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重大的祭天,祭神,祭桑等等活,皇帝領著一干朝臣又是禱告又是焚表,求老天給個面子的時候,站在遠又是敲鐘又是擂鼓,笙簫竹奏得熱鬧無比的,就是太常寺的樂工們。
總的來說,太常寺相當于國家歌舞劇團,不僅掌管朝中重大活的司樂,還掌管宮中禮樂,李世民某天龍大悅,心甚好,或者宴請某大臣多喝了幾杯,于是乘著酒興大手一揮曰“召舞樂”,數十上百名歌伎舞伎樂師們踩著翩翩的步履殿,又唱又跳給君臣助興,當然,絕對比程府那種獷的群魔舞風格要文雅多了。
這些被李世民揮手召來的歌伎舞伎和樂師們,便屬于太常寺所管轄的范圍,武德年間,高祖皇帝李淵下旨置教坊,專司教習舞樂音律,沒錯,這個時候的所謂“教坊”,不是千年后專供權貴富人狎的教坊司,而是正經八百的高雅舞樂,里面的絕歌伎舞伎除了皇帝,誰敢趁著酒興朝們一手指頭,保證會被剁了爪子扔進大牢,皇帝陛下鍋里的東西,不是誰都能的。
重大活不是每天都有,所以太常寺里的歌伎舞伎樂師們大部分時候于閑散狀態,然而,吃國家的俸祿是不可能讓他們真正悠閑的,∫于是閑散之時便是無休止的排練歌舞新曲。
李素要進太常寺不太容易,畢竟是國家歌舞劇團,不是小小的縣子想進就能進的。
領著王直在太常寺外轉悠了半天,發現門口的將士沒有讓他們進去的意思后,李素眨了眨眼,轉又直奔程府。
這個時候便不得不用紈绔子弟的能量了。
長安城里總有這麼一幫人。他們不事生產,不勞,整天不是騎馬游獵就是惹是生非,托父輩祖輩的福,這群大唐和諧社會不穩定因素居然人人都被封了,雖然只是那種不當權的閑散虛銜。
一天之進兩次程府不僅要鼓足勇氣。而且還要克服不小的心理障礙,畢竟誰都不知道里面忽然蹦出個什麼東西拎著自己的領來一長串的“哇哈哈哈哈”。
李素的運氣不錯,程咬金或許今日招待他時喝了不酒,現在已睡下了,于是李素趕托家仆將程默出來。
聽說去太常寺聽曲,程默頓時出很嫌棄的表:“那里的人又不能,干坐在里面有甚意思?”
很顯然,在程默的人生里,有沒有娛樂的標準是能不能人。
李素嘆道:“程兄。你就不能坐懷不一次麼?”
“賢弟莫鬧……太常寺的歌伎舞伎連都不能,更別說坐懷里了,完全不可能的事……”
說完程默還萬分憾地咂咂:“里面的人個個都綽約得很啊,可惜了……”
李素的臉也有點黑了:“程兄,你也莫鬧……單純聽個曲行嗎?聽完后我請你去青樓,那里的人想咋咋。”
程默大吃一驚,抬手便上李素的額頭:“兄弟你咋了?你病得不輕啊……以前你可是一不拔的,今咋這麼大方請客了?孫老神仙昨日恰好云游回長安。我帶你去看看……”
李素忽然發覺今日找錯了人,找段家的。房家的紈绔都比找程默理想得多,至不用說這麼多廢話,也不必氣個半死。
*
事實證明程默雖然羅嗦,但辦事效率還是很不錯的,除了太極宮,全長安基本沒有能擋住他們的地方。任何地方都是一副橫沖直闖的跋扈樣子。
進太常寺對尋常百姓來說太難,對程默來說卻再簡單不過了,到了太常寺門口,非常囂張地指著守門的將士,命他們將太常博士請出來。
太常博士是太常寺獨有的職。自正卿,卿和寺丞而下便是太常博士,主管音律和歌舞,差不多相當于苦命的歌伎舞伎練歌練舞時,旁邊站一個掄鞭子的人,誰練得不好便是一通鞭子過去,太常博士的職權大抵如是,其討厭程度相當于火局的楊硯。
迎出門的太常博士姓劉,名方仲,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形略瘦,長得……很不好形容,眼小鼻大闊,一雙疏散的眉以一種奇異的角度往上揚著,面相看起來很兇,然而面對盧國公長子,劉方仲卻出非常和煦的笑容,配合他那雙兇惡的眉,那模樣……簡直看不下去。
程默與劉方仲顯然認識,見劉方仲迎上前,程默指了指李素,道:“這是我兄弟,涇縣子李素……還有這位,也是我兄弟,王直。”
劉方仲面朝李素和王直,馬上出一個很夸張的久仰表,也不知是真是假。
“聽好了,今我兄弟興致不錯,想進你那破寺里逛一逛,今給你個面子,酒菜就不必備了,我們兄弟進去看一圈便走。”
劉方仲一呆:“破……破寺……”
程默很不客氣地將他肩膀一推:“磨蹭啥,快點,里面的姑娘親不得抱不得不得,不知有啥好看的,也就我兄弟有雅興,換了小爺我,請我一百次也不來。”
劉方仲苦笑著將三人請進太常寺,有了劉博士領路,守門的將士倒也不敢阻攔了。
太常寺占地不小,雖是掌管音律的地方,但它的職權遠遠不止音律,一應跟禮樂有關的東西它都管,進去后便是一個空曠的大院子,許多穿著青的雜役在院子里掃著雪,劉方仲很熱,領著三人往里走,順便還臨時充當導游角。
院子左邊是太卜署。舉凡國朝大事需要占卜問吉兇的時候,里面的員便要應召進宮,右邊是稟犧署,簡單的說,國朝祭祀時用的三牲六畜歸他們管,往前走是中堂。繞過中堂再往里走,左右兩邊分別是太樂署和鼓吹署,顧名思義,這里便是音律歌舞的部分了。
經劉方仲介紹后李素才知道,原來這個年代里的音樂大抵也分高雅和通俗兩類的,而且分工很明確,太樂署和鼓吹署便是負責高雅的那部分,所以國家祭祀等重大活時,便由他們出面進行演奏和歌舞。每一種樂,每一個舞蹈作都是嚴格訓練而,容不得半點差錯,這年頭的人太迷信,一旦在祭祀活上出現錯誤,便意味著對國家不吉,出錯的人是要被治罪的。
至于通俗的,便是傳說中的教坊了。李世民宮里宴客或者他自己飲酒作樂時,宣召歌舞助興的便是教坊所屬。這個屬于相對不太嚴肅的,因為偶爾李世民喝得興起還會親自下場與歌舞伎們互,至于有沒有吃豆腐揩油等等舉,實不可考。
聽著劉方仲滔滔不絕的介紹,李素一邊走一邊微笑,眼中的神采卻著幾分古怪。
從太樂署和鼓吹署中間的庭院里穿行而過。四人便聽到前方傳來約的竹聲。
李素忽然笑道:“天寒地凍的,教坊還有人排演麼?”
劉方仲咧:“說來歌舞伎和樂師們都是下苦人,若于業,哪里顧得天氣,都是為陛下助興而活的娛之輩。若不練好歌舞,掃了陛下的興致,那就該死了。”
“劉博士可否領我等去教坊看看?”
劉方仲猶豫了一下,見程默神不善,咬了咬牙,點頭答應了。
教坊排演的地方在一間寬敞明亮的大殿,說是大殿,實則四面無墻,倒有點像一個放大版的亭子,殿實木地板上涂著清漆,李素等人走近后,便聽到各種樂演奏的聲音,琵琶,箏,箜篌,笙簫等等,隨著悅耳的音樂在殿中翩翩起舞的,是一群穿著高腰宮裝的麗舞伎,不得不說,這里的姑娘確實比外面青樓的漂亮許多,此時連李素都忍不住生出和程默一樣的憾,只能看不能用,實在是浪費了。
再看程默和王直二人,此刻表呆滯,兩眼放,一臉相地盯著殿的舞伎們,這副模樣足以令世上任何正人君子毫不猶豫地與他們割袍絕。
李素卻和他們不一樣,目投向殿時,注意力直接越過了那些絕的舞伎們,卻在殿角落的一班樂師們上挨著個的打量起來。
從那些彈琵琶的,吹簫的,箏的樂師們臉一一巡梭而過,仿佛在尋找著什麼。
掃視良久,李素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不由有些懷疑自己前世的記憶,難道……自己記錯了?
李素不死心地第二次尋找,虧得他視力不錯,隔得老遠還能勉強看清那些樂師們臉上的模樣。
第二次仍舊沒結果,李素的神越來越失,然而卻還是不死心,繼續第三次尋找。
終于,第五次尋找時,李素發現一位敲編鐘的中年樂師后站著一位清秀英俊的年,年眉清目秀,面若桃李,雖然不言不笑,卻出一淡淡的嫵氣質,標準的男生相。
李素眼皮猛然一跳。
這位年的模樣……似乎與史書所記載的很吻合啊。
靜靜站在殿外,聆聽著悅耳的音律,李素閉著眼,仿佛傾聽著仙音天籟般,出的表,看得旁的程默和王直一陣惡寒。
良久,當殿的音律暫告一段落時,李素終于睜開眼,輕輕掌笑道:“不愧是太常寺調教的歌舞和音律,果然名不虛傳,今日得聞,三生有幸矣。”
劉方仲面帶得,卻非常矜持地笑了笑。
忽然,李素故意咦了一聲,指著敲編鐘的樂師后那位清秀英俊年,道:“那位樂師相貌竟生得如此絕,他……是男是?”
劉方仲順著他的手指去,然后哂然一笑:“那個不是樂師,是樂,跟著師傅學編鐘,還沒資格上場呢,李縣子莫看他生得相,卻是不折不扣的男兒,此子年方十五,自小雙親俱失沒有名姓,寺丞大人為他取了個賤名,名曰‘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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