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半月之後。

唐奕手捧一張帶的聖旨，呆若行。

十天前，馳援萊州的大宋艦隊在海麵上撈起了潘梁棟，而那張本該把閻王營帶回來的聖旨則是日夜兼程孤獨地回到了大宋。

......

緩緩展開，那上麵的每一個字唐奕都無比悉，因為這本就是唐奕親筆所書，給事中歸班連抄錄都沒抄錄，直接蓋印通行。

......

“詔，閻王軍，南歸....”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再展，石全福那用鑄就的四行大字立時映唐奕的眼簾。

嗡！！

那紅的大字像刀子一樣剜著唐奕的心，唐奕隻覺耳中似有驚雷炸響，什麽也聽不見了。再難抑製，兩行滾燙男兒淚泱泱而下。

閻王營，一千八百一十四將士絕筆：

生，為漢匪；死，亦漢鬼！

不能守土報國，但從....

王、土、共、存！

“啊！！！！！”

仰天長嘯，怒若金剛。

“告，狄青！！”

“給我打，往死裏打！！”

“擊穿大遼，平金五部！！”

“老子要他兩個國給我閻王營陪葬！！”

......

“子浩！！”旁的範仲淹凝眉厲喝。

“冷靜！！”

而另一邊的賈昌朝則是低著頭沉：“這是不可能的。”

把一封奏報推到唐奕麵前，“看看吧，狄青最新的戰報。”

唐奕接過一看，不由眼眉一立，“請調涯州軍南歸？”

森然道：“什麽意思？狄帥也搞山頭了？”

現在，澤州大宋二十對大遼三十幾萬大軍，不但毫無力，而且優勢盡占。

耶律洪基不得不放棄萊州，帶兵馳援，且以遼皇聖詔為名，急詔契丹八部所有戰兵的聖旨已經發下去了。

這種形勢下，狄青要調走涯州軍？不得不說，唐奕第一反應就是狄青也在搶功了。

對此，賈昌朝抬起頭，“大郎細看便知。”

唐奕聞罷，狐疑地翻開奏報，瞪時眉頭皺的更深。

還真不是狄青貪功，而是橫掃歐亞的涯州軍萎了......

這個時節，涯州軍這些從來沒出過熱帶的南方兵第一次到寒帶作戰，即使配發了防寒帽，可是，別看已經快進三月了，北方夜裏依舊滴水冰，冷的讓涯州軍本無法適應。

現在，涯州軍接近三的士兵手腳凍傷，連兵刃都拿不起，路都走不了，已經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若再苦熬，狄青真的不敢保證能不能把人帶回大宋。無奈之下，隻得請調涯州軍南歸，以免造更大的損失。

“怎麽會這樣！？”

唐奕急了，“我去過大遼，這個時節不冷啊！怎麽就凍傷那麽多？”

“石全安、石全海是怎麽帶的兵！？”

......

“哼！”賈昌朝冷哼一聲。“你去大遼，那是狼毫大氅，裏外裹的嚴實，當然不冷！”

“當兵的能比嗎？征伐圍城，提刀廝殺，不能帶手套，不能穿太厚。”

“那些黎、儂各部的南兵連雪都沒見過，怎麽可能不凍傷！？”

見唐奕不說話，憋的臉通紅，又換了個語氣，和聲道：“別急，相信大宋會給閻王營一個公道。”

“現在已經近了三月，隻要再等一個月，北方一化凍，老夫親自持，一定揮師北進，洗此仇！”

“不行！！”唐奕一口回絕。

“日今仇，就要今日報！！”

不馬上讓耶律洪基付出代價，怎麽能平唐奕心頭之恨？

“涯州軍不行，那就讓狄青北進！”

“子浩！！”範仲淹喝一聲。

“你要記住，你現在肩上扛的不隻有一個閻王營，還有整個大宋，不可衝！”

範仲淹太了解唐奕了，事關閻王營，他會失控。

“可是...”唐奕紅著眼睛。“閻王營....就這麽沒了！？”

“我....我怎麽向楊二哥，怎麽向曹覺他們待啊？”

“讓我....讓我怎麽說！？”

......

——————————

其實，不用唐奕去說，閻王營覆滅遼河口，一千八百多將士全軍覆沒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此時此刻......

楊府。

楊懷玉一銀白鋼甲戰，接過家將捧上的亮銀大槍，步出府。

......

曹府。

曹覺、秀才，還有四十餘閻王營老兵，亦是銀白鋼甲，長刀直槍，殺氣森然。

曹老二看向一眾兄弟，咬牙開口：

“閻王營從來沒丟過陣地，即使丟了，也得閻王營自己拿回來！”

秀才文氣十足的臉上此時也是猙獰可怖，“殺我一親故，還我百人頭！”

“不把金蠻殺絕種，閻王營的仇就不算報！！”

......

觀瀾書院，曹滿江。

李方休、胡林親手為這位如今的從二品大將披甲提刀，三人亦是一亮銀白甲。

這是嘉佑三年春，宣德樓閱兵之時，先帝專門賞賜給閻王營的。

他們這些閻王營的老兵即使不在閻王營，先帝亦沒有忘記，每人一套，大宋軍中隻有閻王營有。

曹滿江沒想到，他還有穿上它的一天。

也不磨嘰，穿戴齊整，與胡林、李方休大步下山準備進城。

想到王都頭，想到李賀，想到那些從鄧州營過來的老兵，曹滿江一刻也呆不住，恨不得飛到遼河口去。

而聞訊趕來的孫複等人急忙把三人攔在山角，“滿江何去！！？你如今負要職，萬不可魯莽。”

曹滿江一支空的袖管在春風中飛，出一個慘笑：

“我的兵......都戰死了......”

“現在，該到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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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個也沒活下來嗎？”唐奕這邊還是無法接閻王營就這麽沒了的事實。

範仲淹聞言，心裏也有一堵得荒。

“我們的艦隊已經打回了遼河口，沒有活口...甚至連都沒找到......”

“怎麽那麽死心眼兒！？”

“打不過....就不會跑嗎？”

“他們把船....都讓給了百姓。”

“砰！！！”

唐奕重重的一拳砸在桌案之上，從牙裏出一個名字：

“完烏古乃！！”

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現在不了他，唐奕發誓，讓這王蛋活到明年今日，他的名字就倒著寫！

......

“你還是先去見見楊家和曹家的那兩個小子吧。”範仲俺提醒道。“他們現在可都在宮外請戰呢。”

“請戰...”唐奕腦袋像裂開了一樣的生疼。

請戰......應該請戰，隻有這樣，閻王營的火種才不會滅。

可是，真要把閻王營最後的這點兒人也送上戰場嗎？

唐奕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要怎麽麵對。

此時此刻，他甚至開始恨起趙禎來，讓他當個瘋子不好嗎？為什麽把這麽大的國家，把這麽多難解的問題都推給他？

茫然的向外走，腦子裏一個問號翻來覆去的轉悠著：

一會兒見了曹覺和楊懷玉，我要說些什麽？

......

——————————

宮城之外，宣德樓下。

楊懷玉、曹滿江、李方休、胡林、曹覺、秀才......閻王營活著的四十七個腦袋都在這裏。

百姓們圍攏上來，看著熱鬧。

閻王營覆滅遼河口的消息現在傳的沸沸揚揚，而京城老戶對這一亮銀鎧甲又怎會不記得？

大家都不知道，這些曾經閻王營的人甲齊整，兵寒刃利地站在宮門口，這是要幹嘛。

而出宮城的宮員們側是繞著走，他們比百姓們可懂行得多，這四十七個人哪有一個是好惹的？

背景且不提，單是看他們一個個上的頭銜就足夠顯赫。

楊懷玉統領五萬大軍的旨意已經如告天下了，說是大宋新興將領之首亦不為過。

那個獨臂的更不得了，觀瀾武學院副院長，同兵部一把手，和宰相平級。

剩下的那些都是學武院的班底，最低也是從四品。

這幫人往那兒一站，代表的不單單是閻王營，而是大宋武將過半的勢力。

此次閻王營出了意外。不用想也知道，這四十七個人定要發狂，誰敢上去這個黴頭？

......

這時，唐奕從宮中出來，看著楊懷玉，看著曹老二......

唐奕的眼神裏竟出一哀求之意：“回去！！！別鬧了！！”

楊懷玉不理，凝重搖頭，“這不是鬧！！”

“那是我的營！！”

“我要把他們接回來！！”

唐奕一陣頭痛，又看向曹覺。

“老二，你們現在是武學院的人，不可魯莽！”

“哼！！”曹老二冷哼一聲。

“放心，兄弟不讓你為難！！”

說著話，向著宮城之猛一抱拳，“臣！！曹覺，請調！！”

“願，卸為卒，重臨...戰、陣！”

......

“曹大哥....”唐奕無法又看向曹滿江。“你是副院長，你不能跟他們一樣...“

曹滿江笑了，笑的唐奕心裏一陣陣的發。

“大郎...”曹滿江開口，環視在場的四十六位閻王營老兵。

“四十七個，這是閻王營最後的！”

“還在，閻王營就還有！”

“你勸不住的。”

“因為，閻王營......就是你一手打造出來的！”

“你的兵，沒給你丟臉，大郎應該高興！！”

“......”

此時此刻，不但往來皇宮的員們有所容，唐奕有所容......

宣德樓前，駐足觀看的百姓們亦為這四十八個活閻王有所容。

人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悟：

這就是大宋的閻王營，是大宋的兵膽！

膽還在！國不可欺！！

......

——————————

“好！！！”

唐奕狠一咬牙，他知道正如曹滿江所說，他勸不住，也沒有理由去勸，閻王營是他弄出來的。

把手中的一卷白絹與侍。

“掛宮門前，讓天下人看看...”

“什麽才是閻王營！”

......

侍不敢怠慢，急忙合力把一丈多長的白絹展開，掛起。

眾人細看，隻見白絹的最上頭表著一紙詔書，那是當今家調閻王營回京的聖旨，而石全福的書也自然而然地展現在眾人麵前。

閻王營一千八百一十四將士絕筆！！

生，為漢匪！

死，亦漢鬼！

不能守土寇，

但從王土共存！

......

不知道為何，百姓們的眼睛了，寥寥四句，道出了閻王營的膽，大宋兒郎的忠！

......

再往下看，有的人已經忍不住哭泣出聲。

白絹之上，再無閻王營的絕筆，卻是唐奕在聖旨之下加上了一行小字。

遼河之戰，四千三百宋魂撼金十萬大軍，經五日，不敵，全軍覆滅。

金蠻雖破城而，然，未得片布、粒米，空城而歸。

此役，

閻王營一千八百一十四將士，無一人生還。

遼河城十一萬三千九百一十七民戶，無一人罹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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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2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