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冬,江海,韶華區 昨晚淅淅瀝瀝下了半夜的雨,菜市場門口的這條瀝青路本就邋遢,來往的各種車齊齊努力之下,照例將地面攪得一塌糊塗。
構這個菜市場的建築,外牆是洗石米,這種材料現在不可能再有人采用了;屋頂不必要的高度形了巨大的垂直空間,如果天氣好,從四周牆壁上被鏤空的地方照進來形一條條傾斜的柱。低矮的一層房屋往兩邊延,看向稍微遠點的地方,卻是用瓷磚、水磨石、馬賽克包裹起來的新建築和新社區。其實這也正是那個年代大部分中國城市的影:傳統與新在一起,彼此相安無事。當然,這裡所謂的傳統,其實最多也隻有幾十年的歷史,大多是以四十年代末為起點,深蘇式風格影響,漸次發展起來的。
用作擺賣的水泥臺子早已被佔滿,外面沿著菜市場牆下同樣擺滿了一溜,手推車佔地最廣,被扁擔挑來的竹筐次之,或者乾脆隻有一個籃子,裡面裝滿了蛋。從沒有大門的口一路走過去,各種食材散發出不同的氣味,河鮮集中的地方自然是揮之不去的魚腥、檔附近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油膩的膘.....加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大聲招呼讓道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就是一個活躍菜市場的氣息。
“阿嚏――”
“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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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也許又有人在念叨我了吧,最近幾天老這樣.....”
“是想你了吧?”
“一般來說是有人恨我了.....”
“誰啊?”
“誰知道啊,嫌疑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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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倉廩實而知禮節,換個角度看,也可以這麼說:生活無憂的時候,人就要開始想七想八。
五十是知天命的年紀,張素芬覺得自己學會了一些,又失去了更多。
不知是誰帶的頭,也什麼時候開始,工廠宿舍區兩棟樓一層的住戶們逐漸有人手圈地,將自家門口的那片花圃平整了當作院子,也有那膽子大的便率先拉來廠裡的磚石水泥,起個圍牆,裝上鐵門和屋頂,儼然一個獨立小王國。張素芬家有公婆,他們勞作了一輩子,本來不時嘮叨著要回鄉下,現在好了,家裡想吃什麼,兩位老人便種什麼,也是一樂。偶爾有不能天天吃又不經放的,公公婆婆便自己拿到附近的菜市場賣掉,換回錢來給張素芬補家用。所謂個戶、小販之類的稱呼,老人家並不以此為忤,或許是因為在他們的人生觀價值觀型之前,這個國家還沒有誕生的緣故。
張素芬比公婆聰明的地方是學會了去更遠的郊區大棚進貨,因為反季節蔬菜更歡迎。或許一開始是畏難的,因為以一貫的格並不想拋頭面,的生活曾經平靜了很多年,而現在每天被這些瑣碎的事纏繞著,計算什麼菜好賣、什麼菜利大,抵心理便這樣一天一天地消散。
錢不可能保證賺得一天比一天多一點,但總是往上走了不,進貨的門道也是一天比一天看得通,自從張素芬投蔬菜瓜果販賣業,就不再屬於“職工家屬”這個習慣了二十多年的范疇, 現在,
或許反倒應該稱家的那位作“小販的家屬”。 現在丈夫即使真的下崗,這個家庭也有了抵風雨的能力,張素芬打心底覺得慶幸,另一方面,也為自己的慶幸到無奈,不想自己上的市井氣一天比一天練,也不想看見鄰居們漸漸離工廠的生活圈子和規矩,但沒有辦法,因為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二十年前,生活的節奏是緩慢而穩定的,現在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被急流衝往前方。是的,這個社會以加速度在變化,以前大家都是一樣的人,如果有區別,那也能大概知道彼此是什麼樣,現在各種各樣的新鮮冒了出來,而且越來越多,張素芬不喜歡這個狀態,更看不慣絕大多數的新鮮。
“幹嘛要買黃瓜.....”
“黃瓜對肝髒有好,而且防腫瘤,嗯,還可以切片敷臉呢。”
“沒見你和沙沙敷過。”
“呵呵,麻煩嘛,黏黏的覺我也不喜歡。”
“我覺得你的皮已經夠好了。”
“真的?”
“嗯。”
“幹嘛笑這樣子。”
“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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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了,另一個蔬果攤的老板開口問張素芬:“喂,新進的黃瓜還好賣嗎?說是反季節蔬菜,好賣我明天也進點。”
“黃瓜?現在不好賣了。”張素芬這口氣還沒順呢。
“怎麼了?”
“現在的小生都知道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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