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時英轉日進宮當值的時候被進了泰殿，皇帝已經大好，只是盤坐在榻上披著外，端著藥碗的樣子不像是個見外臣的樣子。

霍時英進去跪見以後，皇帝從藥碗裡擡起眼睛瞟了一眼，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昨日多謝你了。”

霍時英站在當地彎腰埋頭道：“不敢。”

皇帝又看了一眼，沒再說話喝了藥，又漱了口，然後就批起了摺子，也不再理，晾著霍時英站在那裡就跟罰站一樣。

霍時英覺得皇帝應該對自己的大不敬有些怨氣的，就這麼罰站不追究了倒是願意的。

霍時英站了很久久到都開始看著自己的腳尖走神。

“霍時英！”忽然的一個聲音打斷了的胡思想，擡起頭髮現皇上倚在靠枕上不知道看了多時候了。

霍時英愣了一會纔回道：“臣在。”但是皇帝卻不說話了，他看著似乎那一聲只是爲了把的注意力拉回來，他靜默無語的看了一會，忽然眼皮一垂閉上了眼睛，他有話想說但最後還是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皇帝整個倚進碩大的靠枕裡，連脖子都失去了支撐力，他腦袋向後仰著陷進綿的棉絮裡，初冬黃昏的餘暉溫的灑落在他的眼瞼上，他很累，霍時英看得出來，他這樣的人或許也就在生病的時候纔會讓自己的緒外一點出來。

屋子裡寂靜無聲，福康和兩個執筆太監伺候在一旁，他們都垂頭看著地面和剛纔霍時英一樣，他這輩子連敢和他正視的人都沒有幾個，霍時英這樣想著，眼睛卻還是著那個仰靠著的人。

皇帝靠在那裡長久沒有靜，就在霍時英以爲他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他忽然了，慢慢擡起脖子，自己蹭著要從榻上下來，福康聽見靜趕上去伺候，皇帝一邊穿鞋一邊吩咐道：“福康，去拿一件棉襖來，我出去走走。”

福康蹲著子給皇上穿鞋小聲的回：“皇上，就要傳膳了，要不等用過晚膳再出去吧。”

“無妨，去人來吧。”皇帝站在地下說了一句。

“是。”福康應了一聲退出去人。

不一會幾個小太監拿著服進來，皇帝走到屏風後面片刻後再轉出來時已經一穿戴整齊，他向門口走去，路過霍時英的時候隨口了一聲：“你也來。”

太湖裡的荷花又凋落了，岸上的垂柳也是一幅枯敗樣，離著上一次在這已經一年過去了，霍時英落後皇帝半步的距離，君臣二人幾乎是並肩而行。

皇帝一路走著沒有說過話，他平時也基本是個寡言的人，外面正是初寒咋冷的天氣，他裹著棉披風走的很慢，霍時英知道他特意找自己出來一定是有話要跟說的，只是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不是很好奇，這種曖昧的局面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心灰意冷。

“行刑當日是你父親去給裴大人收的是嗎？”皇帝終於開口，他著腳下步伐不停問的隨意。

霍時英跟在後埋頭回：“是，這幾日收斂在府里正在做法式，父親說過幾日要選個好日子再親自送裴大人回揚州安葬。”

皇帝走在前面沉默一會纔開口接道：“裕王是個有有義的大丈夫，替我給你父親帶個話，就說朕和太后多謝他了。”

“是。”霍時英躬領命。

皇帝側過看了一眼，又轉過走了出去，霍時英起跟了上去。

“霍時英。”皇帝又忽然開口：“過個兩三年我還要把翰林軒召回朝，你在當日有沒有想到。”

在三個月前，整個朝廷中霍時英應該是唯一一個知道翰林軒最後是不會死的人，當日皇帝夜探大理寺詔獄的事連霍真都沒有告訴，有三個月的時間觀察和思考，從王壽亭熬得像人幹一樣，不惜豁出家命殫竭慮的要往死裡深挖翰林軒，到最後卻被皇帝親自出手不得已草草收場，這裡面的前因後果自然能看明白，所以皇帝這樣問也毫沒有覺到吃驚，只是垂著頭沒打算回答。

皇帝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道：“你是不是看明白了？”霍時英垂著頭，用力的閉了一下眼睛，實際上什麼都不想明白。

皇帝的語氣格外的溫和繼續道：“裴世林的犧牲不是爲了把翰林軒所代表的從先帝時期就基深植的勢力連拔起，氏族是整個國家的支柱，怎麼能全部推倒他們？他犧牲唯一的作用就是還江淮一片稍微清廉一點的政局好讓王壽亭的新政得以推行，新政推行以後王壽亭的聲將達到鼎盛，閣新老替跟不上，不久之後滿朝就將只聽見他一個人的聲音，這個時候就只有翰林軒能出來擔任制衡的角，這就是政治的制衡，你是懂的是嗎？霍時英？”

皇帝微笑的看著，霍時英著遠的一棵枯樹沉默不語，實際上皇帝還有一點沒說，兩三年後翰林軒再回朝廷就不是原來的那個翰林軒了，他現在已經是原來勢力集團的一顆棄子，沒有幾個人能想得到或者敢想他還能回來，因爲現如今死的是裴世林而且兩三年後太后肯定還健在人世的，兩三年後皇帝再把他召回來，他的立場不改變也會被的改變，從策略上說這是一招妙之棋，也忍不住要喝彩的，而且也想過如果是也會這麼幹的。

可是皇帝爲什麼要跟說這些，是爲了借的口安霍真？其實心裡明白也不完全是因爲這個，霍時英忍不住轉過頭去看他，他的相貌始終那麼出，永遠腰背繃得的張，其實那是一種多麼孤獨寂寞的姿態，他居高位，他曲高和寡他也……很寂寞，他本應是個冷漠到刀槍不的人，可是他現在有意無意的把什麼都暴給了……

霍時英發現自己有點放縱自己想的多了，草草收回目。

湖邊的兩個人各懷心事的站了許久，後來霍時英不自覺的放輕聲音說：“皇上，回去吧，風大了。”

從那天以後日子又恢復如常，皇帝修養半個月後開始上朝，太后一直住在湯泉宮，說是要等到明年開春後再回來，而皇后是真的一病不起，雍和宮醫來往不斷，霍時英恢復每日當值盡忠職守的管好藏書樓的保安事務，再也沒有人來傳喚過，日子在那裡平靜的過著沒再起波瀾。

十二月初三，焦閣老的壽辰，霍時英難得請了一天假去賀壽，前一天江南下了一場大雪，一夜之間皇城被白雪覆蓋。

霍時英出門的時候裕王府前的整條街到是掃雪的家丁，他們住的這條街都是些達貴人，早早的就派了家僕出來掃自家的門前雪，倒是出了大街，街上到是泥濘一片，來往百姓皆是一腳的稀泥，踩得到髒污。

因爲不是整壽，焦府也沒打算大辦，連請柬都沒發一張，來賀壽人不多，不過是幾個走的近的門生故，霍時英因爲出門的早，到了焦府也是頭一個到的。

霍時英是對外宣稱的焦閣老的關門弟子，這似乎是個特別的稱謂，因爲最小所以也理所當然多一些疼，特權也比別人多一些。

霍時英在焦府歷來是可以橫衝直闖的，比在自己家還要自由，連焦老爺就是焦閣老的長子都要讓著幾分，一路從大門直達院，連通報都不用。

焦老頭今日難得起了個大早，霍時英到了他的院子沒找著人，找人打聽了才知道老人家七早八早的就到後院的梅園去了。

梅園是焦府後宅的一個四方小院，裡面種了一院子的梅花，是個附庸風雅的地方，霍時英在一棵老梅樹下找到的人。

老頭帶了一個小正在院子裡掃雪煮茶，看見霍時英來了還是高興，裡說道：“你來的到是時候，第一壺茶剛出來，過來嚐嚐。”

老梅樹下襬著個四方小案，地上一個炭火小爐上面煮著一壺水，正“咕咚咕咚”冒著熱氣，霍時英坐過去，正是口乾，拿起面前的小茶杯一口乾了，還覺得不夠手去拿過老頭面前茶壺，茶壺只有掌大正宗的宜興紫砂壺，霍時英對著壺就往裡灌，片刻就就喝了個底幹。

焦閣老眼珠子瞪得老大，終於忍無可忍抄起手邊的一把小掃把劈頭蓋臉的就往霍時英上了過去，隔著一張案幾老爺子打得不方便，寬袍大袖掃的案幾上的茶杯傾倒，茶飛，叮叮咣咣的一陣響，霍時英捱了兩下，抱著茶壺一躍而起跑到兩丈外看著老頭“哈哈”的大笑，老頭本來收拾的整整齊齊，大清早的帶著小來掃梅花上的落雪煮一壺茶打算找點清幽的意境，結果一瞬間道骨仙風的形象全毀了。

老頭氣的鬍子，破口大罵：“老子折騰了一早上，就換來你個牛飲牡丹。”老頭哆嗦著指霍時英：“你過來，你過來。”霍時英笑嘻嘻的走回去，老頭等坐穩了，小掃把狠的後背，霍時英笑嘻嘻的讓他打，跪坐在一旁的小抿笑，最後老頭也覺得沒意思，氣哼哼的把掃把扔了。

笑鬧夠了，一老一小都消停的坐好，小收拾了案幾重新沖泡好茶水遞給他們，焦閣老從激的緒中恢復過來才慢條斯理的問：“宮這段日子過得可好。”

“不太好。”霍時英小口飲著茶水，答的乾脆。

老頭撇了一眼道：“你心思本沒放在上面，當然不好。”

霍時英盤著弓著腰，轉著手裡的茶杯回的裡氣：“放在那上面也不一定就好了。”

老頭用眼睛橫著看，罵道：“你懂個屁！”停了一下又不解氣接著怒斥道：“你家老太爺以爲你是個驚濤偉略的人，誰知道卻培養了個市井之徒出來，你的野心吶？你當初沙場拼殺的豪氣哪去了？你當初在戰場上出生死的信念是什麼？丟出去喂狗了嗎？”

霍時英在那裡不說話，老頭還在教訓：“，我以爲你這幾個月在宮裡行走應該學了不，結果卻還是一肚子的狗屁爛帳的自我糾結。”

老頭有越說越激趨勢，霍時英終於忍不住頂了一句：“你能不能別一見我就罵個沒完啊？”

老頭瞇著眼睛看：“那你能不能別讓我一看見你就暴躁啊？”

霍時英咂繼續頂：“我沒讓你暴躁啊？”

老頭看了一會，終於不說話了乾脆把子扭到一邊看都不看了，兩人的談話不歡而散。

後來前院來人請老爺子出去見客人，老頭收拾收拾就走，也不上霍時英，倒是罰把這一院子的落梅雪都收起來裝壇，結果霍時英準備了幾車的壽禮來賀壽卻連頓壽宴都沒吃上反倒是幹了一天活。

霍時英從早幹到晚收了幾大壇的雪水，累得腰痠背疼的，到了晚上老頭還算有良心單獨準備了一桌酒菜，把了去，也沒上旁人，就爺兩單獨對飲。

老頭大概應酬了一天火氣小了不，沒跟早上似的橫眉冷眼的，對霍時英溫了不，他平時晚上都吃素，卻弄了一桌子鴨魚的好東西，他也不怎麼吃倒是大多數時候默不吭聲的看著霍時英狼吞虎嚥的，目和藹弄得霍時英又愧疚了起來。

吃完飯，爺兩對坐著飲茶，霍時英因爲心裡有點愧疚沒再頂撞老爺子，老頭也反過來囑咐沒事的時候還是要多看些書，不說做什麼大學問至要修養，一時倒也氣氛良好，霍時英也就在這老人面前才能放鬆片刻，一時又膩味著不想走了，老頭也不趕，一直聽著老頭絮絮叨叨的到半夜，後來老頭實在是神不濟，說著說著都哈欠連天的了就那樣也沒捨得趕霍時英，霍時英也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賴著了，這才起告辭了。