?牛不是送老夫的?”程咬金目似乎有些失。
“不是,真不是!”李素無比認真地回答,不能不認真,萬一這老流氓起,真把這頭牛吃了,還會連累他一起吃司。
“哦,看看車上啥東西……”程咬金有點打不起神,隨意地瞄了一眼:“綠菜?哈哈,好個小娃子,果真你種出來了,是好事,也是喜事!”
轉過朝府門忽然大吼了一聲:“里面沒死的都給老夫滾出來,去把車上的綠菜搬下來,小心點!寒冬臘月的,綠菜可比你們的小命金貴。”
李素放心了,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表現,辛苦種了兩個月的綠菜,總不能換來一副嫌棄的表吧?
程咬金端詳了一陣,見綠菜長得蔥蔥郁郁,綠油油水的,看著心中歡喜,于是真正開懷起來,拉著李素便往府里走。
“來人,快給老夫開宴,今日席宴吃綠菜,把那六個不的小混帳都出來,給李家娃子好好敬幾碗酒!”
李素臉都白了,綠菜都搬進門了,咋還喝酒?
深深痛恨自己的不長記,為何每次都往這龍潭虎里闖,而且闖了一次又一次……
被程咬金強拽著,李素踉踉蹌蹌不由自己地進了程家的門檻,剛往里走了一步,程咬金忽然停住腳步,轉過依依不舍地看著門外的那頭牛。
“小娃子,那牛真不是送給老夫的?”
李素飛快且堅定地搖頭,這是原則問題,一點不能含糊,含糊了要吃司的。
程咬金注視他半晌,咧一笑:“莫鬧!快說實話,那牛一定也是送老夫的,對不對?”
“程伯伯,……真不是。”李素咬著牙,斬釘截鐵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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