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員分兩班朝，文走左掖門，武走右掖門，後，先於金水橋南依品級序立，候鳴鞭，各以次過橋。

霍時英和霍真在金水橋上分開，霍真隨百，霍時英被監引致奉天門上廊等候聽宣，廊下站立不人，霍時英認識大部分，多是涼州邊軍，都此次隨著霍真回朝的，裡面有世伯輩的良和馬騰他們，也有馮崢還有陳嘉俞。

廊前階下有帶刀侍衛拱立，左右有監站於一旁，大家都不太好聲張，稍稍見禮過後皆垂目地，一臉肅穆。

卯時，皇帝出門，錦衛力士張五傘蓋、四團扇，聯翩自東西升座，朝會開始，堂上還有事要議，廊下二十餘人一直等到紅日東昇。

堂上霍真再提辭之事，皇帝當庭應允，霍真長跪叩謝聖恩，轉即就有監唱喝：“宣，邊軍有功將領殿封賞！”

霍時英隨衆人走過奉天門，踏上金鑾殿，夾雜在一羣威武赫赫的兒郎中間，紅，皁靴，姿筆，長玉立，有彰之姿，冠玉之貌，周圍團轉的剛兒郎都不住上的彩。

一路行去，踏上金鑾殿的瞬間回首而，巍峨的奉天門，左右掖門，金水橋，白玉欄桿蟠龍橋，古往今來只出了一個子能堂堂正正的這麼走一遭，微風拂過的臉頰帶起一縷髮，回首後是一條皚皚白骨鋪的來路，彷彿那一張張骯髒的，帶著污的面孔，他們斷肢殘臂，互相攙扶，都在看著，那些留下名字的沒有留下名字的，記住的沒有記住的人，爲了他們不應該後悔。

轉一腳踏殿，霍真後退半步，彷彿完了他們父的接，座之上，一雙暗沉的眼睛注視著，最後彷彿被芒燒灼，閉目轉過頭去。

霍時英隨衆人來到階之前，瞬間一片袍，布帛抖的風舞之聲，鏗鏘而雄壯：“參見，吾黃萬歲！”

皇帝再轉過頭來，座之下已經跪滿了人，那個人夾雜在人羣裡，低眉垂目，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他已經關注了整整二十年，從他還是稚齡之年，六歲的時候第一次聽見的名字被母后和長姐提起，他就在想一個兩歲的娃娃被帶到邊關多麼的神奇。

此後十多年後再次在戰報看見的名字，霍時英三個字瞬間在他的眼前勾勒出一幅蒼涼的畫卷，大漠飛煙，駿馬奔馳，金盔衛甲，立馬橫刀的英武子，荒涼而充滿生命的張力，殘酷而，如此強烈的衝擊只因爲一個名字就給了他如此多的幻想，怦然心。

後來他悄悄的給了很多的機會，的名字一次次的出現在戰報上，一次次的功績，鮮淋漓，殺戮斷絕，他無數次的幻想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子。

再後來在先帝病危，西疆戰，朝政混，霍老將軍回京述職，他私下與其見了一面問計於他，兩人談至深夜而歸。然後先帝病逝，他順利登基，娶了陳家的兒，陳慕霆出征西域大獲全勝，隨後暗中建制重騎爲涼州再戰做好準備，重用軍部尚書嚴侯昴，重新啓用王壽庭。他一步步走來，步步都在老將軍的料算之中。

當日臨別之時，老將軍猶豫再三方躬懇請：“請您以後能善待我家時英！”他當時大爲震驚，老將軍明顯是託付之言，剛想應允心甚至還帶著一些的喜悅，但老將軍卻說：“我家時英半生兇悍，是個男子的命，偏偏又生了兒，怕是將來在婚事上會有艱難，我怕將來會孤老終，如若將來能覓到好的姻緣，還請殿下能放下猜忌放歸家，給一個好歸宿，臣在此謝過您了。”

他當時心微覺失，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老將軍若不放心，有朝一日孤親自登門去提親又何妨？”

霍老將軍卻只是笑：“老臣的這個孫常年混跡軍營，怕是難殿下之眼。”將軍拒絕之意明顯，他再不好多言，只是最後出得門來，將軍又還是說了一句：“實在是時英此時還未定，我也一時拿不定主意，等我回去思量過後再答覆殿下吧，也還沒有小字的。”

將軍晦的一句了他們此生最後的別語，後來他知道了的小字安生，他就知道老將軍始終還是沒有答應他，安生？他如何能給安生，他已經沒有資格了，他大婚的時候挑起皇后蓋頭的那一刻心裡在的後悔，直到最後真正的見到那一刻滔天的悔意能蓋天滅地，沒有人知道他注意了二十年，從年稚齡之時。

皇帝高坐在座上，英俊，沉默，監唱喝：“起！跪！”

衆人隨著唱喝行三叩九拜之大禮，後又有人來宣讀聖旨，一一封賞一衆將領，宣讀完畢，皇帝從座上起，所有人再次立刻跪下來，齊刷刷的聲響。

皇帝站在座前說：“願爾恭謹，祝爾平安。”微微沙啞的聲音。他說得慢，彷彿有鼓點和著拍子一樣，一個字一個字敲下來。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周圍靜悄悄的，所有人都能聽清楚。從頭到尾，皇帝也只說了這八個字而已。

接下來是冗長的封儀式，儀式之後霍時英正式爲前行走的四品帶刀護衛，同時也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個都虞侯。

儀式過後依次退出金鑾殿的時候，霍時英擡了擡眼睛，一瞬間與皇帝的目相對上。

他靜默不的著，那雙琉璃一樣的眼睛，平靜而幽深，不再表達著什麼，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深潭，所有緒都掩藏在深深的潭底，如此暗淡如此寂寞。霍時英心中大，等清醒過來時已經退出了殿外。

霍時英隨衆人出了宮門，懷安看準了第一個撲了上來，撲通一聲就跪下：“恭喜郡主封侯！”

霍時英聽著這話怎麼那麼彆扭，好在邊跟著出來的人，也是被家僕簇擁恭賀之聲不斷，這邊倒是沒太引人注目。

霍時英看了懷安兩眼，不鹹不淡的說了聲：“起來吧。”

懷安站起來，臉上笑意濃厚，看得出他是真心的歡喜，但霍時英不喜歡他沾染一些油阿諛的做派，於是冷冷的看著他，懷安臉上的笑終於僵住，腳下不自在的收了收，慢慢老實的站穩了。

“把腰直了！”霍時英又是輕喝一聲，懷安下意識的了腰板，懷安最近正在條，長高了不，人卻是瘦瘦的，角一層絨，還是青的面孔，畢竟還是一個孩子，臉上出害怕來。

霍時英那一聲呵斥聲音得極低，也算是給懷安留了臉面，懷安以後要經常跟出來行走，奴才有奴才的之間的際，也不好給他落了臉，接下來也沒再說什麼，這孩子還有的要教，但現在不是時候。

先出來的這些武將，很多涼州邊軍都是霍時英的叔伯輩，霍時英上前一一跟他們見禮，這些人都是看著長大的，武將多是豪爽之人，很多人過霍家的恩惠，對多是慈，只是如今大家份已經不同，霍時英封爲侯，而他們大多都還要繼續回到邊關去戍邊，此一別就是經年，於是宮門前瀰漫著一種傷的氣氛。

後來大家紛紛上馬離去，唯剩下良馬騰二人，這二人都年過三十，跟隨了霍真十多年，臨到最後因頻多顧忌，不能親自跟霍真辭行，只有請霍時英帶一句話：“經此一別，君珍重，來年再聚。”

二人揮鞭而去，霍時英深深的彎腰恭送他們遠去，再直起時，唯見朝下兩個絕塵而去的影，被留下的人，孤單單的一個影，獨自品味離別的蕭瑟。

宮門前的人大多散去，最後剩下三個人站在那，他們三，都是老爹在朝的，裡面朝會還沒有散，要留下來等老子的。

霍時英本來有心留下等霍真一起回家，結果看見陳嘉俞吩咐著家僕，眼睛往這邊看，這就有要過來的意思，於是遠遠朝著馮崢道：“明天你在家不？”

馮崢看過來點點頭，霍時英趕說：“那我明天去找你，有事跟你說。”

馮崢有些疑的看著最後還是點點頭說：“那你明日來吧，我讓家裡準備了。”

霍時英看他點頭，這邊一轉就往轎子裡鑽，隔空喊了一句：“不用準備，我明日上午就過去。”不等馮崢回話，霍時英那邊就起轎了，陳嘉俞邁出去的一條不得不又收了回去。

霍時英比霍真早了一個時辰到家，大家都以爲會和霍真一起回來的，結果自己先回來都有些詫異，霍時英也不好解釋，自己回房梳洗去了，等霍真回來了纔出去跟他說了良，馬騰給他帶的話。

霍真今天緒有些不大好，霍時英跟他說了事，也就是沉默的聽著，呆呆坐著，沒吭聲，也沒表示什麼。

霍時英知道今天在朝會上皇帝允他辭了涼州兵馬總督一職，此後他就是個居家的閒散王爺了，心裡多會有些不適應，所以陪他多坐了一會，誰想霍真呆坐了一會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李青也要走了。”

霍時英一震，吃驚的過去，霍真落寞的道：“這就都要散了。”

霍時英從霍真那裡出來，急急的往後院走去，心裡懊悔，心裡如失去一大塊，的師傅，那個憨直，迂腐的漢子，四歲的時候他來到的邊，他天天用藥水泡，打坐，練功，三更睡，五更起，用大板子往死裡，曾經一度恨死他了，他是個傻的，從來都是一板一眼的，因爲太悉了，也因爲在經年累月的時間裡對他積累出一種特殊的，有點討厭，有點恨意，但卻可以肆無忌憚爲所爲，不需要掩飾什麼，所以最不在意他，其實欠他良多，但是如今他要走。

霍時英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一頭闖進李青的院子，李青住在王府東北角的一個偏院裡，院一口水井，兩株桃樹，一間正房，兩間廂房，自回來以後霍時英就沒有來過，也一次都沒有想起過他，現在想狠狠的自己兩個大。

院安靜無聲，霍時英放慢了腳步緩緩的走進去，屋陳設簡單，有小廝在收拾細，看見進來一臉驚愕，低頭行禮：“郡主。”

霍時英點點頭，走進去，沒看見李青，緩緩的在八仙桌旁坐了下來，忽然覺得很無力，有些怕見到他。

堂傳出聲響，李青簾從裡屋走了出來，霍時英擡頭看他，愣愣的無法言語，李青走過來立在跟前，鐵塔一樣的人照下來一片影，他甕聲甕氣的說：“我要走了。”

霍時英低頭看著地面，沉默很久以後低低的懇求的說：“不走行嗎？”

漢子還是那麼憨直的，直愣愣的道：“家裡來信催的，我都三十多了，十年前家裡就給我定了一門親事，不能再讓人家等了。”

霍時英低頭沉默，想想怪驚人的，什麼人家的姑娘能一等等十年的，什麼都說不出口，師傅爲了搭進去了半輩子，有什麼臉面再耽誤人家，但心裡難，說不出的滋味，就像被割捨了什麼，心裡空空的又難，乾乾的問：“還回來嗎？”

漢子沒吭聲，霍時英就知道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他上有高堂，馬上就要親，以後是家裡的頂樑柱，哪裡還能遠行的。

霍時英一直維持著垂著頭的姿勢，在師傅面前深深的低下腦袋，很久以後低低的說：“師傅，對不起。”

一隻大手罩到後腦勺上，五個手指頭的頭皮，那是無言的諒解和安，他說：“不怪你，你的事多。”

霍時英站起來，不想看面前的這人，看一眼難一次，最後失魂落魄的走了。

李青第二天天不見亮的時候就走了，霍真帶著霍時嘉和霍時英親自送他出門，漢子走的時候霍真要給他什麼他都不要，不要，也不要錢，走的時候一輛青釉小鵬車，一個隨的小廝。

霍時英知道他是個有骨氣的人，而且他也不缺錢，他們本家是冀州的一方土豪，這些年留下來一是爲著一個承諾，二是爲了。

霍時英騎馬一直送到城外的十里亭，李青不讓再送，下來馬車來對說：“時英，以後有了孩子，帶來給師傅看看。”

霍時英忍不住瞬間溼了眼眶，的師傅，沒期鮮怒馬，朝堂稱雄，他只是讓以後有了孩子帶去給他看看，一種最樸實的對晚輩的期。

漢子帶著離別的黯然，蹬車而去，車走出多遠，他還把子出窗外，不停的揮手趕回去。霍時英覺得還有很多話要對他說，但是時機已經錯過了，說什麼都抹不去心中的憾和悔意。

霍時英目送著他，直到他消失在清晨的霧氣中，很久之後轉過，霍真從霧水中走出來，負手站在旁，目視著遠方，眼神空遠，悠然長嘆道：“這就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