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兒和裴行儉？琉璃這回倒是真的吃了一驚，索便把驚容得更明顯些。

崔氏一挑眉頭，“你竟沒聽他們提起過？”又轉了笑臉，“不過是陳年往事，當初也就是那樣一說，到底沒，或許是旁人誤傳的也未可知……”回頭便拿起那繡樣道，“你看這配如何，我總覺得不夠鮮亮。”

琉璃只得也看了幾眼繡樣，“此原是用金線更是豔麗，只是給嬰做肚兜，卻是不好用金銀線的，一則富貴太過，二則嬰最是，不得這個。”

崔氏點頭稱是，兩人又就著繡樣說了好一會兒，琉璃幾次挑起話頭想問蘇家的事，都被崔氏吞吞吐吐的避了過去，琉璃估量著火候也差不多了，索看著崔氏道，“夫人可認識蘇娘子？琉璃曾聽說嫁的婿有些不，還是於夫人打上了門去教好了的，可惜蘇家兒卻命薄，沒多久就去了。於夫人的子自不必說，琉璃見過蘇家的羅氏嫂嫂，也是極爽利能幹的，難道蘇家娘子竟不是這樣？”

崔氏想了想還是搖頭，“蘇娘子原是蘇將軍四十歲之後才得的，家中又只這一個兒，蘇家平日極是養，聽說子有些弱，給講的那門親事也選的是家裡殷實、姑舅夫婿子都好的，沒想到夫婿後來卻迷上了擲盧，輸得不像樣，蘇娘子大概是氣得狠了，去的時候離親竟不過一年多。卻也有人說，原就不願意這門親事，是積鬱疾……”

說著又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我也不曾見過那蘇娘子，只是聽和蘇家相的人說過，那蘇娘子生得如花似玉，是長安城裡見的人兒，子溫，又極是聰慧伶俐的，難怪於夫人便是逆了蘇將軍的意，也要爲兒打算，只是紅薄命，卻也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琉璃怔怔的聽著，崔氏看了一眼，忙又笑道，“這些不過是傳言，到底做不得真，別的不說，守約便是極守禮的人，聽說原本天天在蘇將軍府上出，只是到蘇娘子年紀略長了些，這幾年竟是再也沒有去過了。還是前兩日子的小歲，才上門去吃了一頓酒。”

於夫人自己的兒無論如何不肯嫁裴行儉，認個乾兒卻忙不迭的說給了他，裴行儉也是因爲以前事惱了蘇家，最近纔好……琉璃垂下了頭去，心裡對眼前這人越發佩服起來。

不知爲什麼，於夫人剛見到自己時說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你若是子弱，沒幾分心智膽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應了守約的，免得到頭來你不過是又一個陸家娘子，既是害了你，也是害了他”，蘇家兒和裴行儉如何雖然還不知道，但只要蘇家兒真是子弱、子的，於夫人自然絕不會同意讓嫁給裴行儉——不說別的，便是這崔氏跑來跟說上這樣一篇話，只怕病一場都是輕的。

崔氏見琉璃頭垂得低低的，一句話也不說，角不由揚了起來，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嘆道，“看我忙得糊塗了，過些日子，說不定咱們還要親上加親”

琉璃心裡雪亮，這是要說到珊瑚的事了——初三裴家下函的那日下午，就有上門給珊瑚說親，對象是西眷裴的一個子弟，接到消息後忙悄悄的請於夫人打聽了一回，前幾天傳回話來，說是那人不過是靠著給河東公府收租子過活的遠支，三十多歲了，前頭娘子不知怎麼的不肯跟他過下去和離了，留下了一個兒子。爲這個事，臘日還特地回庫狄家吃了頓午飯，庫狄延忠果然便問起了這個人，自己只輕描淡寫的道了句，沒聽說過，只怕絕不是嫡支，也不會是有的。曹氏當時臉就變了——大概總是不肯讓珊瑚嫁得差太多，被自己看了笑話。雖說琉璃本沒心思去管珊瑚嫁給誰，但總不能看著嫁到河東公府手裡去。

此事崔夫人提起，也就心不在焉的笑了笑，“前幾日回家時聽阿爺說過一句。”

崔氏輕笑了一聲，“你說的莫不是那個裴老七？那原是他不知怎麼的聽說令妹出衆，起了妄想，他那個年紀，又是自己都撐不起門戶的，還想娶家的兒麼？大長公主昨日才聽說了這事，便讓人訓了他幾句。大長公主說，大娘既然這般人品，令妹自然也差不了，正好世子邊還差一個可心的人，正要找一個知知底的好子助我一臂之力，這不就是現的好人選？若是了，大娘和咱們可不是親上加親？這時辰，只怕提親的娘子已經到大娘府上了”

琉璃不由愣住了，崔氏忙補充道，“大娘放心，令妹一過門便是正經的媵妾，我有什麼，便有什麼，絕不會委屈的。”

琉璃一時簡直有些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半晌才微笑道，“承蒙大長公主如此厚，琉璃寵若驚。”?這位金枝玉葉對自己竟是這般重視麼？就這麼怕自己能從孃家得到一丁點的助力？一打聽那個遠房子弟不了，又來了這一出既然對方肯下這樣的本，大概是怎樣也擋不住了……

崔氏笑道，“要不怎麼緣分？待日後你了我們裴家人，大長公主還要請你到我們府上好好盤桓幾日纔是。”

琉璃停了半拍才笑道，“哪敢這樣打擾大長公主？”

崔氏便說起了大長公主如何好客，河東公府又有哪些莊子最是好玩，琉璃聽是聽著，只是目飄忽，似乎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崔氏只笑盈盈一徑說下去，最後才笑道，“你他日一去便知道了，若是收到我的請柬，可不許推辭。”

琉璃點了點頭，似乎答應，又似乎本沒聽到到底在說什麼，崔氏卻是半點也不介意，“也打擾大娘半日了，我還要回去給公主覆命，這就得告辭，下次再來擾你。”

琉璃還是點了點頭，見崔氏站了起來，才突然醒過神，“夫人怎麼就要走？”

崔氏滿臉都是笑容，“公主還在等著我呢。”琉璃忙站起來，將送到上房，崔氏又向楊老夫人抱歉了幾句，含笑告辭而去。

一走遠，楊老夫人便笑道，“這位世子夫人所來究竟有何貴幹？”

琉璃垂眸一笑，“送來宅子一座，閒話若干。”

楊老夫人興趣的喔了一聲，追問道，“你如何應付的？”

琉璃笑得溫嫺靜，“自然是來者不拒，通通笑納。”想了半天還是嘆了口氣，“老夫人，只是今日，琉璃或許還要向老夫人借個得力的人用上一用。”

楊老夫人笑了起來，“這算甚麼，有事你吩咐他們去做就是。”

到了第二日，庫狄家便打發了婢來，只道有事請琉璃回去商議，偏琉璃竟是得了風寒，一時不得，過了四日才終於出了武府，到了庫狄家時，庫狄延忠盼得脖子都長了一分，一見琉璃便忙忙的把人打發了出去，問道，“你可知道，河東公世子前幾日竟是遣了人上門提親，要讓珊瑚做媵妾？”

琉璃點了點頭，“阿葉提了一句，只是琉璃那天實在上不大好，讓阿爺憂心了。”

庫狄延忠嘆了口氣，“這門親事原也罷了，雖然比不得你，但珊瑚畢竟是庶出的，做河東公世子的媵妾也算不得委屈，只是那日清泉卻提醒了我一句，河東公府家爲何這般著急要定下珊瑚？一個遠支的子弟的繼室不，第二日便換了世子，我纔想起，你姑母似乎說過一句，河東公府與裴舍人似乎不睦，因此纔想問你一問，此事到底是如何？”

這話原就是琉璃託人私下帶給清泉的，琉璃自然心中有數，此時還是低頭想了半日，才慢慢的道，“說來阿爺或許不信，兒也不大清楚究竟是如何。義母的確跟我說過，裴舍人早些年與兩邊的族人關係都不大好，又說讓我當心些，前幾日河東公世子夫人卻來應國公府做過一次客，跟兒說了好一番話，話裡話外的意思十分難解，兒如今心裡比原先更糊塗了。”

“只是這一年多，兒在宮中呆著，多也懂了一個道理，那些貴人心裡的彎彎道兒，咱們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明白的，唯有一條，謹守本分，莫貪莫癡，才能保得平安。按理說，河東公府的世子夫人，連兒都不曾見過，怎麼就認定了珊瑚？那個遠房子弟不，立刻就換了世子，這事實在不通兒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麼，但怎麼看都有些項莊舞劍，別有所圖的意味，要依兒的意思，阿爺此事還是要三思而行纔好。”

庫狄延忠先是聽得呆呆的，後來越聽心不由越是沉重，長嘆了一聲，“依你的意思，此事還是回絕了纔好？”

話音未落，簾子“譁”的掀了起來，曹氏一臉急怒的衝了進來，“大郎，你糊塗了麼？”說著咬牙切齒指著琉璃怒道，“我便知道你是不安好心，看不得你妹子有個好前程的，什麼莫貪莫癡，怎麼不見你把裴舍人那門親事給退了去？偏偏拿你妹子的親事來說這親事再古怪，怪得過你的？怎麼人家就別有用心了？你倒給我說出個所以然來”

琉璃只淡淡的看著，“兒不過是就事論事。庶母若實在覺得這親事好，應了就是，只是他日真有什麼事，莫要怪到琉璃頭上。”

這樣一副神，曹氏倒有些驚疑不定起來，看了半晌還是冷笑了起來，“河東公府何等富貴面，世子的媵也是正經有品級的貴人你不過是嫁了個六品的員，河東公府還能拿這個算計你不？你也莫把自己太當回事了”

庫狄延忠忙喝道，“兒不過是好心提醒一句，便是多慮了些，你說話也有個分寸”

曹氏忙回頭道，“大郎，那裴舍人雖說是有前程的，難不還能與河東公府相比？大長公主何等的份，還要來算計咱們家這樣沒基的？那人說的極清楚，公主原是早就想找這麼個人了，珊瑚不過湊巧了的耳而已。這事原是錯過了便再不能得的。再說了，若從上次給琉璃說起，咱們家已經拒了那府裡兩回，事不過三，大郎真是鐵了心要得罪他們麼？大郎如今也是有差事在的人，河東公府何等勢大……”

琉璃聽到此，心裡嘆了口氣，庫狄延忠臉果然有些變了，微一沉轉頭便對琉璃道，“你庶母說的也不無道理，珊瑚的事，咱們自會好好思量一番，你也莫要過於擔憂。”

看著庫狄延忠背後曹氏那張得意非凡的臉，琉璃只覺得又好笑又可氣，忍不住搖頭笑了笑，“珊瑚的事，原本就該阿爺和庶母做主，兒該說的話也說了，還要回去吃藥，這就告退。”

庫狄延忠還想留，曹氏趕便道，“大娘子剛好，還是要按時用藥纔好。”庫狄延忠看著琉璃比平日白了三分了臉，只得點頭作罷。

琉璃一上車，阿霓便冷笑了一聲，“大娘，你何苦去管他們？那位世子夫人看著待人熱切，話裡話藏的卻不是什麼好意思，送大娘的宅子只怕也不是好心，他們這般急著要納大娘的庶妹，便是婢子看著也覺得不對，大娘的庶母卻只以爲你是安了歹心既然如此，你便由去，省的生氣。”

琉璃用手背輕輕了臉，只覺得幾乎能落下一層來，看著阿霓怒衝衝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什麼可氣的，我說我該說的，他們做他們想做的，這大概便是命數。”阿霓一個婢都看得出來的事，自家父親卻會看不明白，這莫非就鬼迷心竅？最讓人意外的是，曹氏居然能想到拿前程來威脅庫狄延忠，倒真是長進了——想得到這一點，多半猜也猜得到河東公府是要藉著珊瑚來對付自己吧？曹氏或許覺得，珊瑚靠著河東公府來欺負欺負自己是手到擒來？既然如此，日後也就怨不得了。

琉璃嘆了口氣，向車窗外看了兩眼。或許是因爲昨日京中皇帝與后妃員便已出發去昭陵，今日的路上顯得格外空曠，馬車飛奔，不過兩盞多茶功夫便回了應國公府，琉璃在角門下了車，剛剛走到院子門口，卻見一個婢衝了出來，“大娘可算回來了”

琉璃見神不對，忙問，“出了何事？”

那婢臉沉重，“大娘適才出去沒太久，就有侍衛登門報信，說是昭儀昨夜在行宮裡不知怎麼的了胎氣，竟是早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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