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漸漸散去,騎營將士慢慢將十三尸首收攏裝殮,黃沙拂過空地,街邊幾家寥落店鋪的旗幡迎風旋舞,給這座邊陲荒城平添了幾分蕭瑟蒼涼之氣。
李素站在臺上,與遠的曹余沉默對視,二人相隔太遠,都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奇怪的是,大家都清楚對方臉上是怎樣的表。
許久,李素忽然朝曹余一笑,遠遠地拱了拱手。
曹余怒哼一聲,狠狠一甩袍袖,轉離去。
李素笑了笑,也轉過了,想到剛才曹余對自己甩了袖子,又覺得不甘心,于是又遠遠朝曹余的背影也做了一個甩袖的作,很瀟灑。
*
“馬上派人去東西兩市的商人那里采買糧食,不妨多買一些,大營里多囤點糧食總是沒錯的……”
回營的路上,李素騎在駱駝上半瞇著眼,角噙著一捉不的笑意,神態懶洋洋的,不時張開,打出一個慵懶乏困的呵欠。
“今日立了威,相信整個西州沒人再敢為難騎營了,如果真有那種不怕死的家伙繼續為難,那麼……全他,他舍得死我們就舍得埋。”李素又打了個呵欠,覺得好困,今天可能起得太早了,天沒亮便起床,然后大營點兵,領兵進城,又是訓話又是殺人,忙得有點過分了。
蔣權與李素并騎,神多了幾分敬畏和崇拜,看李素的目都不一樣了,水汪汪的,令李素渾炸冷戰。好想一掌過去……
說是并騎,實則蔣權落后李素一步,如此恭敬的姿態以前可沒見過,不僅是蔣權。今日西州立威后,騎營所有將士看李素的目都和以往不同了,與蔣權一樣,都是水汪汪的,李素有點崩潰。這簡直是神攻擊……
“李別駕放心,自今日始,咱們騎營總算在西州有立足之地了,不止是立足,相信城里所有員和百姓都不敢輕捋咱們騎營的虎須,采買糧食絕無半點難,騎營斷糧之危總算過去了。”蔣權笑得有點拘謹,看來今日李素下令殺人的模樣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李素半瞇著的眼睛稍微睜開了一點,扭頭看著蔣權正道:“今日殺人立威,實是不得已之舉。騎營從此能在西州立足,蔣將軍要告誡麾下將士,絕不可仗著今日立威而對員百姓倨傲欺凌,說到底,咱們仍是外來的,殺幾個人不代表從此便能稱王稱霸了,將軍回去一定要重申軍紀,若發現騎營將士有欺凌員百姓之舉,一定要嚴加查辦。”
蔣權重重點頭:“李別駕放心,末將麾下的將士都是關中子弟。關中人脾氣不大好,但個個都是講道理的,末將保管麾下的將士不會欺凌百姓……”
帶著一敬畏意味的笑了笑,蔣權補充道:“特別是李別駕今日一聲令下。十三顆人頭落地,不僅給西州立了威,也給咱們騎營立了威,相信從今日起,騎營上下沒人敢拿李別駕的軍令不當一回事了。”
李素笑道:“有敬畏心是好事,手下的殺才們有了約束。說話做事才不會百無忌,也給咱們添了許多麻煩,不然若是下面的人犯了軍紀,都是多年相的老弟兄,殺或不殺都為難。”
“李別駕說得是……”蔣權附和了一句,接著神變得有些憂慮:“今日李別駕下令斬殺十三名員,固然在西州城里立威了,可是……這件事終究鬧得太大,若是曹余派人將此事奏報長安,陛下和三省宰相們怕是會震怒,后果……”
李素哂然一笑:“后果?會有什麼后果?今日曹余當著全城百姓的面把這件事擔下來了,若上奏朝廷,他這位西州首第一個倒霉,況且……”
李素冷笑道:“況且,曹余有那個膽子敢奏報長安麼?西州這塊地面上不知藏著多見不得的事,拔出蘿卜帶出泥,事捅開了,他會比我更倒霉,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奏報。”
蔣權奇道:“西州還有見不得的事?”
李素怪異地看著他:“難道你沒察覺到西州的味道很不對麼?”
“……沒有。”蔣權有點愧地道。
李素一攤手:“你看,你的存在就把我的英明神武襯托得淋漓盡致,所以說,你們現在崇拜我,敬畏我,是一件絕對正確的事……”
蔣權:“…………”
二人說著話,離大營尚有百來丈距離時,遠轅門踉踉蹌蹌跑出一道小的影,卻正是許明珠。
李素有些奇怪,急忙迎上前去。
“夫君……”許明珠忽然撲進李素的懷里大哭起來。
李素不自覺地將環進懷里,許明珠的軀不停發,顯然到不小的驚嚇,而且渾上下臟兮兮的,頭發和上沾滿了草屑和塵土,活像剛從土里刨出來似的。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許明珠哭道:“夫君領兵出營后不到一個時辰,大營外沖來一支兵馬,都騎著駱駝,手里拿著刀……”
李素心頭咯噔一下,失聲道:“兵馬?多兵馬?你確定是沖咱們大營來的嗎?”
許明珠在他懷里連連點頭:“大約五六百人,確是沖咱們大營來的,妾不識軍陣,可他們擺出的陣勢像一只大錐子,每個人手里拿著刀,離大營還有數十丈時,約莫發現大營無人,于是停了攻勢,轉頭離開了……”
李素急忙扶著的手臂上下打量:“你沒事吧?”
許明珠搖搖頭:“夫君點齊兵馬后,大營只剩了幾十位留守的將士,妾本在營帳里,聽到地面微微發,妾頓知不妙,出帳看見那支兵馬后,妾急忙朝圈養駱駝的馬廄里跑,然后藏在喂駱駝的草料堆里,還用大捆的草料把自己埋得嚴嚴實實……”
李素長出一口氣,臉這才好看了一點,幸好這個人還算聰明,就算那支來歷不明的兵馬沖進大營屠戮,藏在草料堆里多也有幾分幾率躲過敵人的搜尋和追殺,若是不管不顧往大營外面跑,茫茫大漠無所遁形,那可就是真正的找死了。
摟住許明珠的力氣不知不覺更了些,李素心中涌起無盡的愧疚。
自己思慮不周,也太低估了西州的勢,本沒預料到在這茫茫大漠居然會有人來襲營,把許明珠留在大營里差點釀此生無法彌補的憾事。
許明珠把頭埋在李素的懷里,著他強有力的臂膀摟著自己,最初的懼意緩和以后,心里悄然涌起幾分甜,角不知不覺翹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許明珠漸漸發覺不對勁,抬頭一看,發現李素后的騎營將士們皆呆怔地看著,許明珠大,俏臉刷地通紅,發出“啊”的一聲驚后,像只驚的小鹿般捂著臉扭頭便跑。
看到許明珠的影跑進大營后,李素的臉迅速沉下來。
蔣權的臉已是一片鐵青,莫名其妙被人襲了營,上的家眷差點命不保,對一名武將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到底是何方雜碎干的好事?”蔣權咬著牙狠狠地道。
“來歷不明的兵馬?”李素出了沉的笑容:“茫茫大漠,怎會有那麼多來歷不明的東西?”
蔣權怒道:“必是曹余搞的鬼!這雜碎,竟對咱們下殺手!”
李素奇怪地看著他:“下殺手很正常啊,別忘了今日我也對西州的員下了殺手,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你這麼生氣干嘛?”
蔣權一滯,頓時有些氣短,接著不知想通了什麼,起惡聲道:“不一樣!我們是好人,他們是壞人,好人可以對壞人下殺手,但壞人不能對好人下殺手!”
李素嘆道:“能說出如此蠻橫霸氣的道理,而且還說得理直氣壯,蔣將軍,我覺得你更像壞人才是。”
蔣權自己也覺得沒道理,撓撓頭尷尬地笑了。
“李別駕,末將是武夫,只懂舞刀弄槍,您是名滿長安的大才子,心眼肯定比末將活泛,您說,這支兵馬是不是曹余……”
李素搖搖頭:“這件事沒拿到確實的證據,我也不敢說,UU看書 www.uukanshu.com西州一共兩個折沖府,曹刺史確實有調兵的權力,若說是他下令讓折沖府的將士扮盜匪來襲營,我卻不太敢相信,干系太大了,大唐的將士想必也不會幫著他做這件事,若說是他指使外面的人干的,呵呵,這事可就有意思了,西州地面上,除了咱們大唐折沖府以外,還有哪勢力能夠有一支五六百人的兵馬甘愿為曹余所指使?”
扭頭著營地外那片無垠的茫茫大漠,李素嘆道:“小小荒城,天隔地遠,誰能想到這里竟然暗涌,波詭云譎,早知如此……”
蔣權很睿智地接道:“早知如此,咱們應該向陛下懇求多帶一些兵馬過來……”
李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帶那麼多兵馬作甚?我想說的是,早知如此,當初咱們在路上時就該把那焉的商隊洗劫了,分了財寶后散伙,你回你的高老莊,我回我的花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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