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擡頭,從卯時起,青帝宮便下了一場雨,半座太山又陷水汽氤氳之中。
神們個個起了大早,有的忙著吩咐神僕佈置淡月小榭,有的忙著清點婚宴酒水。湖畔大道上所有的樹木都已被修剪過,青草瑩瑩,綠水迢迢,格外的雅緻清爽。
今日是剛即位不久的年輕青帝的婚大禮日,雖然青帝陛下從來低調不喜喧鬧,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婚宴,必須要‘’巧小心到最極致才行。
一位神帶了茶點單子去問特意從鐘山趕來幫忙的神齊南:“齊南神,您提到的公主想要的冰蓉碎雪糕,可是這模樣?”
齊南如今已是鬢髮如銀,看著反而仙風道骨的,比以往還出些慈和勁兒來。比起這些不知曉未來青帝夫人脾‘’的惴惴不安的年輕神,他簡直老神在在,看了看茶點單子上的畫兒,頷首道:“是這模樣——等一下,瑪瑙白‘玉’糕的餡裡不要有豆皮,九九歸元茶的茶葉用一千年一的便好,華飛景茶切莫用沸水淋……”
見他大氣不一下唸叨這樣多的講究,青帝宮幾位年輕神臉都綠了,半點也不敢怠慢,記下各類事項,足記了小半本冊子,倒是那些早已悉公主作風的老神們笑道:“公主也就茶點上講究些。”
正說著,山‘門’已有神們急急呼喝:“來了!來了!快把湖畔大道收拾乾淨!”
燭‘’氏與華胥氏的長車已落在山‘門’,齊南早已迎上去,華胥氏年輕的神們有些膽怯地看著燭‘’氏長車裡出來的兩道影,那是上一代與這一代的兩位鐘山帝君,果然如傳聞那般,個個面‘’蒼白,神冷淡,一看就特別不好說話的樣子。
華胥氏長車也有一道藏青‘’影步出,長‘玉’立,雍容俊雅,腰上始終佩著蒼藍的天之寶劍,正是他們年輕的青華帝君陛下。
新任的那位看著氣勢非凡的鐘山帝君穿著黑與金‘’織的長,與青帝陛下不知說了什麼,忽然擡手從車又抱出一道紅‘’‘豔’影,年輕的神們忽覺半空被水霧遮蔽的日好像都集中在了上。
聽說這件嫁是紫元織‘’‘花’費了大功夫做出來的,公主喜歡夕下婆娑牡丹‘花’瓣映照出的那種紅,爲了配出那‘’彩,令絞盡腦。
原本大家覺著公主未免太挑剔,但此刻見到這樣雅緻優的紅,襯著公主的容姿,他們便覺得確實該挑剔一下,大約也只有能將這別緻的‘’穿的這樣。
公主依依不捨地挽著神齊南的胳膊,仰頭說著什麼,神們猜,一定在說一些惜別的傷話,雖說以後還可以經常見,但畢竟出嫁後份不同,再也不能恣意地回鐘山住紫府了。
不過實際上對話是這樣的——
“齊南,有吃的嗎?我了。”昨天幾乎就一夜沒睡,丑時便被拽起來沐浴更梳妝打扮,大概怕把上的胭脂蹭掉,連口茶水都不給喝,太兇殘了。
天就是吃,出嫁還吃。清晏瞪:“等宴席開了有的你吃,現在忍忍。” щщщ ttκan ¢O
玄乙嘆了口氣,清晏自從當上帝君後越來越不和藹了,白澤帝君還誇他有歷代燭‘’氏帝君的風範,兇就是鐘山帝君的特徵麼?
齊南扶著慢悠悠走在湖畔大道上,溫言道:“一輩子也就這一次,公主今日可別馬虎。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能見著公主穿嫁的模樣,這會兒真是高興。”
他以前最怕的就是公主一輩子孤零零地。
玄乙反手扶住他:“誰你來忙這些?早就你好好歇歇了,回頭搬來青帝宮,省的父親和清晏還‘’持你。”
齊南失笑:“你這壞心眼的,是想留著我這老頭兒繼續替你‘’持罷?”
公主把他袖子扭麻‘花’:“人家捨不得你。”
他又如何捨得?齊南靜靜看著今日清‘豔’無雙的公主,一晃眼曾經那幽靜而疏離的小公主長了這樣大這樣好,還嫁給了心的帝君,他又欣,又有點傷。
清晏從後面扶住他:“齊南,今日千萬要憋住,莫哭。”
好,他儘量。齊南把兩包淚使勁憋了回去。
眼看將近午時,賓客將至,年輕的青華帝君長袖一揮,青帝宮山‘門’大開,萬朵金‘花’自虛空紛紛墜落,瀰漫山水間的水霧霎時間似是被一雙巨手撥開,日萬丈傾瀉而下,澄江湖上點點金跳躍。
玄乙倚在淡月小榭的欄桿上,支頤定定著眼前的青銅鈴出神,頭髮忽然被一隻手‘’了‘’,小小的食盒送到了面前,扶蒼的聲音低低響起:“了罷?”
打開食盒,裡面是兩列桃‘花’百果糕,看看茶點,再擡頭看看這位新任的意氣風發的青華帝君,輕輕一笑,反而把蓋子合上:“我纔不吃,不然胭脂要沒了。”
扶蒼坐在邊,著下打量‘’致的妝容,低笑:“嗯,今日看著是有些不一樣。”
什麼有些不一樣,明明是很不一樣好罷?
玄乙替他將下上的絛系的好看些。其實這些年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並不怎麼多,當年在純鈞中只待了不到十年便長出了第一片龍鱗,立即被思‘’‘’狂的父親接回鐘山,待龍鱗長齊後,久候多時的舒神‘’把舒一職丟給,自此便住進了舒宮。
舒這個神職不比其他,雖說清閒,卻每日都不能懈怠,扶蒼只有在完了戰將的任務後來舒宮看看,其後又因著各種兇作祟,歸順的大君又蠢蠢‘’之類的破事,他們始終聚離多,如今他即位青華帝君,可算能閒了。
“賓客要來了,青帝陛下不去迎客麼?”玄乙朝他下上的絛上吹了吹,聲語。
扶蒼握住的手,將一把拽得站起來,款款步出淡月小榭:“夫人也自當一起。”
盛宴開啓,竹奏響,新婚的帝君與夫人在賓客中雍容穿梭敬酒,據說因爲帝君夫人聞不得酒氣,今日所用的酒水是味道極淡的羅浮‘春’,映著青帝宮古樸簡雅的景緻,倒也意外合適。
不小心喝多的齊南又在一旁和上一代的青帝唧唧咕咕不知說些什麼;新任的鐘山帝君與九帝子對飲,也不知說些什麼;‘花’皇三子古庭被孤零零的上代鐘山帝君拖住,更不知說些什麼;他的夫人赤帝公主正卯足了勁要給同‘門’師姐芷兮介紹合適神君;白澤帝君對著澄江湖裡金鯉的鱗片看的出神;早已出嫁的羲和神‘’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哭倒在夫君懷中;太子長琴與丁卯部舊同僚們正大說大笑地痛飲。
再‘’致的婚宴也必然吵鬧不堪,敬完一圈酒,得浮生半日閒的扶蒼牽著龍公主的手行去澄江湖邊,看湖水中如今型更大的兩條金鯉。
玄乙慢悠悠地開口:“扶蒼師兄,回頭婚宴結束了,我們出去玩罷。”
做舒神‘’已經悶得快發黴了,偏生扶蒼還不給文華殿選新的飛廉神君,他大約不能接和另一個神君一同住舒宮還天天晚上一起駕車送月。以前待鐘山多年都沒覺得悶,可自打和他在一塊兒,好像就很容易覺得獨個兒待著怪悶的。
現在終於因爲大婚有了三百年的假,這次一定要大玩特玩。
“想去哪裡?”扶蒼將攬在懷中,等了半日不見回答,低頭一看,卻見正埋頭一粒雪球,旋即頂在了腦‘門’兒上,方纔不小心喝了幾杯羅浮‘春’,這全無酒量的龍公主一定又開始發暈。
“你兄長上回與我說,他並無婚意圖。”扶蒼‘’貓一樣‘’的頭髮,“他還說,倘若不行,他便找願意爲他生子的神‘’,延續燭‘’氏脈。”
什麼不行?醉酒的龍公主反應有點慢。
扶蒼看著‘迷’‘蒙’的雙眼,不莞爾,俯首在抹了‘豔’麗胭脂的‘脣’上輕輕‘吻’了‘吻’,胭脂的味道倒也不壞,他‘’去‘脣’邊的香氣,復又道:“我盼著頭一個是華胥氏的脈,燭‘’氏的脈怕是要委屈他多等些時日了。”
玄乙暈的厲害,面上還撐出努力思考的模樣來,扶蒼將腦‘門’兒上的雪球拿下,便慢悠悠又了一粒頂住。
看樣子是真醉了。扶蒼‘’了‘’發燙的臉,聲道:“撐住了,別睡,今日你可是主人。”
但若實在撐不住,那便睡罷,都‘’給他就好。
二月二,龍擡頭,青華帝君與燭‘’氏公主的婚宴辦了三日。
賓客們印象最深的,並不是典禮的‘’致與排場,當他們進青帝宮山‘門’時,公主的紅烏髮,帝君的典則俊雅,這一對攜手相迎的,真真把整座山水的‘’也了下去。
凡人常說神仙眷,這四個字用在他們上,竟十分的切。
有關他們往日的那些故事也被挖掘出來,爲諸神津津樂道。
“玄乙公主嫁上那層紅‘’真是漂亮。”鶯鶯燕燕繚繞中,一個神‘’忽然發了一句慨,“我出嫁時不知是何等模樣。”
繽紛‘花’圃中狂歡無度的放‘’諸神紛紛笑起來:“出嫁?怕是不大適合咱們,同一個神君哪有看一百年還不膩的?”
說罷妖嬈的神‘’們扭頭向青‘玉’臺上支頤斜倚的飲酒帝君:“帝君,你猜他們多久要分?”
火紅的寶珠在帝君額間閃爍,他廓俊,似烈酒刀刃般迫人。
他偏頭想了想:“我猜……大約今生今世也不會分。”
神‘’們笑道:“帝君何出此言?莫非也是癡心者?”
帝君“嗤”一下笑出聲,沒有去答這個問題,仰頭飲乾杯中酒,姿態閒適而優雅地朝們招了招手。
‘玉’溫香又一次滿懷。
金‘’的豎格窗上,清璀璨的日亮若火焰,一枚玲瓏別緻的白雪凰封在明的水晶盒中,脖子上長長的帶好似要飄起來。
千萬年不化,燭‘’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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