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一走，趙禎最後的阻礙已然不在。

環視全場，“此詔，可有異議？”

“臣等，無異議。”

“好啊....”趙禎長出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

可是剛一鬆神，整個人就是一萎，那口氣一退，終還是不住了。

眾人大驚，急呼陛下。

李孝急急去傳太醫，閻康更是吩咐人要把家往屋裏抬。

“不要回殿....”

趙禎強打神，努力睜開疲憊的雙目，看著夜空喃喃道：“那焰火...還有嗎？”

“朕還想看....”

“有！”閻康紅著眼睛。“鎮疆王說了，還有好多。”

“哦....”趙禎出笑意。“那讓他接著放...”

“今夜，不是上元嗎？”

“讓百姓們，多高興高興。”

說著話，看向群臣，“朕想上宣德樓，與百姓同樂。”

“你們......可願同往？”

....

大家知道，趙禎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心中無不哀然絞痛。

“臣等......願意。”

......

————————————

另一邊，閻康小跑著出宮，唐奕正等在宮門前。

“完事了！？”唐奕大喜，不等閻康說話，已經到向宮中衝。

“殿下！！”閻康道。“陛下有旨，讓殿殿下繼續燃放焰火...”

“而且...”閻康一陣為難。

“而且什麽？”

“而且陛下要上宣德樓，與百姓同樂。”

“這可如何是好？”

老皇帝可能並不知道，開封近日肅殺森然，百姓們本就沒過上元節，又如何“同樂”？

“現在可都半夜了，哪兒找人去？”

“沒問題！！”

不想，唐奕答的極是幹脆，回頭吩咐，“曹老二！！”

“在呢。”

“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你就挨家挨戶的砸門，就是綁，也得把人都給我出來過節！！”

....

——————————

曹覺二話不說，帶著六萬涯州軍就走。

當然，他不可能真像唐奕說的去綁，去挨家挨戶的砸門，就算他想這麽幹，也沒那個條件啊，涯州軍一大半連漢話都說不利索，怎麽人？？

曹老二有他的辦法，這貨直奔東西廂營。

六萬人把四十萬軍堵在營地裏，刀架在指揮使的脖子上：

“你的人，挨家挨戶給老子磕頭請人！！”

“一個時辰不把街麵填滿，我剁了你！”

.....

一個時辰之後。

以樊樓、任店、孫羊正店為首的七十二家大酒樓，千多家腳店，個個掌燈開市......

秦家瓦子帶頭，京城所有瓦市的樂師琴匠，甜水巷的頭兒姐兒們，打扮的花枝招展齊聚宣德門......

相國寺、鐵塔寺的大和尚也走上街頭，沿街講經......

四十萬軍....

近百萬開封民眾，陸陸續續走上街頭。

他們手裏擎著花燈，如漫天星點點，照亮了整個開封城。

轟轟轟轟轟！！！

以宣德樓為首，城東、城西、城南數個炮點為輔，煙花禮炮，同時炸響，瞬間點燃......

嘉佑八年的上元節！

宣德樓下，花火綻放的夜空，與彩燈照地，載歌載舞的人融為一，太平盛世、錦繡華年！！

拱衛著城樓之上，臥倒在躺椅上麵的大宋家。

此時此刻，趙禎在煙花與歌聲中正在接見幾個特殊的人——

大宋西方元帥蘇瑪、十字軍統帥唐納德，還有...盟友德華。

許是看開了，趙禎並沒有掩飾什麽，出奇的豁達。

“讓你們見笑了，初到大宋，就遇上這種事。”

三人寵若驚，齊齊用趙禎聽不懂的語言，矢口否認。

說實話，他們不是沒見過，可是....

像大宋這種級別的，像大宋這種“儒雅”的，他們還真的第一次見到。

德華甚至覺得，這就是文明與野蠻的差別吧。

來到大宋這段時間，他深深的被這個偉大的文明而震撼不已，唐奕在歐洲的時候一點都沒有誇張，這裏...

真的富庶到他無法想像，文明到他無法想像。

如果今夜的事放在西撒克斯，或者歐洲任何一個地方，那不流河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

這一夜，他親眼見證了這個東方大國的量有多大，數十萬大軍的叛，在皇帝談笑間消於無形。

人臣與皇帝之間，說的那些話，即使有翻譯，他都聽不懂！！

他甚至不能理解，那兩個皇帝明顯不想置的人，為什麽會了罪魁禍首。

這讓他不僅沒有一一毫笑話大宋的意思，反而對這個東方古國更加的欽佩，對他們的文化更加的著迷。

而蘇瑪和唐納德就更不用說了，他們隻認準一點，唐奕牛，他們就跟著牛。唐奕了“大兒”，那他們也就有了好日子。

至於大宋有多好......

那已經不用描述了，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讓他們都不想走了。

就在剛剛，一位大宋的高級員熱的找他們聊天，甚至提出，如果他們願意，可以把家人送到大宋來生活，朝廷會負責他們家人一切的開銷。

這簡直太棒了！！

想到家人，還有將來的自己可以在這樣一個和平、富足友善的環境中生活，二人對“生活“二字，又有了新的理解。

他們哪知道，大宋的那些文壞的都流膿了，把他們賣了還給人家數錢呢？

還恩賜？？？

那特麽是想把他們的家人當人質，好讓朝廷對他們放心！！

......

“你們遠道而來...不管是自己人，還是朋友...”

“朕都沒有盡到地主之誼，慚愧啊....”

趙禎已經極其虛弱，卻還是耐著子與三人說話。

其實，他知道，他不必如此，可是人家大老遠的奔著來見他，不見...不說幾句..不合適。

......

——————————

終於，趙禎與三人聊了一會，親自給蘇瑪和唐納德賜下封賞，又親自送給德華諸多禮，這才讓三人下去。

這時，太子趙曙、長子宗麒、唐、唐風、唐頌、唐雨這些孩子們才圍了上來。

福康攙著母妃苗氏，張貴妃則是伴著曹皇後，曹國舅、趙允弼，還有一眾宗室皇親，也都來到趙禎前。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笑意，每個人...都與老皇帝，一同著難得的太平盛世！！

唯獨唐奕有點....不高興。

“我說陛下...輔政可以，既然...”

後半句沒說，趙禎也懂，“既然讓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兒，多半是不會放過我的。”

“但是！！”

重點是這個但是！！

“什麽丹書鐵卷，我可不要哈。”

趙禎樂了，曹皇後則是大笑揶揄，“真是奇了，還有人不想要免死金牌的？”

唐奕眼睛一立，“那哪是免死金牌？？那是催死金牌！！”

特麽說是免死，可是...縱觀曆史，有幾個拿著免死金牌的人能免死了？？

漢朝一共發了一百來塊免死金牌，結果....

幾乎全被哢嚓了。

唐朝也好不到哪去，發的不多，可死的卻不。

“這特麽就是催命符！”

“不吉利。”

趙禎被他逗的大樂，“放心...這回是真的免死。”

“不信的話...有機會，你陪太子去一趟宗祠。”

“算了吧...”去哪唐奕也是犯膈應啊。

“心領了，我還是不要了。”

趙禎不與之辯，“隨你吧。”

看向城樓下熱熱鬧鬧的人群...由衷道：“真好....”

他曾經想過，離開這世間的最後一眼，會是什麽？

是親人的臉，是近臣的姿，亦或是...冰冷的殿梁....

可是他沒想過，唐奕給他的最後一眼，是他的天下...

是太平盛世。

他也想過，最後一刻會是誰陪在邊，皇後？太子？文彥博？還是富弼。

可是他沒想過....他的最後一刻....

都在。

......

把範仲淹和李秉臣到邊....

“朕要先走一步了....”

李秉臣聞之沒有悲傷，反而出笑意，“好，老奴隨後就到。”

趙禎欣的點了點頭，又看向範仲淹。

“還要勞煩範公...看住那個小瘋子啊。”

範仲淹也是點頭，一向不苟笑的老臉微微抖，“陛下放心就是....”

“嗯...”趙禎滿意的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猛然又睜開！！

“大郎，大郎呢！！”

“在呢....”唐奕急急的靠到了他邊。

隻見趙禎自嘲的淡笑，“還是有點舍不得啊....”

唐奕無言，強忍著不讓淚水留下。

看著城下的景象，老皇帝是真的舍不得...

“真想向天再借....幾年景啊。”

隨後，自知無趣，悻然作罷。

用隻有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朕想了一下....”

“還是有點不甘心...”

“有什麽不甘心...您說。”

“千年王朝，朕知道那是癡人說夢。”

“可是...你這個小混蛋，讓朕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唐奕接道：“您放心，大宋的苦難，隻要有我在，就不會再出現在大宋上。”

“嗯....”趙禎點著頭，卻還是有一點不滿意。

最後，終於是問出了口，“那千年王朝呢？”

“你和別人不一樣....能不能保趙家一千年？”

說到這裏，趙禎一眨不眨地盯著唐奕。

他知道他有些貪心，他也知道這才是他的“舍不得”。

他現在想知道，這個小瘋子會如何答他。

....

唐奕沉默著，注視著趙禎。

千年王朝，怎麽可能？這個保證誰也給不了。

可是...

“好。”

“我來想辦法。”

“當真？”

“當真！”

“那就好！”

趙禎終於出滿足的表，最後再看一眼夜空的璀璨與人間的繁華......

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大郎啊...”

“嗯...”

“你是不是還欠朕一點什麽？”

“什麽？”

“你是朕的駙馬，可是...你卻沒過朕父皇....”

“爹！！”

“......”

“唉......“

....

——————————————

過了一會兒。

宣德樓上傳來群臣百的一聲高山呼....

“恭送吾皇！！！！”

....

咚！！！

咚！！！

咚！！！

相國寺，鐵塔寺......

還有開封所有的寺廟同時想起喪鍾，震徹蒼穹！

一代仁皇，在煙花璀璨，與歌舞升平之中......

在百！

萬民！

後妃子，兄弟同宗的陪伴之下！

永遠的....

閉上了眼睛。

角落裏，李秉臣靠著宣德樓的柱梁...出一欣。

閉上眼，緩緩萎倒，再也沒有睜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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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2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