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閉上眼。

掌心微流，如細泉，瀉垂死的軀，修補損經脈，溫暖充腑，挽留流失的生命，那些帶著世代殿主傳下的大明神的細流，在一個時辰前剛剛流的，現在，選擇，送給他。

他的慘白如雪的臉，漸漸謝卻了那些死氣，雖然依舊是白，卻有了生命的澤，一度消失的脈搏，輕微的跳著，從無到有，振著生命的細音。

太妍的臉，卻漸漸枯萎了下去，像埋在雪地裡的最後一朵月季，初初豔明彩流，卻終耐不得那般嚴寒人，逐漸萎謝。

半個時辰後，收回手，子一，歪了下去。

歪在他邊，很長時間都掙扎不起。

先前那一刻，長青殿主和神識互流發現的的那剎，立即對下了殺手——他拔了的曼陀羅葉。

然而那神因爲長孫無極的牽制，終究還是傳給了，只要好好運用這神，還是可以做一個沒有真力但是有神的殿主。

殿主神已經足夠睥睨天下，本來就很有用著武功的機會，然而當神也不再有，便再無生存之機。

活著，是很好很好的事，想活。

可更不想他死去，這樣死在自己面前。

如果就這樣任他離去，要如何度過這漫長而寂寥的一生？

那殿主高位，那人生絕巔，那權巔峰，從來都不想要，從來都不在乎，要的，只是強大的，無所不能的師兄，能夠繼續強大而無所不能下去。

“你……自己去幫吧……”伏過去，伏在長孫無極上，頭枕著他膛淡淡的笑，“我覺得我好像，做不到呢……”

微笑的趴在他心口，聽著那心跳漸漸平穩，臉上笑意迷離，彷彿在聆聽一首絃音妙的樂曲，在經歷那般險些失去之後，這真是一首世間最的音樂，但他一直這般奏下去，奏上好多好多年。

一生都在爲他戴著假面，扮著雙面人，在那樣的扮演裡常常迷失了自己，爲做著他的敵人而撕心裂肺，然而無數次衝即將失態的時候，又立即告訴自己，那是和他共的，不應該覺得苦，因爲除了這個，這一生裡不會再有和他擁有同一個的機會。

如今的使命已經結束，所以上蒼安排離開，從此後他在他的世界裡走向滿，而在的彼岸守候荒涼。

“不過後來……我後悔了……”將臉輕輕在他臉上，滾熱的淚水焐熱他微涼的，這一生他有人給他溫暖，的溫暖他從不需要，這一生最近的距離便在此刻，從此後天人兩隔。

“這個細……太難太難……那些接天峰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噩夢……白天裡我要欺辱你折磨你……晚上我對著你的傷口哭……回去後我咬著被褥，在牀上無聲的滾，九個月……九個月我撕爛了我所有的被褥……無極……無極……那時我第一次覺得……原來這纔是人生真正的殘忍……”

而不得已經不是最痛的傷，那些割心的日夜，那些焚心的煎熬，那些人前瑯瑯歡笑得意人後的沉沉苦痛心疼，時時將撕裂，等到終於可以擺，宿命也已走到盡頭。

深山寂，花空落，暗香盡，長太息。

熱淚橫流的臉頰，自他頰上微微下，的脣輕輕下移，覆在他脣上。

齒間微，芒一現又，一朵潔白的十八瓣曼陀羅葉，哺他口中。

我的師兄……我的。

從此後便是你立於這天下最高峰，看人世間滄桑變幻，但你不覺得高寂寞，但長青神山永恆不變的森寒不曾涼了你的衫。

而我，孑然一走上不歸路，永不回頭。

這一生我著別人的你，這一生我爲你做著虛幻的戲，將自己活南轅北轍的疊影，下一世我不要遇見，不要再遇見這般的苦。

太妍緩緩閉上眼睛。

意識如雲，飄在十萬丈寂寥紅，三千里長青神山落花飛絮，約間似乎看見當年，桐花爛漫紫雲飄絮之中，那年亦如一抹淡紫輕雲，落在眼前，和風中他微微彎腰，袂夢一般散開，阿修羅蓮王者之香瞬間浸潤了一生芳華。

看見重雲殿暖閣春意深深，他執著的手，俯下的容眉目如畫。

聽見他輕輕道：“太研……謝謝你幫我。”

聽見他道：“放心，殿主位置，一定會是你的。”

Www☢ TTKΛN☢ c o

無極，無極。

我想要的，從來不是殿主位置。

往事流幻影，如長河剎那而過，那些印在記憶裡的陳舊而新鮮的畫面漸漸褪，只留下一幀紙質泛黃的畫面，淺筆描了當年五洲大陸最平靜而驚心的對話。

“三十三天宮，離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我不相思。”

“哦？那你的那個印記，卻又是爲誰而刻？”

“爲生命裡不可錯過之人。”

“那不就是相思？” ωwш¤TтkΛ n¤￠ o

“不，人生苦短而相思漫長，紅塵不盡生死一剎，天知道等待我的將是邂逅或是錯過？怎能立於原地，任被日日消磨？”

“那你將如何？”

“紅塵有，我去紅塵。”

“紅塵將。”

“紅塵，我擋；地獄開，我去；四海怒，我渡；蒼生阻，我覆。”

“何苦？”

“但爲故，不懼十丈紅，顛倒磨折之苦。”

……

師兄。

你永遠也不知道。

但爲你故，我亦不懼十丈紅，顛倒磨折之苦。

----------

孟扶搖鏖戰未休。

九儀大殿濺滿鮮一地哀，踏著鮮和骨前行，無論是誰，攔著的都是生死不共戴天的仇人。

這邊雖然人，卻個個是天下頂級高手，尤其是帝非天，一人對戰了所有長老，層出不窮的古怪巫，得諸長老捉襟見肘狼狽萬端。

更妙的是，連最擅音樂的乾達婆部的樂陣，他都順手拿來篡改了，那些竹管絃奏出的妙而人神智的音樂，被他用一梆梆作響的空竹，牽引帶得不模樣，到得最後竟鬼哭，再加上仰首高歌爺最強的金剛，大殿之上得不可開。

“龍部，陣法！”迦樓羅王一直奏著眉頭，終於忍不住冷聲指揮，作爲八部之中最擅陣法的龍部，向來使陣冠絕天下，而長孫無極將長青神殿傳下的各類陣法改進，他的龍部使出的陣法，除了繼承神的殿主，可以困住天下所有的想困住的人。

龍部殿軍卻未，從戰鬥一開始他們就沒過，聽見迦樓羅王指揮，龍部殿使袖手漠然道：“啓稟迦樓羅王，我部因爲待罪，已經被殿主剝奪參戰之權，在殿主開釋之前，不得參與任何爭鬥。”

“混賬！”迦樓羅王大怒，“我是新任殿主之父，我有權命令你們！”

龍部殿使看著他，欠欠，道：“請出示殿主令牌，並請新任殿主頒下口諭。”

“你！”迦樓羅王臉鐵青，正要轉首命令呼羅迦部將神殿從來沒用過的牀弩運出來，一箭雨死這羣混賬算完，忽聽後一人淡淡道：“殿主口諭，都退下。”

迦樓羅王霍然轉，便看見戴著金面，著殿主金袍的男子，平靜的悠悠行來。

他步姿行雲流水，自三千玉階飄然而上，像一道渾金的芒，反滿地染的碎玉瓊，熠熠裡有種別樣的漠然和冷清。

“殿主你——”迦樓羅王愕然迎上，向他後張了張，“您傷沒事了？那忙……那羅王呢？”

男子眼神微微一，俯首看他，出手來，似乎要拉住他。

迦樓羅王不解的出手去。

那手到了他面前，突然改拉爲拂，指尖金一閃，春風化雨一般在他上所有道位置虛虛一拂！

迦樓羅王突然便僵在了那裡。

全的道剎那被封，連都似被凝結，他連眼睛都不能再眨，只能立在那裡，背對大殿，怔怔的看著眼前人。

縱橫天下的十強之首，迦樓羅王天機，一招之間，被制。

雖然有毫無防備的分在，但是迦樓羅王剎那間也已經應到了對方不是殿主厲雍，卻用的是殿主神。

殿主呢？太妍呢？發生了什麼事……

“我殺了你——”一聲厲喝突然自殿傳出，黑的纖細影攜著玉白微紅的絢麗芒，自九重大殿之上突然發，驚虹渡越華萬里，一線烈電般直而出！

那烈電像一柄足可劈裂長空的刀，攜著無窮的殺意和無盡的仇恨，決絕而一往無前的奔來！

不能弒敵，寧可自碎！

深紅劍在前綻開，直敵人前心，用盡了全的所有力氣，無論如何也要將長青殿主捅一個對穿，不功，便仁！

驚鴻烈羽一般掠下來，自三千玉階之上一瀉千里，四面漂浮的桐花爲那騰騰殺氣和猛烈飆風所驚，齊齊一停，再猛地一揚，剎那間天地間彷彿鋪開了紫的煙錦。

而裹著煙錦衝下的子，黑髮如墨，眼神嫣紅，頰上卻是玉似的霜白，像玉盞之中決然潑開了胭脂，嘩啦啦鋪開清豔的烈。

階下的男子，金袍被風捲，輕輕仰首看著自雲端卷下，捲過這慢慢征途風煙萬里，帶著火般的熱烈和般的灼痛，卷向他。

那一霎他的眼神變幻千端，欣……疼痛……喜悅……慨……慶幸……哀傷……塵埃落定。

在延向天的三千玉階之上，不滅浮沉。

他突然，輕輕張開懷抱。

對著掣劍而來的孟扶搖，空門大張，展開懷抱。

隨即他輕輕道：“扶搖。”

“嚓。”

無可控制的前衝之勢，劍剎那及。

孟扶搖在半空僵住。

不敢置信的盯著那男子，此刻纔看清他複雜目，看清他眉宇之間風華無限，看他雍容璀璨，從來只深深凝注於的綿邈眼神。

而他側，淡淡阿修羅蓮異香飄散，如流雲變幻。

日升起，照耀在雪山之巔的長青神殿，反華閃耀的孤城玉階，玉、階之上，那一對相的男，終於在衝破重重藩籬，越無數生死後，相遇，對視。

風靜，落花悠悠。

孟扶搖手一鬆。

子一。

突然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落了下來。

撲他張開的懷抱中。

像一隻高飛的鳥，帶自長空劃過，奔向宿命裡的迴歸，在最疼痛最驚豔的那剎，落在了等候了很久的，懷中。

----------

塵埃，落定。

長青神殿一向以殿主神爲繼承，不管是怎樣得到殿主大位的，擁有神者，便是穹蒼只主，所有人只向殿主效忠。

在神芒和曼陀羅葉的威脅之下，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抗拒。

一場大戰因爲殿主之位的詭異相替而瞬間消弭，八部罷手，長老停戰，迦樓羅王暫時，看在太研面上，長孫無極絕不會再對他下手，關上一段日子再說。

帝非天爲此十分不滿——他沒有對手了。

他要求把迦樓羅王放出來和他對戰，長孫無極淡淡道：“人家新喪，心神浮，巫神大人確定要去乘人之危？”

驕傲的帝非天立即放棄，卻瞪著他半晌，道：“爺打了足足一年，累了，下次爺還要上山來，教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