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問長孫無極當初爲什麼不回來——還有什麼問的呢?不過是命而已。
孟扶搖的命,全五洲大陸欣羨的孟扶搖的命,三國領主、大瀚孟王、軒轅國師、最煊赫最風的孟扶搖的命,就是這樣的。
黑暗,沉重,疼痛,絕。
“別殺——”
野般的嚎還在繼續,被宗越以重手法刺激醒了的老路,並不知道這一刻滄海桑田,也不知道就在不遠的地上,他當年整整在黑暗中猥了五年的,突然昂起了頭。
他只是混的,渾濁的,天地紅的奔出來,那一霎近年的事全部褪去,只剩下十四年前的不可抹去的深刻記憶……那黑暗中的……那指下溫細膩的……那被皇后發現的生孩子的宮許宛……那面對櫃子綁在牀上滾水燙過再用鐵刷子一點點刷完全皮只白骨的慘絕人寰的“梳洗”之刑……那櫃子裡生生看著那一幕的紅的眼睛……
那雙眼睛火紅如炭,不像五歲的眼,倒像是關在九幽地獄之中被錮千年的神魔,一字字寫滿天地之間最慘最痛的恨,那炭火從此灼著了他,一日日熬煎著,在他心間生滅不休的弄磨礪,直至將他的神智年深月久的慢慢磨。
然而此刻,他又看見了那雙眼睛。
紅的,深黑的,寒四如名劍出鞘,雜氣凜然似神魔出柙的,眼睛。
孟扶搖的眼睛。
看見老路的那一刻,突然彈了起來,那一彈剎那穿越長空,數丈距離瞬間一閃,的手,已經深深老路膛。
漫天的風一卷,再一靜,拂起子素袂,那袂在風中飄搖,宛如喪幡。
袂飛卷,子和手指卻鋼鐵般一不,被生生心的老路,也一不。
夜下,黑暗中,兩尊活著的人像。
良久,老路咧,出一個解的笑容。
終於解了……
他等了好久。
從那雙紅的眼睛折磨得他日日不能眠的時候開始,他便開始等,等到後來他便開始畫,總覺得就在他邊,就在看著,看著他那些畫,他知道不該畫,可是被那樣的目日日夜夜看著他便不能不畫,再後來不畫便不了,再再後來,那畫終於被路過的陛下看了去,於是他便知道……快要結束了,真的,快要結束了。
於是也便結束了。
所有人都一生苦難,無論善惡,所有人都在等著那個結束,等著嚥下生死的滋味。
老路笑著,看著那雙漸漸恢復冷靜森然的眼,看著那自始至終穩定如石的手……那個捆在櫃子裡養到五歲的小孩,終於長大了是嗎?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用一雙素手挖出他的心,當年他的手過的,如今的手掏出他的心,公平。
他毫無留的向這個冷酷的世界再看最後一眼,然後準備讓自己倒下去,這樣站著,很累。
他的目突然定住。
對面,那白的男子……那似陌生似悉的容,那頎長而獨特優的形,那雖遍染卻依舊令人覺纖塵不染的特殊氣質……
他!
老路突然抖起來,在抖的視野裡浮出那第三幅畫,他畫了很多很多年,畫到須臾不曾忘記其中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作神,畫到即使時隔多年面貌有變他記憶依然纖毫畢現,他看見那畫中站在皇后側的清俊年緩緩走過來,走下畫面,走上面前這個白男子,最後合二爲一。
他看見他立在梳洗牀前,他看見他打開櫃子,他聽見他靜靜道:“在你爲真正的強者之前,忘卻你所有的恨。”
是他……是他……
老路出手指,指向宗越。
他從不再關風也沒有了生氣的齒裡,抖抖簌簌的拼命字。
每個字都隨著膛裡的沫突突的冒出來。
他說:
“……他……他是你……你的……”
孟扶搖突然手。
的手從老路膛裡,漠然的了出去。
維繫老路說話直立的最後一點依仗撤去,那承載了無數舊事和的軀,轟然倒地。
鮮如蛇迤邐,順著地面那些被劈開的裂,無聲無息的鑽下去,消失不見。
生於塵土,歸於塵土。
一個一生葬於宮廷的太監,在孟扶搖一生裡扮演了一個令針閉自已黑暗角,也許他並不是個壞人,只是畸形的命運讓他不可自抑的走上變態的道路,並最終塗黑了一個人的五年歲月,之後他用一生的時間來接懲罰,直到此刻,最終的審判降臨。
屬於他的審判已經結束,無論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他從此不用再被強迫的畫畫。
而屬於別人的審判呢?
“老路——”一聲悽慘的呼,那被鐵看守的婦人奔了出來,鐵擔心孟扶搖丟下了看守的任務,於是跑了出來,正好看見老路死的那一幕。
撲過去,在老路首上哭得死去活來,喃喃訴說著老路生前的厚道善良,又咒罵殺了他的人心腸惡毒不得好死,鐵聽得怒火中燒,上前一個掌打歪了的。
孟扶搖不,連手上都沒,只是冷冷看著,又看著地上首,老路這種腌臢東西,還有這個婦人真心相待,自己的娘呢?麗幽怨的許宛,一生裡可過過一天好日子?而最終造悲慘結局的那個男人,高踞王座,守著那個惡婦,早已忘記了的存在。
黃金牢籠造就一堆渣滓,渣滓們做下事來又不肯承擔,讓無辜的人在黑暗裡無聲掙扎,一跡。
孟扶搖直立著,沒有表,微微揚起頭,宗越走近,退後一步,這一步退得宗越僵住,冰雕一般的僵在了當地。
長孫無極沉默看著,擡手想要拉過,微微一讓,長孫無極的手,落在空,他並沒有將手立即收回,卻在半空中,微微蜷起手指,彷彿要抓握住那一份清冷的空氣,來平心深此刻驚濤駭浪,痛悔無邊。
孟扶搖只是靜而涼的站著,披一也很涼,但是還不及涼的月,站著。
此刻不想看任何人,不想看許諾回來找卻最終沒有回來的長孫無極,不想看老路最後指認語意不明但是八在當年的事中有份的宗越,只是一分分的涼下去,在午夜的風中冰涼徹骨的想著,有什麼可以相信?有什麼可以依靠?那些著你的人,你以爲此生他永不會負你,結果某個拐角驀然轉,卻發現他們在對岸遙遙冷冷看你,而前濁浪滔滔,不得渡舟。
原來,,從來,都只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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