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疑問句,可他滿臉都是全然的信任和欣喜,魏無羨心中一暖,蹲下來了他的頭,把他落難幾日仍一不茍的頭髮得糟糟,道:“我?我有多窮,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來那麼多錢僱人。”
藍思追連連點頭道:“嗯。我早知如此!我知道前輩是真的很窮啊!”
“……”
魏無羨道:“乖。對方有多人?這附近有埋伏嗎?”
藍景儀把上繩子甩開,搶著道:“對方有好多個人!臉上都用黑霧遮擋看不清面容,把我們捆了扔這兒就不管了,好像是要讓我們自生自滅一樣。哦哦哦這外面有很多走!一直在!”
避塵錚然出鞘,割斷了捆著他們的捆仙索。藍忘機收劍回鞘,對藍思追道:“做得好。”
意思是說,藍思追能保持鎮定,還信任他們,做得好。藍思追連忙起,對著藍忘機站得端正筆直,還沒來得及出笑容,魏無羨就嘻嘻地道:“是啊,做的真好,思追啊,都會打架啦。”
藍思追一下子漲紅了臉,道:“那、那是……方纔一時衝……”
忽然,魏無羨覺察有人走近,回過頭,只見金凌手腳發僵地站在他們後。
藍忘機立即攔到魏無羨前,藍思追又站到了藍忘機前面,謹慎地道:“金公子。”
魏無羨從他們兩個人後走了出來,道:“你們幹什麼呢?一個一個疊羅漢似的。”
金凌的臉很是怪異,拳頭鬆了又,了又鬆,似乎想說什麼話,可又開不了口,只是用目盯著魏無羨的腹部那個被他捅過一劍的地方。藍景儀大驚失,道:“你你你!你該不會是還想捅他一劍吧!”
金凌面一僵,藍思追忙道:“景儀!”
魏無羨左景儀,右思追,把兩個小朋友的脖子都圈了一把,道:“好了,趕都出去吧。”
藍思追道:“是!”
角落裡其他年還一團不敢,藍景儀道:“走啊?你們還想待在這兒嗎?”
一名年梗著脖子道:“外面那麼多走,你要我們出去……送死嗎!”
溫寧道:“公子,我出去把它們趕走。”
魏無羨頷首,溫寧登時一陣風一般地颳了出去。藍思追道:“捆仙索已經解開了,大不了我們齊心協力殺出去罷了,若你們不走,萬一待會兒我們離開後羣涌,看這山的地形,豈不是甕中捉鱉?”
說完,他拉上藍景儀,兩人和幾名藍家小輩率先跟在溫寧後向外走去,一羣年面面相覷。
須臾,一人道:“思追兄等我!”跟了上去,一齊走了。
這名年正是當初在義城給阿箐燒過紙錢、撒過熱淚的那小“多種子”,旁人喚他子真,似乎是陵歐氏的獨子。隨後陸陸續續幾人,都是上次義城的面孔。剩下的年原本猶猶豫豫,可一看,魏無羨和藍忘機正在盯著他們看,這兩個人哪個盯著他們看都讓他們犯怵,只好也都著頭皮繞過去了。落在最後的,居然是金凌。
正當一大羣人拖拖拉拉快到口時,突然一道影被甩了進來,在壁上砸出一個深深的人形坑。
灰石簌簌下落,前方傳來幾名小輩的驚呼:“鬼將軍!”
魏無羨道:“溫寧?怎麼回事!”
溫寧勉強道:“……沒事。”
他從坑中栽倒,站起來默默把斷掉的手臂暴地接了回去,魏無羨定睛一看,只見一名紫青年垂手立在伏魔前,紫電滋滋在他手下流轉靈。方纔溫寧就是被他這一鞭子進裡來的。
江澄。
難怪溫寧沒有任何反擊的意思。
金凌道:“舅舅!”
江澄冷冷地道:“金凌,過來。”
他後的黑樹林之中,緩緩走出一羣服各異的衆家修士,越聚越多,略數來竟有一兩千人之衆,黑的一大片,將伏魔團團圍住。這些修士,包括江澄,皆是周浴,一副疲倦神。那羣世家年紛紛衝出伏魔,口裡道:“爹!”“阿孃!”“哥哥!”擁了人羣之中。
金凌左看右看,仍是猶豫著沒有下定決心。江澄厲聲道:“金凌,你磨蹭什麼,還不過來?想死嗎!”
藍啓仁站在人羣之前,模樣蒼老了不,鬢邊竟出現了縷縷花白。他道:“忘機。”
藍忘機低聲道:“叔父。”
卻仍是沒有站回到他邊去。
藍啓仁再明白不過了,這便是藍忘機不可撼的堅定回答。他神失至極地搖了搖頭,沒有再開口試圖勸誡。
一名白飄飄的仙子站了出來,目含淚,道:“含君,你究竟是怎麼了?你……你變得不再是你了,明明從前你是與夷陵老祖勢不兩立、水火不容的。魏無羨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蠱了你,讓你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面?”
藍忘機沒有理會。這名仙子得不到回答,只得憾地道:“既是如此,枉爲名士啊!”
魏無羨道:“你們又來了。”
江澄冷聲道:“當然要來。”
蘇涉揹著他的那把七絃古琴,也站在人羣之前,悠然道:“若非夷陵老祖剛回來就生怕天下人不知,大張旗鼓地刨抓人,想必我等也不會這麼快就又來臨閣下巢。”
魏無羨道:“我分明是救了這些世家子弟啊,怎麼你們不激我,反而要指控我呢?”
不人發出嗤笑,有人直接喊出了“賊喊捉賊”。魏無羨心知爭辯徒勞無益,也不急於一時,微微一哂,道:“不過,你們這次來的陣仗,似乎有些寒磣,了兩位大人啊。敢問諸位,此等盛事,斂芳尊和澤蕪君怎麼沒來?”
蘇涉冷笑道:“哼,前日斂芳尊在金麟臺被不明人士刺殺,重傷,澤蕪君現在還在全力救治,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聽金瑤“重傷”,魏無羨一下子想起他當初襲聶明玦時假意自殺的英姿,一時沒忍住,“噗”的笑出了聲。蘇涉眉宇微沉,道:“你笑什麼?”
魏無羨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斂芳尊經常傷而已。”
這時,忽然有個小小的聲音道:“阿爹,我覺得,可能真不是他做的呀。上次在義城,是他救了我們。這次他好像也是來救我們的……”
他順著這聲音去,說話的又是歐子真。然而,他父親立刻斥責了兒子:“小孩子不要說話!你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你知道那是什麼人嗎!”
收回目,魏無羨從容道:“明白了。”
他從一開始就明白,無論他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他否認的,可以被強加;他承認的,可以被扭曲。
原先的藍忘機說話倒是很有分量,但是和他攪合到一塊兒之後,怕是也爲衆矢之的了。本以爲世家這邊好歹有一個藍曦臣坐鎮,應該還能斡旋一番,誰知藍曦臣和金瑤都沒有到場。
當年第一次葬崗圍剿,金善主蘭陵金氏,江澄主雲夢江氏。藍啓仁主姑蘇藍氏,聶明玦主清河聶氏。前兩個是主力,後兩個可有可無。如今蘭陵金氏家主未至,只派了人手接藍家指揮;姑蘇藍氏依舊由藍啓仁調遣;聶懷桑頂替了他大哥的位置,在人羣之中,仍舊是滿臉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想幹、”“我就是來湊個數的”。
只有江澄,還是那個周戾氣、滿面鷙、死死盯著他的江澄。
可是。
魏無羨微微側首,看到了站在他旁,毫無猶豫之、更無退之意的藍忘機。
可是,這次,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數千名修士的虎視眈眈中,卻有一位中年人按捺不住,躍了出來,喝道:“魏無羨!你還記得我嗎?”
魏無羨誠實地答道:“不記得。”
這名中年修士冷笑道:“你不記得,我這條記得!”
他一下子掀開袍下襬,出一條木製假肢,道:“我這條,就是被你當年在不夜天城裡那一晚廢了的。讓你看看,是爲了讓你知道,今天圍剿你的人裡面,也有我易爲春出的一份力。天道好迴,報應不爽!”
似乎是被他所激勵,另一名年輕的修士也站了出來。他朗聲道:“魏無羨,我就不問你記不記得了。我父母都是死在你手下,你欠下的債太多,肯定也不記得他們兩位老人家了。但是,我方夢辰不會忘!也不會寬恕!”
接著,第三個人站了出來,是個材瘦長、目炯炯、看似一清骨的中年文士。這次,魏無羨先行一步,問道:“我害你殘廢過?”
這人搖搖頭。魏無羨又問:“我是殺了你父母,還是滅了你全家?”
這人又搖頭。魏無羨奇道:“那請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這人道:“我跟你並沒有仇。我來這裡參戰,只是爲了讓你明白:冒天下之大不韙、人人得而誅之者,無論用什麼不流的手段,無論從墳墓裡爬出來多次,我們都會再送你回去。不爲別的,只爲了一個‘義’字!”
衆人聞言,紛紛喝彩,歡聲雷:“姚宗主說的不錯!”
姚宗主含笑退下,其他人倍鼓舞,一個接一個地而出,大聲宣戰。
“我兒子在窮奇道截殺之中,被你的走狗溫寧斷而死!”
“我師兄因你歹毒的詛咒全潰爛、中蠱亡!”
“不爲別的,只爲證明,世間仍有公道,罪惡不容姑息!”
“世間仍有公道,罪惡不容姑息!”
每一張臉都洋溢著沸騰的熱,每一句話都義正言辭,每一個人都大義凜然,慷慨激昂,義憤填膺,豪萬丈。
每個人都毫不懷疑,他們此刻所爲,是一件榮的壯舉,一個偉大的義舉。
一場足以流芳百世、萬人稱頌的,“正義”對於“邪惡”的討伐!
作者有話要說:吐。。。。vip章節字數不能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