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周婷拍了幾個孩子睡，自己闔了眼兒就是睡不著，雨下的綿綿，越來午夜越是急起來。好容易起了睡意，正朦朧間白糖糕一個躺，把架在了周婷肚子上，猛一清醒，抬手酸的眼皮，再睡不著了。

翡翠在外間聽見靜披起來：「主子可要喝些茶？」

周婷怕吵醒了這四個混世小魔王，輕應一聲，躡手躡腳下了床去，翡翠趕拿了搭在架子上的素袍子給罩在上。

因著打雷下雨，屋子裡便沒熄燈，弘昭睡的小豬一樣，大妞二妞兩個就差團在一起，周婷掖好了帳子，回沖著翡翠點點頭：「倒被這幾個擾了覺，不必再去外頭拎水了，調了鹵子罷。」

翡翠「哎」了一聲，奉了茶過來，周婷不睡，自然也不能睡，便陪說話打發打發時間：「主子這是走了睏了，幸好明兒不必宮的。」

周婷抿了一口水：「八福晉那兒發了，明兒幾個妯娌定是要宮的，我怎能不去？」說著又吩咐：「給備下的東西可包起來了？走之前再檢查一回，別落下什麼來。」

翡翠輕笑：「這還是珍珠姐姐在時就備下來的，最是穩妥不過，定不會差子。只不知道八福晉生個阿哥還是格格。」

送新生兒的不過那幾樣東西，要的是產婦，宜薇懷相不好，別人有了子全都圓潤了，只有，原來潤的臉瘦了一圈，下都尖了。

周婷托著杯子怔忡，宜薇心裡只怕著自己生個兒呢，若此時有了兒子，就是不挑唆著八阿哥「上進」，這事兒也沒完沒了了。

翡翠跟周婷得久了，此時又不過是主僕閒話，便把平日裡想的都說了出來：「八福晉這回怎發的這般早，瞧著……也不像是肚子太大呀。」

宜薇上都沒了，那個肚子看起來自然顯得大，但翡翠是侍候過周婷生了三胎的，知道比起正常產婦來，那個肚子真不算大的，既然不是胎兒早落，那就是沒照料好了。可八福晉盼了二十年才盼來的這一胎，宮裡宮外都把當眼珠子似的盯著，自己難道還會不看重？

周婷自碟子裡拿了塊，輕咬一口含在裡嚼了：「那裡有佟母妃照看著，誰敢那個手？」妯娌之間沒有起頭去看的，大概只有九福晉十福晉礙著面子去了一回，既然旁人沒這個意思，周婷自然不好出頭，這會子躲還來不及呢，哪裡還好往前湊。

胤禛雖沒提起，後宮裡頭也還沒染上前朝紛爭，可早早就了苗頭出來，自眾咸安宮出來，太子妃就異常的沉默，不論是重告太廟，還是又拿回了寶冊，都不曾喜，反比太子還要沉穩的多。過去也算是半個當家人，有個什麼事兒，都是跟佟妃一起拿主意，如今卻再不手宮務，只約束好了東宮眾人不往外頭混鬧。若太子有一半兒穩得住，也鬧不出前被撞破男風的事來。太子的位子，恐怕又要不穩了。

翡翠見周婷懶洋洋的，也不再同攀扯，只又往香爐裡添了些梅花餅：「主子還是歇一歇吧，明兒還要進宮呢。」

周婷吸了一口氣，夜風從開著的窗戶裡進來，了裳：「我略坐一會子，你歇下吧。」說著往窗前一坐，把那道推得大一些，夜風裡帶著陣陣水汽，吹了一會人臉上就帶了一層意，倒把心頭的煩悶吹散了許多，再往床上一看，除了白糖糕周婷拿枕頭圍了起來，那三個早滾在一，你纏著我的腳，我靠著你的頭，好不親。

周婷給自己找了塊地方，就靠了弘昭躺下來，白糖糕一面做夢一面哼哼出聲，周婷抬手輕拍他兩下，小傢伙吮著，一隻手握住周婷的小手指睡過去。

早晨醒過來外頭的雨還沒停住，京裡下這樣的雨，周婷後半夜睡得安穩，早上醒來倒不見倦，大妞二妞幾個還在睡，先坐到鏡前篦頭髮，翡翠手上抹了玫瑰油給潤著髮尾，問：「今兒主子可要穿得喜氣些？」

宜薇生孩子，怎麼也是樁喜事，穿得太素倒不好，周婷略點一點頭：「拿秋香鑲了銀邊那件來，再從庫裡撿一套百子嬰戲碗碟加在禮單子裡頭。」

下了一夜的雨，道路泥濘，等周婷到寧壽宮裡，幾家妯娌幾乎都到了，打眼一看一邊淺紅淺紫，全是喜慶的，周婷微微一笑，剛要隨著眾人說兩句吉利的話，就見怡寧使了個眼過來。

周婷不聲，借著端茶走到桌邊，怡寧低了聲兒：「剛才下頭來報，說是到了這會子，還沒生下來呢。」

周婷一驚，抬眼兒看看怡寧，怡寧輕輕點點頭：「額娘使了人來告訴我的，使我知會你一聲。」說著輕聲嘆了口氣，從來生子就是往鬼門關裡走一槽，原想著八福晉這樣保養，又有一溜兒太醫穩婆看著，誰知道竟是難產！

到這個時候還沒生下來，就是難產了，周婷蹙了眉頭，這都快一天了，八阿哥又不在京裡頭，到時候問保孩子還是保大人，佟妃哪裡得起這個責任！若是皇太后作主……周婷苦笑，哪裡是個有主意的人，何況年紀大了，怎麼能經得住這個。

很快一屋子妯娌都知道了，只瞞著太后而已，佟妃從昨兒起就沒過面，定是在八阿哥府裡頭坐鎮，皇太后出來一看，剛要問，就被幾個機靈的把話給茬了過去。

到了這會子，大家心裡都有一桿稱，八福晉有個好歹大家也就是多一個後來的妯娌，若是皇太后有個好歹，那這些做主的妃子要怎麼跟康熙待。

周婷提了心，面上雖笑，心裡那弦卻繃得的。眾人再遮掩，談笑起來也有諸多顧忌，原來哪一天不提一回宜薇的肚子，今天愣是沒一個提起這茬來，皇太后一時想不起來，等到早請安順利混過去了，宮人扶著皇太后的胳膊往裡頭去了，竟想了起來，轉頭問：「怎的不見佟家的？」

眾人一默，還是宜妃見機快，掩了口就笑：「咱們一屋子的杵著，老祖宗倒不念叨！萬歲爺走的時候了一攤事兒給，這會子定是忙呢，得了空必要給您請罪來的。」

皇太后就笑：「你們哪一個我不疼？就你一張利。」說著轉了頭：「在前頭辛苦，人給送些湯水過去。」

眾人自然應是，把皇太后送了回去才齊齊舒了一口氣，又相互擔心的了一眼，德妃稱病沒來，周婷拉了怡寧就往永和宮去，把事兒留給了宜妃榮妃兩個。

德妃並不是真的病，許是出的關係，很懂得趨利避害，還沒得著信兒，就拿帕子包了頭，只說昨兒吹了夜風上不爽利，周婷跟怡寧這兩個兒媳婦自然要往跟前兒侍候著，周婷心裡再掛心，也知道德妃這是為了一家人好，也不辜負的一片心，只坐在床邊，端湯送水，做個十足十侍疾的樣子來。

就連胤禛，母親病了，也要往後宮來一趟的，他的消息更靈通些，怡寧避了出去，就當著德妃周婷的面說：「那邊眼瞧著不好，我們兄弟幾個，正想著怎麼往前頭送信呢。」

礙著德妃在跟前，周婷就沒細問，等送他出去的時候，扯了袖子：「若是不好，要你拿了主意，你怎辦？」

胤禛立住了，八福晉生兒子還是兒，他還真沒放在心裡，若要靠著這些小節去大局，他也未免太沒用了，但周婷的問題卻問到了點子上，保了大人不如康熙的意，可保了孩子，胤祀又要怎麼辦？

周婷提著心看他，見他也沒決斷，眉頭一擰：「我去瞧瞧，有個什麼立馬報給你知道，就是要做惡人，也得討著另一方的好才是。」

胤禛看著一怔，見抿了，搭在前頭的兩隻手握拳頭，帕子攥在手心裡，目灼然。他不妻子去做這樣的事，正擰了眉頭，周婷就先手過來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我知道分寸，絕不給你惹了麻煩就是。」說著又安的笑：「你如今是主事的，佟母妃那兒且逃不呢，咱們難道還能躲過去不？我去了有個伴兒。」德妃的法子好是好，可有些取巧了，胤禛是怎麼也逃不掉的，不如把姿態做到十分。況且，周婷心裡也不是不記掛著宜薇。

周婷的手剛要回來，就被胤禛握了一把，他飛快的抓到邊了一下，周婷的臉「騰」一下紅了，雖說兩個站得近，奴才們又都隔得遠，卻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了那麼久的古代人，此時倒扭起來，把手回來嗔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大妞二妞昨兒又尋你了，弘昭也不知道哪裡學來的，明明自己怕打雷想要賴到我床上來，卻偏說是來護著我的。」

說得胤禛角微翹，周婷複又低了聲兒：「孩子們同我……都想你了，事兒了了，早些回來。」

胤禛手按了的肩，一面緩緩點頭一面說道：「有你，我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