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看著自己手裡捧著的子,嘆了口氣,“的確如此,就如奴婢捧著這子,走的路程短時也不覺得沉,走得久了,真覺得重若千鈞。”
兩人都自覺命苦,唉聲嘆氣了一番,倒是又親近了一些。甘殿離咸池殿並不算遠,但也要走上兩刻鐘,眼見前面已是咸池殿,後面卻傳來了阿勝的聲音,“庫狄畫師走得好快”
琉璃和阿凌忙停下腳步,只見阿勝臉上帶笑,快步趕了上來,一面便道,“你們一走,裴舍人便臨好了,小的還想著正好能趕上你們順路過來,沒想到卻走到這裡纔看見兩位。”
琉璃心裡一,不敢多想,忙收攏念頭,對阿勝笑道,“早知如此,咱們適才便在外面候著王侍了。”這兩日在書房裡見的最多的就是這位王伏勝的年輕宦,高宗要找什麼文書似乎都是遣他,顯見是個識文斷字的,難得爲人聰敏,說話也和氣。
阿勝笑著擺手,“不敢,不敢。”又對琉璃道,“這兩日,倒是辛苦畫師了。”他心裡對琉璃倒也有幾分看重,武昭儀原本私下就囑託過他多看顧琉璃一些,他還以爲是不放心,待昨日聖上進了隔間後見到琉璃的舉止,他才恍然明白自己是會錯了意,這個畫師當真是沒那種心思的。這宮裡但凡有幾分姿的子,私下裡見了陛下,不是橫生,便是故作怯,像庫狄畫師那般不言不語、循規蹈矩,生怕引起聖上注意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三人一路上說笑了兩句,一道進了咸池殿。高宗正在武則天的屋子裡,聽得阿勝的回報,不由轉頭對武則天笑道,“我適才就是從書房過來的,卻是把你那位畫師忘了個乾淨”
武則天也笑道,“兩條子如今都已好了,陛下可要過目?”
高宗無可不可的點了點頭,武則天便吩咐讓人把兩條子都拿進來,正是將近黃昏時節,當宮將兩條八幅的月展開,銀點點,頗有一種流溢彩的生,高宗點頭嘆道,“我昨日也看了幾眼那畫師是如何落筆的,毫不見稀奇,還道藏私,沒料到出來後如此華,怎麼似乎比你那條還好?”
武則天笑道,“這兩條是八幅的子,自然更飄逸些。”回頭又對依依道,“把我五福箱頭一個匣子裡陛下前些日子賞的那對金鐲子賞給琉璃,讓便戴上,這雙巧手,原也配戴這個。”
依依心裡一驚,那對鐲子工藝奇巧,是宮中都有的罕不說,又有那樣一番來歷的,昭儀給了琉璃,莫非……就聽高宗笑道,“宮裡再沒有人比你更不把朕送的件當一回事,流水般轉手便賞了別人。”
武則天嗔了他一眼,“難道陛下還捨不得了?”
高宗呵呵大笑,他自己雖然不奢華,卻最喜歡厚賞羣臣和嬪妃宮人,宮中也唯有娘和自己是一模一樣的脾氣,他喜歡還來不及,哪裡會捨不得?
依依不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腕上戴的那對掐卷草葡萄的鐲子,心頭微覺黯然,這也是昭儀賞給自己的賜之,自從戴上這對鐲子,心裡就有個盼頭,昭儀雖然待人大方,卻也沒有賞過別的宮如此貴之,沒想到……想說什麼,卻也不敢開口,只能含笑退下,到了隔間開箱取了那對鐲子便向外走去。
琉璃了差,一時也不敢走,正在外面等候,突然看見依依捧著一個巧的匣子向自己走來,笑道,“昭儀賞你的。”
琉璃忙雙手接了,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對鏤空飛鳥銜枝的金鐲,最難得的是接口竟有一排細細的流蘇,端的是巧無比,不由嚇了一跳,忙道,“這也太貴重了些,琉璃如何得起?”
依依淡淡的一笑,“昭儀讓你立時就戴上,你若不肯,也得自己去回了昭儀。”
琉璃一愣,覺得依依的笑容有些古怪,只得訕訕的一笑,摘掉了手上原有的一對銀鐲放懷,又取了這對鐲子戴在腕上。
依依瞟了一眼,只見琉璃本就白皙細緻的雙腕被這對鐲子一襯,當真是皓若霜雪,心裡一,笑道,“昭儀真是會打扮人,琉璃可要進去謝恩?”
琉璃忙道,“按理琉璃是該立時就去謝恩的,只是如今聖上在昭儀那裡,不如還是稍晚些昭儀得空了再去。昭儀若再無吩咐,琉璃就先告退了。”
依依心裡冷哼一聲,只能點頭道,“也好。”眼見琉璃帶著阿凌緩步離開西殿,纔回到了武昭儀的屋子裡,笑道,“庫狄畫師只道太貴重了,奴婢勸了半日才收下,說是得空了再謝昭儀的賞。”卻見昭儀和皇帝正在一起看著一張字帖,昭儀只點了點頭,聖上更是恍若不聞,指著那字帖嘆,“裴守約在家只怕已是下了不功夫,不然就這一會兒功夫,斷然臨不出如此風骨。”依依心裡頓時有些泄氣,卻見平日不言不語的玉柳倒是扭過頭來看了一眼。
依依對玉柳笑了笑,心裡有些不屑,玉柳原是昭儀兩年多前宮時就跟在邊的司膳,悶聲葫蘆一個,到如今也不過如此,那時還是皇后立政殿裡雜役宮,好在打掃的竟是昭儀當時住的西殿,若不是見機得快,怎麼會一步步到了今天?這宮裡,最是不進則退的地方,誰不是踩著別人往上爬的?若不留心一些,只有做踏腳石的下場
正想得出神,卻見昭儀想了什麼似的擡頭道,“陛下,這兩條子不如現在就遣人送給皇后與淑妃?這原是天氣一冷便穿不得的。”
高宗自然點頭稱是,武昭儀便看向了依依,“你帶兩個人,去把這子送給皇后,就說是我孝敬殿下的一點心思,這子金貴,你定要親手送到立政殿去。”
依依一怔,心裡頓時打了個哆嗦,昭儀糊塗了麼?立政殿裡誰不知道自己是……臉上出了爲難的神,武昭儀卻回頭又看起字帖來,並沒用留意到自己。依依咬了咬牙,屈應了個“是”,心道,自己如今也是咸池殿裡的管事宮了,皇后那人最要臉面,想來最多也就是給自己一點難堪。
剛剛走到門口,卻聽昭儀又道,“玉柳,去把琉璃來,再辛苦一趟,把這一條送到淑景殿去,向淑妃好好謝罪一番,想來淑妃殿下見到這子,也不會再怪罪那日的頂撞。”聖上隨即便笑道,“就你心細。”
依依頓時心裡熨帖得如同大熱天喝了杯冰酪漿——這宮裡也就是聖上會相信淑妃會“不再怪罪”那庫狄琉璃,進宮那日就得罪了淑妃不說,中秋宴會上更把淑妃氣得幾乎失儀,如今的拿著這子去,下場不問可知怪道庫狄琉璃去了書房兩日,昭儀也不曾有什麼表示,原來卻在這裡等著
依依的臉上忍不住出了一微笑,連捧在手裡本來重若磐石的這條月,頓時也變得輕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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